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目露困惑:“何时的事?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定国公闭口不答。
他心说:只是那会儿他没有说。
那会儿他还是个落魄小子,虽然是帮着当今圣上做事,可皇帝那会儿也在昭王的阴影之下,两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哪里肯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丢脸的一面。
但没说,也不代表他忘了。
尤其是长宁侯当初给他使绊子的原因,他可还记着。顾家还曾经上门提过亲,但幸好他夫人没答应。他夫人没放在心上,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定国公思索一番,说:“他年轻时就心机深沉,这些年来不显山露水,可往上爬的速度却不慢。若是没有人帮他,也说不过去。以他一人之力,可无法让朝中这么多的部门都被他安插人手,也或许是他早就投靠了谁,得到了谁的提携。”
“他能投靠谁?天底下能有这么厉害的,除了皇上,也就只有太子了。”
二人顿了顿,想到了一个人,又同时摇了摇头。
东宫之中。
齐承煊也满脸苦恼地对叶明蓁说:“蓁蓁,你说,我在朝中经营多年,不说十分厉害,可人脉也有不少,还有谁能比我还要厉害?”
叶明蓁有些不确定地道:“皇上?”
齐承煊:“……”
还不等他说什么,叶明蓁便率先改口:“除了皇上与殿下之外,朝中上下又有谁能比得过你们二人呢?”
皇帝且不说,太子这个储君也不是白当的。
可齐承煊仔细查了一番长宁侯的底细,却是实在查不出他手底下的那些势力从何而来。以侯府底蕴,可培养不出这么多能够不动声色渗入整个朝堂的人手,更别说其中还有许多是老臣,若不是侯府,那又是谁?
“昭王呢。”叶明蓁轻轻说。
齐承煊霍然转头看来。
叶明蓁面色平静地道:“虽然已经过去久远,但圣上登基之前,昭王鼎盛时权势滔天,足矣覆盖整个朝堂,那时昭王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如今朝中的老臣,又有多少曾为昭王效忠过。当年昭王造反,他的党羽虽皆数伏诛,剩下人也都歇了心思,可那个时候,谁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不甘心呢?”
叶明蓁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过分离奇。可仔细想想,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能在皇帝与太子的眼皮底下,将势力蔓延到整个朝堂,以长宁侯一人之力,根本是异想天开。若是长宁侯手中的人在她出生之前就存在,那个时候,皇帝与昭王斗的正凶,侯府式微,又凭什么来招揽人心?
除非那些人本来就是昭王旧部。
叶明蓁的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被她敏锐捉住之后,却是越来越心惊。
太后是昭王亲母,却对豫王十分纵容,豫王是陈贵妃的儿子,二人自然亲密。可顾思凝屡屡犯错,太后依旧忍了下去,总不能也是看在豫王的面上。若是为了豫王好,就更不会让豫王娶顾思凝了。
豫王要拉拢长宁侯府,可长宁侯府,又有什么值得豫王与太后都动心的地方?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殿下不如从昭王入手,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叶明蓁还想到更多。
叶夫人没有对她隐瞒过她的身世。
当年将她从国公府抱走,丢到城外山上,让她被叶父捡到,最后辗转成了侯府千金的,是昭王的旧部。
她感念侯府养育之恩,直到如今也没有忘怀。叶明蓁心中复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述。
作者:捉个虫
第146章
虽然这个怀疑是凭空而来, 没有根据, 但齐承煊还是从昭王入手, 将从前的事情查了查。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当年昭王逼宫失败,其余党羽皆数就地伏诛, 鲜血流了一地,宫人足足刷了三天才刷干净。在那之后, 谁也不敢提起昭王名字, 十几年过去, 众人也都快忘了曾经的事情。
要调查起来,齐承煊还费了不少功夫。
当年的昭王府已经败落, 府中各处都结满了蛛网,已经没有人居住,伺候的老仆也全都跑光了。当年昭王并未留下一子半女,逼宫事后, 皇帝也派人清理过, 想要找起当年的事情便更加困难。
但架不住有些人知道内情, 还会主动跳出来。
京报的文章发出去之后, 豫王果然忍耐不住,太子那篇文章, 无疑是往他脸上扇巴掌, 他也不可能毫无一点反应。更别说先前他的诸多动作,已经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总得给自己扫平尾巴。
豫王一动手, 难免也要牵扯到长宁侯。
长宁侯与豫王已经绑在了一块儿,豫王要做什么,都得经他的手。
齐承煊刻意让人留意朝中的那些老臣。当年追随过昭王的官员可不少,明里暗里,有无数人向昭王投诚,这些人之中,有的早已随昭王伏诛,还有的及时投诚,如今还藏得好好的,没让任何人发觉。可他们若当真是昭王旧部,长宁侯有所动作时,定然也会出手。户部一案后,朝中不少老臣落马,也对长宁侯手中的那些势力造成了莫大影响,再行动时,定然也不会如从前那般滴水不漏。
齐承煊在朝中经营多年,皇帝将他当做储君培养,十分信任他,而他也从未让皇帝失望过,更别说重生回来之后,借由当过一辈子皇帝的经验,他的手底下早就已经聚集了一批能人。而这时,他紧盯着那些老臣,竟然当真找出了问题来。
齐承煊亲自去了一趟天牢。
此时天牢之中,还关着不少因为户部案子而被抓进来的官员。这些人已经被革了官职,只等着秋后处决,这会儿整日恹恹地待在牢中,心中已经存了死志。
齐承煊抓了几个人出来,单独审问,他手中掌握了不少证据,此时尽数摆在这些人的面前,却也没让这些老臣变半点脸色。
可凡是人,总有一点软肋。
齐承煊在天牢里面待了不少时候,等他回到东宫时,天上已现繁星。叶明蓁等到他回来,才让宫人将一直温着的菜端了上来。
宫人本想端上茶来,却听齐承煊道:“给孤上一壶好酒。”
叶明蓁仔细看他面色,见并无郁色,便知道是好消息。太子面色很是疲惫,她给太子面前的酒盏倒满,殷切地道:“如何了?”
