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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一道下去。”
  小裴爷急了,晏神婆下去了,万一野鬼飘进来呢?
  他一把抓住谢知非的手,死死握住,“快,拉兄弟一把。”
  谢知非用力一拽,小裴爷跳下车。
  “来,晏三合。”
  那手固执地伸过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
  晏三合从把手放上去,到下车,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人的手很大,很干燥,指节分明,手心一层薄茧。
  按理说,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两手相握,化季老太太的心魔,探静尘的墓地,都有触碰。
  但触感这么明显,还是第一次。
  晏三合背过身,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两只手轻轻搓着。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轻哨声。
  晏三合猛的转过身,“找到了。”
  谢知非轻轻一点头,“准备回去。”
  “不回去。”
  晏三合:“先找个地方问话,然后让她直接出城。”
  教坊司不是别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在册子上。
  小裴爷已经冒险把人带出来,这人无论如何不能再在京城出现,否则便是祸害。
  谢知非轻轻笑了。
  时至今日,这丫头的身上才算多了一点人味儿,知道为别人打算了。
  晏三合色厉内荏,“你笑什么?”
  “没什么。”
  谢知非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心软不是优点,是弱点。”
  晏三合心里莫名抖一下,红着脸干巴巴的咬出三个字:“干正事。”
  “正事是……”
  谢知非大大方方收回手,四下看看,“就在这里问话,这里最阴森,也最安全。”
  “好!”
  晏三合一口应下,随即快走几步,离这人远一些。
  忽又一想,自己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脚下又一顿。
  她哪里知道,裴笑正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
  她忽的停下来,裴笑吓一跳,以为前面有什么“脏”东西,“嗷”的一声,习惯性的纵身一跳,直接跳到了晏三合的背上。
  天地间,有那么片刻静止住了。
  黄芪:“……”爷啊,你查真丢男人的脸!
  谢知非:“……”什么乘龙快婿,快滚!
  晏三合:“……”滚下去!
  小裴爷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尴尬、最惊魂不定的片刻时间,从晏三合的背上跳下来。
  然后,一脸无辜道:“那个……登高才能望远!”
  所有人:“……”
  这时,朱青和李不言一前一后走过来,李不言身上背着一个人。
  “李不言,把她放马车旁;黄芪,去车里拿点水。”
  谢知非看了眼裴笑,咬牙切齿道:“明亭,你想办法把她弄醒。”
  “不用弄,时辰到了,她自然会醒。”
  两大高手齐齐回归,裴笑瞬间不害怕了,也忘了自己丢脸的事,笑眯眯道:“老妪一身的屎尿,李大侠怎么背得上身的。”
  李大侠看他一眼:“她自己跳上来的呗!”
  小裴爷:“……”
  余下人:“………”
  ……
  半个时辰后,老妪靠在一棵大树上幽幽醒来,浑浊目光里尽是错愕和害怕。
  晏三合这时才发现,这人并不太老,只是背佝偻着,添了几分老态。
  “这里是乱坟岗。”
  晏三合语气诚挚至极,“你突然晕过去,教坊司的人以为你死了,我们觉得你还活着,所以就一路偷偷跟过来。”
  老妪没吭声,直愣愣地瞪着两只眼睛,像是在寻思着她是怎么死的。
  “我们跟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一个人,你应该知道这人是谁。”
  晏三合伸出手,轻轻握住老妪的,“桂花,你和我们说说她,好吗?”
  老妪的眼睛慢慢往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又慢慢的往上,落在晏三合的脸上。
  “你是谁?”
  “我叫晏三合,水月庵请来的。”
  晏三合决定全盘托出:“静尘的棺材合不上,她生前有心念,时间一久念就成了魔,我是替她化解心魔的人,静尘在教坊司的俗名,就叫逝水。”
  逝水?
  老妪的神色蹦的一下裂开了。
  第300章 桂花
  这一点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个桂花果然与逝水有不一般的关系,就看怎么撬开她的嘴。
  晏三合没有再催促,耐心等待。
  一个卑贱的倒恭桶的老妇人,是没有机会开口诉说往事的,因为她的话无足轻重,谁耐烦听。
  但再卑微的人,有些事也想找个人说道说道。
  她认识过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何况她还是个老人。
  人老了就算拿抹布擦,也有擦不去的记忆,再不说,就真要带进棺材里。
  许久,桂花干裂的唇动了动,“水,水月庵在哪里?”
  “在城外的西郊,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晏三合:“逝水在那里出家,很受尼姑们的欢迎,常常给她们讲佛经,老庵主的佛经都没她说得好,说得透。”
  桂花布满皱纹的眼睛,透出一点微光。
  不够。
  晏三合继续抛砖引玉。
  “再深奥的佛经到了她那里,都能悟解出来。她还写得一笔好字,她抄的佛经,尼姑们都争着抢着要。”
  桂花的眼睛又亮一点,嘴角微微抿,抿出个透着得意的笑。
  “水月庵不是香火旺盛的地方,她的斋房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日子过得清苦,她却乐在其中。”
  晏三合:“对了,她有一个养女叫明月,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尼姑。后来,她还帮明月找了户好人家还俗……”
  一个活生生的人,通过晏三合的叙述,慢慢展露在桂花眼前,这人的所作所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严丝合缝。
  “她从来都聪明。”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洪水喷涌而来。
  逝水跨入教坊司的那一刻,桂花正在擦拭宫灯。
  七八个侍卫押着十二个小娘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别的小娘子都面若死灰的垂着头,逝水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默默抬起头。
  只这一个动作,桂花就知道这个小娘子不是一般人。
  被侍卫押进教坊司的小娘子,都是犯了事的罪官家属。
  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好汤好水的养在深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这个地儿,谁不面若死灰?谁还有心思理理衣裳?
  若不是侍卫们手上明晃晃的大刀,这些人多半是要放声大哭的。
  她甚至见过有的小娘子一只脚刚跨进来,便一头撞到墙壁上。
  运气好的,一命呜呼,一了百了;运气差的,半死不活不说,后面还有遭不完打骂,受不完的折磨。
  小娘子进了教坊司,第一件事就是脱光了衣裳,让妈妈检查。
  负责检查这些小娘子身子的人叫刘婆子。
  桂花和刘婆子一向要好,每次来新人时,刘婆子都会让她在边上看着。
  人吗,谁还没个好奇心,那些千金大小姐脱光了是个什么样儿,谁不想瞧瞧呢。
  其实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哪个女子不长那几样玩意儿。
  她真正想看的,是这些曾经的娇小姐们脱下衣裳,那一瞬间的表情。
  有羞愤欲死的,有泪流满面的,有咬牙切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