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蔷被爸爸面红耳赤拉着嗓子唱歌的模样逗得直笑,心情很快由阴转晴。只是笑得太厉害,她许愿许得断断续续的,不由蹬着脚埋怨:
“您别唱了,再唱下去我就不用许愿了。”
“好好好,爸爸不唱,爸爸不唱,但爸爸哼一下总可以吧?”
“哼什么哼啊,小猪才哼哼呢。”
“闺女学坏了,都敢笑话她爸爸喏。”
屋子里灯已经全关了,季薇薇看着烛光里的这对父女,看着妈妈,又看向哥哥,笑意满满的眼中多了点别的情绪。
那是藏得很深很深的,发自内心的羡慕与渴望。
她希望他们永远是一家人,永远永远。
*
在季薇薇的掩护下,夏知蔷成功扛住了长辈的追问,准备出发去游乐场。
叶青让季临渊送一送她。
夏知蔷跟季临渊接触得并不多,总之是既不熟,又怵人家,当下就要拒绝。好在,对方突然接了个电话,像是有急事,说话间已经踱到阳台那边去了。
她趁机跑下了楼。
路上遇到施工,被迫绕道,夏知蔷到达游乐场时,已经快到七点半了。
她没穿约定好的绿裙子,也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更没有见过那个人的长相。面对眼前汹涌的人潮,和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她一时有点六神无主起来。
夏知蔷很怕对方认不出自己,也怕对方因为她的迟到而生气,更怕对方已经走了。
此前,她从未体会过这般复杂难言的情绪。
仲夏时节的游乐场,夜间才是最热闹的时段。
这里有旋转木马,有琳琅彩灯,有熙攘人潮,有欢声笑语,还有摩天轮矗立在不远处,给了每个登上它的人摘星星的机会。
一身白裙的夏知蔷尽力让自己在这个巨型造梦场中保持方向,她要沿着门口的范围绕上足足一圈,她不想错过任何一次见到他的可能。
快到一圈终点时,忽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夏知蔷兴奋地转过身来。
面前是个高大强壮的少年,穿着黑色t恤,左手还带了个红色护腕,皮肤略黑,长相称不上帅气,顶多算是阳光健朗。
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并不一样。
主要是气质不像。
夏知蔷还是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还摆摆手说:“嗨。”
又笑了笑。
对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少年挠了挠头,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很不自然地咧嘴,露出口大白牙来:“那什么,我能加你qq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交个朋友。”
哈?
夏知蔷笑容凝固在脸上。
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她心里除了尴尬,竟然生出股释然,然后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解释了一番。
但还是加了他的qq。
夏知蔷实在不懂得怎么直接拒绝别人,现在还是面对面,难上加难。
找借口摆脱了这个运动少年,她继续在人潮中搜寻,偶尔垫脚张望,偶尔环顾四周,直到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要熄灭了,还是不想放弃。
路过糖果铺子时,夏知蔷一眼看中了展示柜中那个兔子造型的棉花糖。
犹豫许久,也没买。
她怕自己拿着个兔子棉花糖,会被那个人嫌幼稚。
在铺子前流连了一会儿,夏知蔷看了眼时间,决定最后再找一圈,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回家去。
她刚转身,就听一个男声不远不近响起:“终于等到你了。”
像叹气,又像庆幸。
并不确定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夏知蔷还是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那是个,哪怕淹没在漫漫人群中也很难被忽视的男人,修长,清俊,挺拔,如松如竹。
他一点点走近,步伐有条不紊,眼神全落在夏知蔷这里,半点都没分给来来往往的旁人;他红润的唇全程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笑容不夸张,却极有感染力。
以至于,夏知蔷不知不觉中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心口砰砰砰地乱跳,像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飞出来一样。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落在对方眼中肯定有点傻。
但她忍不住。
生日愿望真的实现了呢。
等对方走到跟前,夏知蔷才终于发现,他手里竟然拿着个兔子棉花糖。
他没急着将棉花糖递过来,只是站定在人面前,垂下眼,用深邃如远海一般的目光罩住夏知蔷,久久不言。
这种带着热度的注目,持续的时间略长,夏知蔷一开始还能壮着胆子跟人对视,不多时便垂下了脸去,藏在鞋中的脚趾微微蜷起,颊上温度滚烫。
他的声音终于在上方响起,澄澈如泉:“你好,小姑娘。”
第60章
对方将棉花糖递过来, 夏知蔷抬起头,得以顺理成章地打量他。
纵横交错的彩灯布满道路上方, 男人站在背光处, 周遭是一大片金灿灿、亮闪闪,光环在边缘晕开, 仿佛置身在克里姆特流光溢彩的画作里,华丽,却不显俗气。
从细节到整体, 他轮廓周正到每一道转折都细致如工笔描摹。
他突然问:“想玩什么?”
