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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 月桂满城, 馥香四溢。司野各处悬灯结彩,热闹非凡, 百姓们沉浸在佳节来临的喜悦中,早早的便在城中最高处搭好了观月台, 静待夜色降临。
  应天长宫的憧月宴如期而至,各方宗门世家的修士从四处赶来赴宴,齐聚一处,令一向以沉闷著称的应天长宫难得多了些喜热的氛围。
  朗行领着宫中几个弟子守在宫殿正门处接待赴宴的宾客,他这边正同一位有些旧识的修士寒暄, 另一边便突然传来“哐啷”一声清响, 打断了他二人的交谈。
  朗行循声看去,只见一只瓷白的花瓶掉在地上,碎成了残片。残片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似乎是到访的宾客, 而令一名则是宫中的弟子。这弟子满脸惊慌失措,手中还捧着个大开的锦盒, 显而易见是他失手打碎了地上的那只花瓶。
  朗行见状和身前的修士道了句“失陪”, 便抬脚几步走了过去,“发生了何事?”
  那弟子闻声立刻转过头, 见是他后,像是寻到了主心骨, 捧着个空荡荡的盒子朝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说道:“朗行师兄, 我失手将这位道友送给宫主的中秋贺礼打碎了……”
  朗行点了点头,目光向着面前的宾客看去,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愣了一愣。青天白日,来人面上却蒙着黑巾,一张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中气焰极为嚣张,还隐隐含着些不屑一顾,让朗行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这人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地上的花瓶碎片,道:“我大老远来赴憧月宴,替朗宫主悉心准备的贺礼这还没送进你们应天长宫的门,就被你们宫中弟子给砸了,这难道就是你们应天长宫的待客之道?”
  他这番口吻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失手砸了花瓶的小弟子闻言瞥了瞥嘴,有些委屈的小声道:“这位道友,我只是没拿稳,不是存心摔了这贺礼的。”
  来人闻言眉毛一拧,声量又抬高几分:“你这般说辞,难道还要将罪责怪到我身上不成?我好心好意的不辞万里替朗宫主送来中秋贺礼,还成了我不是?”
  他这一声引得四下往来的宾客,皆将目光投了过来。小弟子感受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慌乱的摆手辩驳,“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朗行及时按住小弟子的手,将对方从窘迫的境况中解救出来,“师弟,你去接待其他的宾客,这位道友的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来人一眼,“我来处理。”
  小弟子朝他感激的一笑,忙不迭的抽身离去。
  朗行扫视周遭一眼,见仍有人关注着他们这处,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朝来人道:“这位道友莫要动气,今日是中秋佳节,若有什么事还请随我进到宫中解决。”
  来人目含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到宫中。朗行旋即跟上。
  朗行将人一路引至宫中一处偏僻角落,来人察觉不对劲,在他身后道:“我来你们应天长宫做客,你这是把我往哪处引?”
  朗行背身停下,见四下无人,压着声音朝来人道:“小魔头,你混进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迟圩插腰的动作一顿,被朗行识破身份也不惊慌,一把将蒙脸的黑巾扯下,“老子来找我在岐城里被朗禅那狗东西给哄骗走的思君前辈!”
  “注意你的言辞!”朗行愤愤道:“朗宫主不是你能诋毁的!”
  迟圩朝朗行抬了抬下颌,趾高气扬道:“那你敢拍着你的胸脯说,我思君前辈没在你们应天长宫?”
  朗行面上神情一滞,缓了许久才道:“……思君前辈,确在宫中。”
  迟圩啧了一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缈音清君在岐城同你讲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朗行握紧拳头,“但我还没见到阮矢,我还不能确定……”
  “朗行你省省吧。”迟圩道:“你不过是不愿相信,还对朗禅心怀侥幸。”
  “我……”
  迟圩不欲听他多作辩解,摆手打断道:“有什么煽情动容的话留着跟你的朗宫主讲,我只是来将思君前辈带出你们这虎狼之地。告诉我,他在哪里?”
  朗行撇过头,少有的不敢直视迟圩的脸,“我回宫的头一日的确和思君前辈打过照面,但也只那一日。”
  迟圩猛地上前一步,逼着朗行看向自己,“你什么意思?”
