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看他一眼,“季老爷被上了刑;十二爷病危;九姑娘她……
裴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了?”
丁一:“两个月前,九姑娘在牢里撞墙自尽了。”
平地炸响一道雷,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裴笑更是整个人被雷成了两半,一半是惊恐,一半是不敢置信。
谢知非脸色苍白,“她为什么撞墙?”
“小的仔细打听过,说是有两重原因,一重是前面被退了婚,她本来就郁结于心。
另一重是因为抄家那日被人……她又在牢里听了几句闲话,于是就……”
“几句闲话就上吊?”
李不言冷笑连连,“真枉费我和小姐为着她,还拼死闹出那么大动静。”
裴笑一拳砸在桌上,“李不言,你他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人话!”
李不言胸口起伏,“怎么,我说错了吗?”
裴笑怒道:“谁像你似的,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李不言冷笑:“正因为我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所以我还活着,九姑娘但凡能跟我学上一成,哪怕是半成,她都死不了。”
“你……”
“你们吵得再凶,她能活过来吗?”
晏三合眼神冷得像块冰,“后事怎么处理的?”
丁一咬咬唇:“尸体是裴夫人领出来的,草草落了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季家女眷现在被挪到了花神庙。”
晏三合看了眼已然没了魂魄的裴笑,“花神庙是个什么说法?”
“原来是个尼姑庵,后来用来关犯事官员的女眷,使点银子就能见着人。”
丁一:“裴爷,现在裴夫人隔三差五去送点吃的穿的,日子比在北司好过。”
裴笑眼神怔怔的,像是没听见。
晏三合又道:“十二爷是哪一房的?”
丁一:“是季老爷最小的儿子。”
晏三合:“他人在哪里?”
丁一:“男眷都在北司牢狱里,裴太医十天进去帮他施针一次。”
晏三合神色平静的又问道:“朝廷给季家定罪了没有?”
第160章 放弃
丁一看看自家爷,犹豫了片刻:“还没有。”
晏三合起身,“不言,陪我去外头走走。”
李不言:“好!”
晏三合经过裴笑身边的时候略微站了片刻,冷冷开口。
“裴明亭,脸皮这种东西,在闺中有用,在狱里没用;
在顺境中有用,在逆境中没用;
在千金小姐身上有用,在一个犯人身上没用。”
裴笑抬头看着晏三合,眼中的血色一点一点涌上来。等门一关,血色终于变成了泪,滚滚而落。
谢知非伸手按在裴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裴笑别过脸,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我只防着她们在里面会不会受欺负,却没料到她……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熬一熬?”
谢知非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马都跑死了好几匹,就是为了能让季家人早/日/出/来。
结果倒好,他们没放弃,她却放弃了!
李不言和晏三合说得半个字都没有错,还枉费他们这两个多月吃的苦,受的罪。
“把眼泪收收,这会还不到哭的时候,给那两个神婆瞧见了,又得笑话。”
谢知非又拍几下裴笑的肩,目光一转,看向丁一。
丁一扑通跪地道:“爷,小的撒了谎,是大爷担心爷的身体,命小的这里等着爷。”
“我料到了,你起来回话。”
谢知非:“季伯被上了什么刑?人受不受得住?”
丁一爬起来,“前前后后挨了五十记板子,裴太医花了些银子,进去瞧了他一次,伤得不算重。”
谢知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御史和北司那头,还是看在皇太孙的面儿上,手下留了情啊!”
陆时审案虽然不喜欢用刑,但用起刑来绝对不会手软,五十记板子对他来说,那根本不叫用刑。
北司那头,如果蔡四不肯睁只眼,闭只眼,别说是裴太医,就是苍蝇都难飞进去一只。
“他……松口了吗?”
“季大人死活没有松口,把事情都承担了下来。”
谢知非看了裴笑一眼。
季陵川这么做既明智,又不明智。
明智的是:事情到他为止,不牵扯出更多的人,以太孙的为人, 只要留得命在,日后总不会亏待了季家。
不明智的是:这样一来,罪名都在他的头上,贪腐这么多的银子,真要定案的话,下场会很惨。
谢知非又问:“京里情况如何?”
丁一下意识把声音往下一压,“据说太子被皇上呵斥了一顿,跪了半个时辰,第二天腿疾便犯了。”
谢知非瞳孔急剧的收缩一下。
太子的腿是瘸的,阴天下雨就要犯腿疾,皇上因为这个原因,上朝时候免他的跪,偶尔还会赐座。
半个时辰的罚跪,对太子来说已经是极重的处罚。
丁一:“太子在宫里跪了半个时辰后,回到东宫,就将太子妃禁足了。”
“这事不足为奇,太子素来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这个足是禁给张家人看的,也是禁给皇上看的。”
谢知非,“对了,汉王那头可有动静?”
“回爷,案子交到陆大人和锦衣卫手中后,汉王那头毫无动静,刑部那头也没有任何私下的动作,一切都行得光明正大。”
“可见这事儿背后有高人。”久未出声的裴笑突然开口,脸上泪渍已擦得干干净净。
谢知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怀仁曾经说过,汉王这人从小练武,不是能沉得住的性子。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看似一切交给陆御史秉公执法,实则……
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讲。”
谢知非知道丁一想说,又不敢说的是哪一件事。
“明亭不是外人,你只管说,查到了什么?”
丁一:“回爷,咱们的人把安徽府整个水东县都走访了一遍,没有打听出晏姑娘的真正身份。”
谢知非又一惊,“丁点都打听不到吗?”
丁一摇头:“丁点都打听不到。”
谢知非:“他从前的旧友呢,可有走访?”
丁一:“回爷,无论是能找得到的旧友,还是活着的晏族族人,一个一个都走访了,都打听不到。”
谢知非偏过脸去看裴笑:“那晏三合从哪里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裴笑:“这会没心思管这个,先把季家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丁一,去把晏姑娘叫来,老太太心魔的事情……”
“明亭。”
谢知非拦住他:“晏三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你还看不明白吗?她心里比我们急,别给她压力了。”
裴笑颓然。
谢知非:“走,回房休息,还有三天路程,一气呵成赶回去。”
裴笑撑着桌面站起来,手指了指心口,“想到九妹,我这儿疼,疼得厉害。”
谢知非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的哄着,“祖宗,我知道,都知道的。”
我这里曾经比你疼上无数倍。
……
已入五月,天气虽然比不上南宁府的炎热,但空气中已有几分暑气。
晏三合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
“谢道之书房有棵歪/脖子树,几茬主子都换过了,它还挺立不倒。人啊,到头来还不如一棵树。”
李不言知道晏三合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知道多替九姑娘惋惜。
她故意没接这话,而是另起了话头,“回程这一路,你可有想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晏三合这一路是在补觉,只有李不言知道,她脑子里一定把所有关于季老太太的消息,来来回回拼接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