夏知蔷吓得回神,脱口而出:“摩天轮。”
座舱不大,两人并排靠坐着, 隔了能感觉到一点体温和气息的距离。四面都是玻璃, 视线之下灯火霓虹星星点点,明明是俗世烟火, 从高处看, 竟有种不似人间的梦幻感。
忽略机械运转产生的一点噪音,舱里安静极了。
夏知蔷率先开口, 然后开始念叨个不停。
“我不是胆小, 只是穿了裙子, 不方便玩别的项目。”
“哦。”
“外面风很大吧。”
“嗯。”
“感觉这个舱在晃。”
“有点。”
“我们坐在同一边, 会不会让它不平衡、歪过去?”
“不会。”
“升到最上面了……啊,好高……”
那人请轻叹了口气, 带着无奈笑意的那种:“你很害怕?”
夏知蔷吐吐舌头。
她一紧张就话多, 高兴的时候也是。
当下, 两者兼而有之。
他便提议:“吃点棉花糖吧,吞咽的动作可以降低耳膜压力,缓解紧张。”这人语速不快不慢,顿挫控制得恰如其分,不会让人生出摆弄学识之感,很舒服。
望着手里的“兔子”,夏知蔷犹豫:“咬一口就不可爱了,我不舍得破坏它……”
“我帮你吧。”
“怎么帮?”
男人突然倾身靠近,咬住“兔子”的耳朵尖,动作干脆,但文雅,随之还携来一阵清冽又私人的气息。
转眼间他已经坐直了,唇色润泽发红,些许糖汁沾染,看起来亮亮的:“好了。”
“兔子”耳朵上缺了个口子,已经无所谓可不可爱了。
收好震惊,夏知蔷勉勉强强地说了声:“谢谢。”再有样学样地,于另一边耳朵上也咬了一口。
从摩天轮上下来,风又大了些。对方话不多,夏知蔷也怕自己多说多错、留不好的印象,便专心吃糖。
谁料风向突转,她发丝翻转着打了几个旋儿后,尽数沾在了棉花糖上。
傍晚那顿生日宴,夏胜利做了道拔丝香蕉,趁热夹起一块,糖丝可以扯得很长很长,而此刻的夏知蔷……
也拔丝了。
尴尬得无地自容,她整个人背过去,试图在对方发现之前将头发全扯下来。好在手忙脚乱一阵之后,已处理得七七八八。
风再次转向。
这一回,它竟是将沾了糖汁的头发全吹在了夏知蔷脸上,前功尽弃不说,还弄得黏黏糊糊一团糟。
再没有比现下更丢人的时候了,夏知蔷听那人在身后问:“需要帮忙吗?”虽不情愿,她也只能转过身来,点点头。
她都不敢抬眼看,看他是不是在憋笑。
用水沾湿纸巾,他说:“别动。”然后一手托起夏知蔷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柔细致地擦拭着她发丝上和脸颊两侧的粘腻。
光线不甚明亮,他不得不靠近些,再靠近些,神色专注,动作并不着急。
除了牙医,夏知蔷还没跟哪个异性用这般距离,面面相对过。
几乎是一仰头就可以亲到对方的程度。
将呼吸的幅度压抑到极限,她脖颈僵硬,被人掌控住的下颌到颊侧,原本是羊羔一般的无辜白皙,渐渐地,染上了层初开的红晕。
睫毛颤动的频率,也过于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