  朗行拳头又紧几分,道:“这几日我在宫中,没能见到思君前辈。”
  “你王八蛋!”
  迟圩一拳揍到朗行肚腹上,将人推搡至后方的墙壁,压着声道:“你忘了你当日在岐城是如何答应缈音清君的!你忘了吗?”
  朗行以臂撑在墙上,咬牙道:“我自然是没忘的!宫主和思君前辈是多年友人,宫主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友人”这两个字眼此刻钻入迟圩耳中,便如同火上浇油,当即气的他七窍生烟,唾道:“友人个屁!在朗禅那个狗贼眼中,友人不过是他踩着上位的棋子!谁做他友人,那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朗行瞪圆了眼,恨声道:“我不准你侮辱他!”他一掌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迟圩,肩膀发颤的立在原地,竭力遏制住自己拔剑砍向对方的冲动。
  迟圩冷眼旁观,半晌,道:“你说你没见到阮矢,应天长宫的地牢,你可去了。”
  朗行身形一僵,周身如坠寒窖,寒意如同跗骨之蛆,袭向他四肢百骸。
  迟圩别过头不再看朗行,将面上的黑巾重新戴好后,待要混入宫中寻找闻瑕迩的踪迹,身后的朗行突然叫住他:“……你且等等。”
  憧月宴在应天长宫的莲花池畔举行,已是初秋时节,也不知应天长宫用了什么法子,令原本一池的凋零莲花死而复生,又复夏日亭亭玉立,在池畔满目的红叶秋景的印衬下,不合时宜的绽放着。
  宴还未开始,到访的修士们见到莲花池上之景后接连称奇,遂围在了池畔边,三五成群的交头谈论着。
  一位年长的修士眺望着池中景,抚着长须,叹道:“死而复生便是涅槃重生,缘起缘灭,缘灭又起。经过磨砺和历练之后获得新生,此乃祥瑞之兆啊!”
  应天长宫如今在修仙界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非寻常人士可撼动。众人见这秋日莲景即便心中有异,也不敢大肆宣扬,以免触了霉头,此番听见这位长者修士如是赞叹,便纷纷上前附和。
  “这位老前辈说的极是,我观这莲池上方隐隐有金气浮动,竟还有些像佛门瑞气,实在是令人叹服!”
  “如此说来,这应天长宫果真是福地不假。”
  “此言差矣。”一年纪稍轻的修士接话道:“这些年朗宫主率着应天长宫为我们修仙界立下许多奇功,若要以功派头论资的话,朗宫主可拔得头筹。”他睨着池中景象,说道:“能有如今这番奇景降世,也必是天道感念朗宫主之功勋,这才有了你我诸位一饱眼福的机会。”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他笑了几声,“福地福地,若不是受上天感念的无福之人,居住之地又怎会有‘福’字一说?”
  众人闻言犹如醍醐灌顶,应天长宫朗家是百年世家不假,但绵延至今一直位于修仙界的中上流。可如今到了这一代的朗宫主朗禅手中,却是繁荣鼎盛到空前绝后的地步,好比他们在道上行走游历,见到应天长宫弟子也不由得心生几分敬畏。
  此人这番言论,可谓是点醒了他们,应天长宫在这朗禅手中,照这势头恐怕取代不问世事的禹泽山一脉,也只是时日长短罢了。
  各怀心思,众人将在秋日莲景的话头纷纷转到了朗禅身上,滔滔不绝的赞言,论的唾沫横飞。
  一名弟子突然从后方站了出来,高声道:“诸位宾客,宫主将到,请诸位至上位就坐。”
  话音方落,一众修士赶忙噤声回到自己的位上正襟危坐起来,眼神不留余地的皆数聚集在上方主位。
  不多时,朗禅从主位后方的竹屏后走出。
  他今日装扮与平日不同,半束的发丝此刻尽数被一只金冠束起,平添凌然之气。身上亦难得着了宫主的宫装,虽仍是墨色宽衫,但胸前却多出几朵错落有致的金莲,犹如一方墨潭中惟一的星色,夺目亦华贵。
  朗禅面上此刻虽仍旧覆着浅淡的笑意,但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却愣是教在座众人不敢心生怠慢,见他走到主位前,众人纷纷从座上站立起,朝朗禅拱手,齐声道:“朗宫主。”
  朗禅略颔首,“诸位请就坐。”
  他们依言落座。
  朗禅拂袖坐下,立在他身侧的弟子恭敬的上前替他斟满酒。朗禅目视下方,眼神扫过众人,道:“适逢中秋佳节,诸位道友不辞辛劳前来司野赴我应天长宫的憧月宴,朗某心下甚感喟,这杯酒便由我敬大家,替诸位接风洗尘。”
  他执起桌前酒盏,朝众人拱手,修士们立刻拿起酒盏回敬,旋即一饮而尽。
  有修士道:“应天长宫多年不举办憧月宴,今年中秋有幸得朗宫主相邀,实乃我辈之幸,多谢朗宫主!”