“的确是打听到了不少。”齐承煊端起酒盏抿了一口,他揉了揉眉心,今日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可回想起今日听到的那些,他将小酒杯握在手心把玩,也不禁出神。“昭王还在时,长宁侯曾去找过昭王。”
叶明蓁心中早有准备,但此时亲耳听到,也不禁怔住。
她猜到是一回事,可事实却是另一回事。到底是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六年的地方,她也不愿意把那往不堪的一面想,等待的这些时日,依旧是想要觉得是自己猜错了。可这回太子却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长宁侯曾去找过昭王,如此看来,便已经是他是昭王旧部的证据了。
“可即便如此,为何这些人,还要听长宁侯的?”叶明蓁问:“昭王已经去世,群龙无首,他们为何要听长宁侯一人的话?难不成,长宁侯还想要造反不成?”
齐承煊冷笑:“这不是还有豫王吗?”
叶明蓁闭了口。
至于长宁侯为何要支持豫王,自然也是想要那份从龙之功。
她曾经亲耳听长宁侯说过自己的目的,若能扶豫王登基,长宁侯府自然也能得到无上殊荣,便如如今的定国公府还要显赫,也或者是比定国公府更加厉害。可她却没想到,那时候敢狂妄说出这些的长宁侯,手中还握着如此了不得的东西。
叶明蓁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齐承煊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你的身世。”他说:“当初把你从定国公府带走的人是昭王旧部,既然那些人听长宁侯的,也不知道是否有他授意。”
叶明蓁不愿往那边想。
可桩桩巧合,她不愿意多想也不行。
晌久,她才面色复杂地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欠侯府什么了。”
就是那养育之恩,都成了仇。
齐承煊将她拥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声道:“还需要一些证据。”
还差一些证据,能让他将长宁侯与豫王一网打尽。
……
顾夫人这些时日很是不安。
长宁侯与豫王的那些动作,还有太子的举动,她都看在眼中,可除了眼睁睁看着以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让她更担忧的,却还是长宁侯的话。
若是逼不得已,就只能放弃豫王。若是要放弃豫王,便是要同样放弃顾思凝。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放弃就放弃,谈何容易。可长宁侯的警告在先,她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一个人干着急,夜里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仿佛一闭上眼,就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昭王逼宫失败,无数个熟悉的脑袋被砍下,血在皇宫门口前流了一地,混在一起,谁也分不出来。
顾夫人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好像一转眼,那些没了脑袋的尸首就成了顾思凝的。愈是梦到这些,她就愈是睡不安稳,又因这些无法对女儿开口而愧疚不安。
当顾思凝来找她时,无论提了什么,她都一口应了下来。
顾思凝又从她手中得了一笔银子,心中高兴,喜滋滋地道:“娘,我们出门去看看,我给你买首饰吧?”
顾夫人哪里有什么不同意的,等到了首饰铺,二人都挑了首饰,她又拦着顾思凝出银子,自己又掏了钱袋。
她心中愧疚不安,只恨不得将顾思凝想要的东西都给她,好像就能弥补这些过错。
等候铺子伙计将那些东西包好时,便听掌柜热情地招呼一声:“叶夫人来了!”
顾夫人转头看去,正好与叶夫人的视线对上。
叶夫人没多将她放在心上,只对掌柜道:“我要的东西可做好了?”
“做好了,做好了。”掌柜连忙从柜台拿出一个大盒子,动作小心翼翼,“叶夫人特地交代的,我们一点也不敢怠慢,叶夫人您看看,是不是您要的样子?”
顾夫人离得近,当盒子打开时,她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副精致华贵的头面,用料尽是好东西,无一处不是精巧贵重。这是京城之中最好的首饰铺,能小心拿出来的东西也不用一般,贵重到便是顾夫人也要大吃一惊。
可叶夫人却是看过,目露满意,语气轻描淡写:“不错,替我送到国公府上去。这可是给太子妃的生辰礼,动作小心些,可别磕着碰着了。”
“叶夫人放心,我们这的伙计最是稳妥。”
对话入了旁边人的耳朵,顾思凝再低头看看自己刚买的首饰,方才还十分喜欢的,这会儿却觉得有些看不上眼了。
顾夫人的心情比她还要复杂。她的目光紧盯着叶夫人,只见叶夫人随手掏出一叠银票,那厚厚一叠,也不知道有多少银子,却只是这一副头面的价钱。
定国公得圣宠,国公府不知道有多风光,从前她见到叶夫人时,尚且有一争之心,如今却是还未行动,便知道自己争不过。
顾夫人眼睁睁看着叶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眼也没有多看她。
顾夫人收回视线,心情却是更加晦涩。
她与叶夫人的母族相差不大,二人在闺阁时,常常被人拿来比较,可她总要输叶夫人一头。好不容易叶夫人自甘放下身段嫁给定国公那个破落户,定国公都能因为从龙之功而翻身成为天子跟前重臣。更别说定国公对她爱护有加,上面也无婆婆苛刻,好像天底下的所有好事都到了她身上。
若是当初昭王逼宫成功了,哪里还有定国公府如今的辉煌。
“娘。”顾思凝在旁边叫了一声。
顾夫人回过神来。
有那副头面对比,她再看顾思凝,便更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