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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亦时看着裴笑:“更何况季家不是别人,两个时辰算什么,一宿都该跪。”
  “赵怀仁!”
  裴笑只觉得一颗凉了好几天的心,嗖嗖嗖地暖起来。
  朝廷在查季陵川贪府的事情,前两天谢五十就得了点讯儿,谢五十能得到讯,太子、张家那头不会不知道。
  两天了,太子和张家毫无动静,可见舅舅已然是一枚弃子,却不曾想,这个节骨眼上太孙站了起来。
  赵亦时拍拍他的肩,似在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
  “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听过见过多少回抄家灭族,破鼓万人捶,我只是不想连张飞那样的人,都来捶上一拳。不忍心,也看不得。”
  裴笑偏过脸,不想脸上的失态被人瞧去。
  “不说这些。”
  赵亦时收回手,低低的“咳”了声,“你们知道季家抄出来多少银子吗?”
  第92章 朝争
  赵亦时冷笑一声。
  “白银十万八千两,黄金一万两。”
  谢知非在心里飞快地一算计,诧异地看着裴笑,“竟然这么多?”
  “你说这话,能不能不要看着我。”
  裴笑被他看得一愣,“就好像是我贪了一样,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进我口袋。”
  谢知非慢慢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赵亦时。
  赵亦时明白他眼中的深意。
  季陵川这个肥差,是通过张家才坐上去的,他能贪这么多,那么落在张家那头的更不会少。
  汉王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说动陆时那个老御史出山。
  陆时这人,做官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明明三品大官,住的却还是三进小宅子,宅子里也只三五个忠仆。
  他一辈子不曾娶妻生子,将自己活成个孤种,为的就是坚守本心,做一个拨乱反正的好御史。
  也正因为他这般铮铮铁骨,皇帝才格外看中他,被他参上一本的人几乎都是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赵亦时一拳砸在桌上。
  “我竟不知道他们胆子那么大,敢贪那么多!”
  谢知非眼明手疾,扶住一个快要倒了的茶盅。
  “事情已然这样,这时候再算旧帐没有意义,还得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对,这才是正经。”裴笑接话。
  赵亦时沉默良久,道:“这会人都关在北司,皇帝下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主审人是陆时和锦衣卫指挥使冯长秀。”
  裴笑苦笑:“陆时是个硬骨头,别想啃得动;至于冯长秀,更没戏,他心里眼里只有皇上一人,倒不如想想怎么让人少受些罪。”
  北司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专治诏狱,老大叫蔡四,和谢知非有几分交情。
  谢知非心念一动,道:“蔡四这人我想办法来走走路子……”
  “五十。”
  赵亦时打断他的话,“北司我已经命人打点好,他们在里面大罪不会受,小罪免不了。”
  谢知非与裴笑对视:他手脚竟然这么快?
  “季陵川罢官,我就感觉不太好,为防万一,便先命人打点了一些。”
  赵亦时垂下眼睑,“我父亲的性子天下有目共睹,无论是谁,哪怕是张家,他也不会出手救的。”
  “贪腐已经坐实,还有什么可审的?”裴笑问。
  赵亦时冷冷一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真正要动的,是户部,是我父亲。”
  谢知非和裴笑虽然猜到了,但依旧愕然。
  太子和汉王之争,是大华国官场上众人皆知的一桩事。
  两人本是同一个娘生,但长相,性子却是一南一北,完全不像是亲兄弟。
  太子长相肖母,身形肥胖;
  汉王长相肖父,英俊非凡。
  太子喜文,看到刀啊剑啊的就头疼;
  汉王好武,平日里弓箭不离手,十分擅长骑马打仗。
  太子性格平和仁善,做事不缓不慢,有理有据;
  汉王争强好胜,行事雷厉风行,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按理说太子居长居嫡,不管哪朝哪代的规矩和律例,他都是妥妥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但太子有一个致命弱点——腿疾。
  换句话说,太子走路是跛的;
  说得更严重一点,他就是个残废。
  大华国未来的继承人是个残废,这让皇帝心里生出一重动摇;
  这第二重动摇,皇帝也是武将出身,半辈子行军打仗,战功赫赫。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
  皇帝看到一身武将装扮,长相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汉王,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么英俊不凡,那么威风凛凛。
  他能不喜欢吗?
  能不偏爱吗?
  帝王的偏爱,那可不是普通父亲对儿子的偏爱,得滋生出多少人的野心和欲望来。
  所以——
  谢知非和裴笑同时愕然的不是两王之争,因为早在十年前,太子和汉王的局面就已经是你死我活。
  甚至汉王还一度占了上风,将太子一党大部份都送进了监狱。
  若不是数位老臣拼死相保,右不是皇帝手下留情,太子早就成昨日黄花。
  他们愕然的是好不容易消停了这么些年,汉王又卷土重来……
  必是来势汹汹啊!
  汉王的来势汹汹,让谢知非想明白了一点——
  晏三合的事情哪怕他心里再不想说,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
  而恰好,赵亦时放下手中茶盅,“五十,那两个姑娘到底是你谢府的什么人?”
  谢知非痛快极了,连个停顿都没有。
  “长得好看的叫晏三合,会功夫的叫李不言,她们是主仆关系,确确实实刚从云南府来京城没几天,也确确实实不太懂规矩。”
  “这一点,我作证!”裴笑搓搓手。
  赵亦时长臂一伸,勾着裴笑的脖子,“那就你来说说,他们来京城做什么?可是清明快到了,来给你家外祖母上坟?”
  娘的!
  他这都查到了?
  裴笑冲谢知非抽抽眼角,然后露出一口白牙,“那个……说来话长!”
  “没事,我们有一夜的时间。”
  裴笑赶紧抱住自己,“裴爷卖艺不卖身,皇太孙可别乱来。”
  “五十呢,也是卖艺不卖身吗?”赵亦时若无其事的一偏脸。
  谢知非咬咬后槽牙,“三爷既卖艺,又卖身。”
  “他卖身,让他说。”
  裴笑长松口气,然后又重重叹了口气,“怀仁啊,不是我不想卖,实在是我口条不好,说不清。”
  “还口条,你当你自个是猪?”赵亦时敲他脑袋。
  “别敲啊,已经很笨了。”
  裴笑心说,我在晏三合面前,那就是头猪。
  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是不想让船舱里的气氛再沉下去。
  谢三爷眉一蹙,脸一正,“怀仁,这事的确是说来话长,而且最早要从我爹说起……”
  沉低深厚的声音,伴着永定河的夜风响起。
  渐渐的,赵亦时狭长眸子隽黑似夜,里面有各种情绪翻涌上来……
  最后一个字落定时,恰好烛焰忽然跳跃起来,发出哔剥一声轻响。
  赵亦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冲而上。
  “那么也就是说……”
  他声音带着些颤声,“只要解开季家老太太的心魔,季家还有救?”
  谢知非点点头,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等下!”裴笑突然出声。
  谢知非猛的抬起眼,“怎么,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