  众人闻声接连附和,又朝上座的朗禅敬以谢酒。
  朗禅一一应下,饮毕放下酒盏后,温声道:“今年举办憧月宴,一来的确是因应天长宫多年未办此宴,是以借这中秋之际邀诸位前来一同赏月玩乐。二来,却是有另一件事。”
  “我辈先谢过朗宫主之邀。不过敢问朗宫主口中所说的另一件事,到底是何事?”
  朗禅但笑不语,站起身来招了招手,道:“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筵宴正中被人放上了一把椅,紧接着一名浑身血污的人被两名应天长宫弟子架到了这椅上放下。
  朗禅绕开案桌走到这人身前停下,他垂眸,坐着的人低着头,手脚具戴着锁链,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四下修士见状面色各异,有人按捺不住,终是道:“朗宫主,这是……”
  朗禅伸出手,将面前人的下颌抬起,昳丽的青涩面容暴露在周遭视野中,竟是闻瑕迩。
  朗行和迟圩躲在暗处留意憧月宴上的动向,迟圩远远地便看见了他恩,周身具是被用过刑后留下的痕迹。
  他怒不可遏,当即便要从暗处跳出去将他恩师夺回来,朗行及时拉住他,“冷静!你眼下出去不仅救不了思君前辈,还会被在场的仙修们捉住……”
  迟圩死死的咬紧后牙槽,目眦欲裂的望了朗行一眼,好似在讽刺他方才说的那句“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对友人下手”。
  朗行低下了头,拽着迟圩的力道愈紧手便抖得愈加厉害,他尚能清醒的制止迟圩,但惟独自己心中的动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
  头顶上的日光让闻瑕迩不适的眯了眯眸,缓了片刻才看清周遭之景。
  朗禅见他从昏迷中转醒,突然高声问道:“不知在座各位有谁还记得在二十年前仙魔一战中,以一人之力屠杀我仙道十万余修士人的名字。”
  此话一出,四下静谧,二十年前以一人之力屠杀仙道十万余修士的人,除了那死绝的冥丘少君闻旸还能有谁?这朗宫主提了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实令他们有些匪夷所思。
  闻瑕迩以一副阶下囚之姿微仰着头冷眼看着面前的朗禅,紧抿唇不语。
  朗禅松开闻瑕迩的下颌,目视众人,“前段时日,墨南城中传出冥丘少君闻旸死而复生一事。经我应天长宫多方查证,确有此事。”
  众修士大惊失色,哗然不已,一人甚至破案而起,急声道:“朗宫主所言非虚?莫不是在同我们开玩笑?”
  朗禅笑着看向这人,道:“此等大事,我为何要同大家说笑?”
  他这句话无疑是一记惊雷,震的在场众人坐立难安。
  闻旸那厮睚眦必报,二十年前仙道一众剿灭冥丘,他便以牙还牙祭了灭灵阵,教那群修士血溅冥丘城,有去无回。而他们此次参加憧月宴的人大多是二十年前参与过荒暨山一战围剿过闻旸的修士,闻旸那厮前世死的如此凄惨,此番死而复生,依照他那锱铢必较的脾性,定会找上门来,要他们一个一个偿命!
  “朗宫主!朗宫主!”有些切声喊着,“那魔头既死而复生,必会如二十年前那般一样搅得我修仙界永无宁日啊!”
