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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昨日所说,宿半微顶着尚有点晕乎的脑袋给了他回复。
  汤念愣在原地,她又重述了遍,“给他用绝情尺。”
  “师兄……不肯断情根。”
  宿半微勉力让语气平静,反问:“他不肯断情根,你们就无一人下得去手?”
  低眉汤念默认了这句话。
  ……一阵沉默。
  “那么,我去。”
  眼观旭日东升,本是亘古不变的景象,煦光却自生薄凉,目睹世间百态却不言一二。
  光下琉璃眼,似是被刺到而润。
  芸芸众生,条条框框,宿半微其实不认为她是罪人,只不过是想把皑皑白雪拂去尘埃,捧回山巅而已。
  说是赎罪,夸大了,只不过是见不得白璧留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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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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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到乾泽,宿半微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尽管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被一路带到刑牢外部,月白墙身上蔓延着立体诸兽纹路,像镇守刑牢一样,威武霸气,不可冒犯。
  一浑然白衣,身上除腰带深一色外的男人背对着她,似是在出神凝望墙上的图腾。
  “宿半微?”
  只刚见其影,他就转过了身。
  青年模样,眼尾微垂,自生温和之貌,许是身居高位已久,以致带有不怒自威之感。
  这修仙界,只要是人,就也不过是凡间的缩放。
  莫名的,宿半微想起以前听谁说的这话。
  是人,便逃不过欲望作祟,逃不过亲疏联结……逃不过自欺欺人。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乾泽掌门都亲自来等她了,看来鹤凌序这遭闹得是真大了啊。
  也是,拐骗了人下任掌门,乾泽之宝,估计他们都恨不得原地生埋了她。
  “是。”走近颔首,宿半微没有犹豫就承认了。
  丝毫没有推诿害怕之意。
  倒也算敢作敢当。
  渡崆淡目打量这个让乾泽的凌序仙君跌下神坛之人。
  棕黑瞳,薄蓝衫,高马尾,冷静颜。
  非守矩之人,非情深之辈。
  旁观者清,渡崆一见其人,便知,自家弟子栽在了个天生薄凉之人身上。
  因而,也就更加确信了,绝情尺非用不可。
  “本座听闻,乾泽墓阵是汝所入,焚无对剑是汝所拾,凌序为汝,甚而取心血,泯道心。”
  他在以掌门身份,一字一字文绉绉敲击出声。
  下马威……宿半微了然,也没有狡辩,算作默认。
  要不说,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欠着顿鞭刑。
  离谱,她这不是自送上门挨鞭吗。
  “司刑长老不欲放过,但凌序替你担了责,拗不过他,此番里部或许正在施刑,你可愿一观?”
  又换成了长辈身份,渡崆从“汝”叫回了“你”。
  不冷不热的语气,既知情感一事难言是非,又怨亲徒凌序是被此女所拐背道。
  前方侧,法术所控的门上兽眼如拳星,狰狞又庄严。
  撇眼望去,宿半微无法想象,鹤凌序为何要自求折磨还不欲让她知晓。
  意义何在?
  她想,终究她不及他的。
  渡崆掌门话出口是商量语气,动作却是没有给她选择的——
  掖紧的攀兽石门无声开启,宿半微还是动了脚。
  既是被迫,也是自愿。
  她想看看,鹤凌序怎么就能,甘愿替她受刑。
  不过是清淡的人生多了个少见变数罢了,一时诱惑,为此断送平生剑道,真能无半点悔意?
  渡崆掌门走在身侧,与她同入刑牢。
  说是刑牢,其实内部堪比大殿。三级累玉台阶,阶上有座,座背镌上古乾泽字符,下为月白砖,有极大的花瓣形淡金地纹覆于其上。
  水样关押墙,或者说狱壁,由于关押之人的可靠性,根本就从头到尾没被启动。
  阶下一人,阶上数人,青眉墨发的司刑长老并未落座,而是与他人一样,挺直站立,掌执金纹令牌,捏得极紧。
  二人的突入,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身前有淡淡浮动的气墙,宿半微知渡崆意思,恐是怕她引起争乱吧。
  不过这正如了她意,也没有声张,她就这般眺望开来。
  然而所望之象,让她险些没站住身子。
  竟是跪着的。
  背部已现血意,脊骨却无甚弯曲,鸦发无束,唇抿得紧,鞭落于身也不声不吭。
  气氛压抑至极,除却鞭声,可说静寂到似是无人在场。
  年纪尚小的两位后备役长老,眶已湿,咬牙移眼,不敢再看。
  他睫乌黑,此番垂下的样子脆弱又似悲痛。
  是了,叛了自小坚守的道,心理压力怎能不大。
  不过看了一眼,宿半微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我犯的过,何须他来受?”
  “这不过是浅显鞭刑罢了,之后甚而要历戒刑。”渡崆掌门目光投远,沉言,“剜骨剔筋,冰沸两重,兽撕孤噬。”
  每四字融两刑,简言重罚。
  “当年他父母也历了戒刑,九死一生,不过如是。”
  “况,他们尚有二人扶持,凌序只此一人,应为更艰。”
  鞭声飒飒,他不自主就言多了些。
  一说完,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宿半微努力忽略耳边鞭落皮肉的胆战声音,维持声稳,直接问出了口:“掌门希望我做些什么?”
  多难啊,连一介掌门都跟她打上了情感牌。
  仙风道骨的渡崆掌门并不适应直来直往,但考虑到凌序,憋着脸还是委婉提了出来——
  “听闻你此次入乾泽,是为凌序而来。”
  “是。”宿半微自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掌门直言便是,绝情尺如何用,我自不会推脱。”
  无实体的气墙还隔着两方之间,然而只需一眼,背上血痕就如道道白雪红梅,明显至极,刺眼至极。
  解了乾泽簪与镇发带,翩然墨发便随鞭风而扬,些许黏在血痕处,颓然绮糜。
  真是不堪。
  他不该是这样的。
  宿半微的眼眶有些泛酸。
  ……
  双数鞭刑其实并没有延续多久光景,甚至自小练剑的鹤凌序因为身子骨好,除了面色苍白了些,背脊看起来狼藉之外,并无太大亏损。
  只不过阵符操纵的鞭停之后,众人才恍如隔世。
  毕竟,没人想过有朝一日,是鹤凌序重蹈覆辙。
  “刑后不可术治,凌序你,可要回头?”
  司刑长老第一次,问了个不合身份的问题。
  没了法簪相束,缎发从额际垂颊而下,少缕擦过肩头,端跪之人白袍微乱,神情却依旧淡然。
  闻至此不合规矩的问话,鹤凌序举起半倾漆睫,下颌轻抬,直直看向阶上长老,声轻却坚,“弟子,已无法回头。”
  “你这样怎么去受戒刑?啊,鹤凌序,你怎么能在此事上犯糊涂?!”
  司武长老受不了了,心起浮躁,“我这就去杀了那祸害女子!”
  此偏激之话一出,鹤凌序面上的稳沉之相荡然无存。
  “司武长老!”
  急切声出,骤起波动,司武被长剑虚影生生拦住了脚。
  “你的命剑呢?”
  一看到挡在眼前的虚剑影,司武长老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质问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