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韫白起身去会客厅,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只图案精美的礼盒。
他将东西递给钱姨,温声道:“一点不成敬意的小物件,您收着吧。”
柳拂嬿好?奇地瞥了一眼,对那礼盒上?乌金色的凤凰图案有点印象,好?像是之前一场宴会上?东道主送的东西,里面放的是一枚水头很好?的翡翠镯子。
知道这东西必定价值不凡,钱姨有些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笑着道:“您别客气,我只是过来做顿饭,没费多少力气。”
“您就收着吧。”柳拂嬿弯了弯眸,跟着劝道,“多亏您加班过来,我们才能一到家就有这么一桌好?菜吃。”
听见两人都这么说,钱姨也不再推拒,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礼盒。
薄韫白又道:“一起吃吧,吃过我找司机送您回去。”
“哎哎,好?。那就谢谢你?们啦。”
钱姨笑呵呵地坐下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拿起筷子。
钱姨是个实诚人,年轻时烧得一手好?菜,在家乡那边开?私房菜馆。后来遇到贵人指点,去大城市系统性地学?了好?几?年厨艺,这才得到现?在的这份工作。
虽然这笔收入足以叫她家境殷实,但钱姨还?是保留了年轻时的习惯,穿得简单质朴,性格和蔼可亲,偶尔会聊两句自己刚上?高中?的女儿,言语之间爱意满满。
柳拂嬿觉得她和孙阿姨有点像。
想到孙阿姨,就想到了苏城清淡幽远的春茶,浓鲜的虾油杂烩汤,还?有春夏交接之际,那些雨雾弥漫的黄昏。
自然,也想起柳韶。
柳拂嬿不觉垂下眼睫,夹起一片脆藕放入口中?。
却不想,少顷,一小碟剥好?的蟹肉,并着水晶瓶里的蟹醋,被薄韫白推到她手边。
她侧眸望过去,见他眸底温润了然,似乎她的一切心事?都无所遁形。
柳拂嬿抿唇笑了笑,心情轻快了几?分,从那碟印着中?国象棋的点心里挑出写着“帅”的那个,悄悄夹到了他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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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个周末,柳拂嬿还?是和以前一样起得很早。
她换了身要出门的衣服,米色长毛衣勾勒出纤秾身段,黑裙之下搭一双漂亮的长皮靴。耳朵上?带着两颗耳钉,是薄韫白先前买给她的款式。
换好?这些,她站在玄关处,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发型不太顺眼,又取下头上?的鲨鱼夹,重新绾了绾头发。
镜子光芒雪亮,无辜而清白地立在原地,忽然叫她回忆起前一天的事?情。
皮肤上?残存的触感烟花般炸开?,柳拂嬿颊旁掠过一抹彤云。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她回头一看,见薄韫白正好?从楼梯上?下来。
他似乎也要出门,换下了家居服,衣着正式,瞧着隽冷矜倨,皮囊和身形都十分吸睛。
“你?要出门?”薄韫白问。
“嗯。可能晚点才回来。”柳拂嬿道。
想去一趟疏月湾,见见我妈。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见薄韫白道:“不巧。我约了你?妈妈过来吃饭,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怔忡地抬起眼,正撞进?他从容自若的目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人像是有了读心术,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和愿望,然后在不露痕迹之间,把一切都周全做好?。
“……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拂嬿将原本?要穿的衣服放下,朝他的方向走回去。
“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应该见一面。”
薄韫白垂眸看她,稍顿,话音低了些许,眉目端沉,带了几?分正色。
“前不久,我和魏云山见过一次。”
听到这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姓名,柳拂嬿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
她甚至都能猜到,魏云山应该是为?了林华集团的事?情才找他。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赴约,大概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吧。
想起魏坤那张阴险的脸,还?有魏云山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柳拂嬿颦了颦眉:“我不想和这家人扯上?联系。”
“我知道。”薄韫白低声道,“他们父子很快就会离开?江阑,以后谁也不会为?难你?。”
柳拂嬿倒是没听过这件事?,有些诧异。
少顷,又听薄韫白道:“不过,临走之前,魏云山告诉了我一些以前的事?情。”
男人站在晚秋的晨光里,眸色温沉,低声道:“我想把这些事?转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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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韶按响门铃的时候,柳拂嬿就站在玄关,有些坐立不安。
在她得知了那些往事?之后,门外的母亲忽然变得陌生,和她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形象,似乎有了微妙的偏差和背离。
她踌躇了半秒,才打开?门。
一瞬间,母亲身上?那股特有的熟悉气息,和着寒凉的秋意,拂向了她的面颊。
“小嬿。”
看到是女儿主动过来开?门,柳韶的眼角眉梢涌上?些手足无措的喜色。
看得出,这么多天不见,她很想念女儿。
柳拂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在,薄韫白很快也迎了过来:“您过来了。”
见到这个贵气女婿,柳韶脸上?喜色更浓,接连应了几?声。
三人在会客厅坐下。
薄韫白打算煮茶,才拿起茶具,就被柳拂嬿接了过去。
她有些尴尬,想要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趁着头一遍洗茶的功夫,柳拂嬿悄悄观察了几?眼母亲的模样。
她今天穿着一件很显气色的裙子,还?化了妆,本?就秀丽的眉描得愈发好?看。
只是,鬓间似乎多了些白发,在满头青丝之间,有些扎眼。
“你?不用再担心了。”
柳拂嬿垂着眼眸开?口。
“不会再有人,故意伤害我了。”
柳韶怔忡地看着她。
柳韶不知道车祸的事?情。过去这段时间,她和女儿女婿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钱姨。怕她无谓地担心,钱姨特意隐瞒了这件事?。
虽然被蒙在鼓里,但柳韶也没有怀疑过什么。尽管女儿一直不联系她,她也只当对方是在赌气。
并没有想到,原来女儿一直留在医院里,陪护薄韫白。
柳韶此刻的怔忡,是因为?柳拂嬿这样的语气,很明显是知道了自己的一部分身世。
她一时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愧,五十多岁的人了,慌乱得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小孩,断断续续只问出一句:“你?……”
“我知道姓魏的那家的事?情了。”
柳拂嬿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听到这个姓,柳韶面色由红变白,肩膀瑟缩一阵,微微地发起了抖。
她怕魏云山,怕这个人。
这个人曾要强迫她流产,又天南海北地找她,跟着她,就是为?了夺走她的孩子。
那些惊恐的日日夜夜重新浮现?在眼前,柳韶手脚冰凉,胸腔剧烈起伏两下。
却不料,下一瞬,柳拂嬿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有种笃定而包容的温暖,从她掌心流入柳韶的指尖。
柳韶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小嬿,你?不是不爱让人碰的吗?什么时候好?了?”
柳拂嬿很淡地笑了笑,笑意里有种复杂的东西,她没有多说,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
柳韶嗫嚅两下,没有提魏云山的名字:“那个男的,他找到你?了吗?”
“没有。”柳拂嬿摇摇头,“他本?人还?不认得我,我也没有要去他面前认亲的打算。”
“嗯。”柳韶语气坚定,“那人靠不住,我们不去。”
柳拂嬿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历经?风霜的女人。
她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女,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这么多年,始终是最亲近的陌生人。
“我也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了。”
少顷,她语气柔软几?分。
听到这里,薄韫白站起身。
他手掌温热,揽了一下柳拂嬿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给她勇气。
然后,男人便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白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柔和了一切事?物的轮廓。
窗外正对着秋意盎然的花园,花期在晚秋的花仍然倾吐芳菲,丝毫不惧怕霜寒。
柳拂嬿收回看花的视线,低声开?口。
“是我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