  “没错!朗宫主,这等魔头哪能容他活在这世道上,您一定要派人将其诛灭,令他神魂永灭,永不超生才好!”
  “心狠手辣的魔头,活该下地狱,谁若能捉拿他将其就地正法,便是我仙道之楷模!”
  “……”
  朗禅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诛杀之词,眸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了前方盛开着莲花的池面上,眼中情绪有些捉摸不定。
  他抬手示意在座之人噤声,待话音尽散之后,他才说道:“诸位不必忧心,冥丘少君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他一手将坐在椅上的闻瑕迩提了起来,让对方面朝着众人,脸上覆笑:“闻旸此刻就在我手上,要如何处置,各位尽管提议。”
  宴上沉寂片刻,突然有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杀了他!”
  音落,此起彼伏的咒骂声、诛杀声在席间传开,这些修士一个个面容狰狞,再不复之前谦恭温和之态,看向闻瑕迩的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恨意和怒意,好似要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方能消磨掉心中的恶意。
  朗禅眸中仍旧含着笑,但那笑却随着席间众人高亢的喊杀声中变得越来越凉。他凝着前方,似是在对身边的人开口,又似是在对着虚空倾述,他无声道:“阿旸,你看见了吗。”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
  有何值得你再留念?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失控,朗禅似乎也无意去掌控。他松开手,闻瑕迩便再度坐回了椅上,他仰着头怒视朗禅,嘴唇颤抖,却仍是不发一语。
  朗禅背身回于上方主位从容坐下,仰声道:“冥丘少君闻旸,十恶不赦,其心可诛。在座诸位谁欲上前,替我仙道,替这修仙界除魔卫道!”
  他一声落下,立刻有人从人群中跳出,提着一把长刀昂首挺胸的走来,“魔头死不足惜!不敢沾了在座道友的剑,我愿为我仙道尽一分绵薄之力!”
  朗禅微微颔首,“请。”
  迟圩闻声再也按捺不住,甩开朗行的手便要冲出去,岂料朗行却将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死死地按住他,“不能去,不能去……”
  “你放手,放开!”迟圩声嘶力竭。
  朗行闭上双眼,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你去了会死的!”
  “我不用你管!”
  他二人僵持之时,那修士已走到闻瑕迩椅前,怒目而视对方:“魔头!受死吧!”
  言毕,横刀而去,竟是想直接割下闻瑕迩的头颅。
  众人屏息凝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注视着宴席正中的双眼里却散发着迫切异样的光,好似希望那挥刀人的速度再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就能将他们心中的病魔连根拔除,再不受其迫害。
  忽然,一阵凌厉之风刮过,搅乱了宴席,酒盏瓷碗霎时碎了一地,满目狼藉不堪。
  朗禅以袖挡风,半阖着眼从袖隙中观着前方之景,只见一道银色的剑影从天而降直直的落于宴中,光影中夹杂的剑气将挥刀砍向闻瑕迩之人震开数丈,手上长刀落地碎成几段,被荡开的身形向着他面前袭来——
  朗禅当机立断掠身离开,那人轰的一声砸在案桌上,当即昏了过去,而他身下的案桌也成了粉碎。
  凛风将歇,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胜霜的白影从高处落下,停在闻瑕迩身前。
  君灵沉反手召回留阙,目视朗禅,寒声道:“谁敢动他。”
  朗禅敛笑,回视君灵沉,半晌,语气不明道:“缈音清君大驾光临,应天长宫有失远迎。”
  “真是热闹啊。”
  一声慵懒的语调突然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常远道抱着白玉如意踏着虚空而来,在君灵沉身前落下。
  常远道打量四下,见在座之人面上皆是一副茫然疑惑,笑道:“朗宫主办这憧月宴,宴请四方宾客,却独独忘了我禹泽山。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刻意而为啊?”
  朗禅从容应答:“不过是小宴罢了,不足以请动二位仙君。是以并未声张,失礼。”
  言下之意便是刻意而为了。
  君灵沉不参与这二人的唇舌之辩,背身朝椅上端坐着的闻瑕迩看去,却在看清对方后,蹙了蹙眉。
  迟圩从树上跳下直奔闻瑕迩这处,朗行紧随其后,步伐却有些忐忑。迟圩越过数人在闻瑕迩身前停下,见他满身是伤,神情憔悴,当即红了眼眶,“前辈,您受苦了……”
  闻瑕迩闻言,眼中透出一股古怪的情绪。
  有人认出了迟圩,“这是,这是小魔头!”
  “干你屁事!”迟圩眼下又气又伤心,对着那人便骂道:“老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屠城,再疯魔也疯魔不过你们这群人!”
  那人被他一语道破心底的丑事,张嘴“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涨红着一张脸讪讪的收了声。
  朗行走到闻瑕迩身后,目光犹疑许久,才对上了离他几丈远的朗禅,“……宫主。”
  朗禅隔着人群望了一眼朗行,道:“行儿,你为何和魔修站在一处?”
  朗行张嘴欲言,却半个字也未能吐出。
  君灵沉忽的走出来,剑锋指地,剑身上的气息晦暗如深。他沉声问:“他在哪儿?”
  朗禅从袖中探出手,一柄剑在虚空中隐现,他抬手握住,道:“不知缈音清君在说些什么,无端闯入我应天长宫毁了我这憧月宴。饶是仙君在道中再德高望重,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他招手,隐在暗处的应天长宫弟子纷纷涌出,将整个宴席包围起来。
  朗禅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朝着君灵沉,口吻却是少有的带了些讽意:“更何况缈音清君你也并非什么圣人君子。不过是心中藏着些见不得光事物的凡尘之人。”
  他说完,神情忽的一滞,眼光飘向莲花池面,喃喃自语道:“你从前不是最讨厌他吗?”
  莲花池下,紫光明灭。
  闻瑕迩立在一方石台之上,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阮稚。
  早在几日之前,朗禅趁着闻瑕迩在莲花池捣弄涂微紫印之际,便在池上覆上了一层结界,将闻瑕迩和阮稚锁在其中不得抽身。
  所以在几刻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闻瑕迩”并不是闻瑕迩,而是被朗禅易了容的阮矢。
  闻瑕迩和阮稚前方有着一块硕大的光幕,上面印着池上憧月宴的景象。是以方才上面发生的一切皆被他尽收眼中,包括那些仙修在听到他名讳之时的喊打喊杀。
  闻瑕迩在此之前一直秉持着缄默,直到君灵沉的出现,听见朗禅出言讽他的心上人之后,他忍不住斥道:“住口!不准你说他坏话!”
  这光幕由朗禅所化,他们的一言一行也具会传进朗禅的识海之中。
  朗禅听见他替君灵沉出头,不怒反笑,旁若无人的道:“你此番替他出头,莫不是忘了他从前对你的心思?”
  闻瑕迩眉梢一挑,“什么心思?”
  “阿旸,看来你是当真不记得了。”朗禅眼观君灵沉,见他面覆寒霜脸色极不好,道:“这位缈音清君,对你可谓用情极深。”
  闻瑕迩闻言,如同五感具失一般僵在了原地,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别胡说八道……”
  莲花池上的君灵沉已紧逼朗禅身前,他抬剑,剑锋直指朗禅胸口,再往前倾半寸便能轻易刺穿朗禅的胸膛。
  他冷声问:“他在哪儿!”
  朗禅被君灵沉这般以剑对着胸口,却丝毫不见惊慌,仍旧不留余力的同闻瑕迩交谈:“你不信?”
  他睨着君灵沉,言露嘲讽:“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是不信的。”
  “堂堂缈音清君,目空一切,却独独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闻瑕迩望着光幕之景,微睁了睁眼,道:“……你在胡言乱语!朗青洵,你住口。”
  “此番言论堪比水中之月,的确难以让人信服。”朗禅忽的身形往后倒退数步。
  君灵沉持剑追逐,他抬手快速的聚起一搓细小的灵力向君灵沉心口处拍去,“不若你看一看他的心,便知晓我到底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君灵沉侧身欲躲,奈何那细如毫毛的灵力丝却速度极快的追着他而来,准确的进入到他心口中,消失不见。
  留阙掉落在地,君灵沉捂着心口跌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闻瑕迩面色惨白的靠在石台上,手掌紧捂着心口,额头不断泌出细汗。
  两颗心在无声中交换。
  他,看见了君灵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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