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楚天涯大喝。
“你这贼胚,还不就擒更待何时!”军士吼道,“太师命我等将你诱入王府,再行擒拿!你这西山贼寇,混入我胜捷军中意图不轨,太师早有查觉!看你今日,还有何抵赖!”
“放屁!”楚天涯大怒,“我乃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曾是牢城差拨,何时便成了西山贼寇?”
“还不认账?”众军士冷笑不迭,“稍后你就不会抵赖了!”
说罢,四名军士押着楚天涯径直到了后院军营的一所营房里,将他往里面一扔,楚天涯顿时愣了神!
那里面躺着一个人,五花大绑堵着嘴,浑身都是鞭笞的血痕——正是小飞!
“无话可说了吧?”众军士冷笑道,“此前你干的那点事情,救薛玉、串谋马扩倒反西山、火并青云堡,太师全都了如指掌!当下你又外联女真人,撺掇耶律余睹为难太师,意欲挑起两国争端。你这害人的贼胚、卖国的奸竖,太师没有早早的将你切作碎片喂王八,该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你们这纯粹是血口喷人。”楚天涯倒是不惊不怒,沉声道,“一面之辞,自然是由得你们一顿胡说——我要见王都统!”
“你省省吧!”军士怒喝道,“因为先后受到马扩与你这贼胚的牵连,王都统父子都已被王爷贬废在家,反省自躬。死到临头,你还想拉上王都统和你一起下水吗?你这该千刀杀的草寇贼胚!”
说罢,四名军汉一拥而上将楚天涯摁倒在地,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楚天涯死死护着头部与仍旧有伤的胸口,生生的受了这一顿毒打!
身上疼是一回事,楚天涯心中更是凉了半截去:看来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
几名军士打得累了,便将楚天涯捆了个结实绑在屋中的柱子上,骂骂咧咧的便出去吃早饭了,留了几人在屋外看守。
楚天涯倒是没受什么重伤,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小飞,他可是伤得重多了,一身的血痕此刻都仍旧处在昏迷之中。
此刻楚天涯心中就在飞快的寻思,估计,小飞出卖我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他出卖我,我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细细想来,该是跟随马扩一起倒反西山的军士中,便有童贯暗派的心腹,并一路盯着我从西山返回,然后向童贯告了密。否则,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小飞就藏在富兴客栈,从而将他都抓了起来呢?
这么一分析,便是合理了——童贯对马扩、西山这些事情,全都了如指掌!他也就不难再推断出,我当初也没有杀薛玉,而是用了调包之计将人救走了!
……
想到此处,楚天涯不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仍是太嫩低估了童贯,棋差一着,终究是败在童贯手上!——这回死定了!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躺在地上的小飞仿佛是醒过来了。他晃了晃脑袋艰难的睁开被打肿的眼睛,一眼看到了楚天涯,顿时眼中露出惊骇又委屈的神色。只是被堵着嘴,嘴里呜呜的叫个不停,似在辩解。
楚天涯也是被堵着嘴说不出话,便是脸色柔和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我相信你,不是你出卖我”。
小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是站不稳。又迈出了那种蹒跚的“鸭步”,一步步的朝楚天涯靠近。然后,他用头顶着楚天涯嘴上的封布,不停的往旁边蹭。楚天涯也努力用舌头顶,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楚天涯嘴上堵的封布给弄掉了。然后,楚天涯也咬去了小飞嘴上的封布。
“小飞,你怎么被捉了?打得这么惨!”楚天涯开口便问道。
“别提了!我和那几个兄弟送大官人回家之后,便到富兴客栈落脚。准备歇息一晚,明日便走。”小飞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半夜里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二话不说就要拿人。我那几个兄弟拼死反抗,却不是对手,全都当场被杀了。小人仗着手脚麻利便准备跳窗逃跑,谁知道外面也有人围堵——便被捉了个结实!”
“这种事情城里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我也没听到半点风声……”楚天涯不禁叹息了一声,“童贯的手腕,果然老辣啊!”
“小人和那几个兄弟们丢了性命却是不打紧,只是因此而连累了大官人,苦也!将来可如何向大哥交待!”小飞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哭丧着脸道,“大官人,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我知道。你若是说了,也不会被打成这样。”楚天涯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你说与不说其实都没区别。童贯要杀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这人头之所以仍在脖子上,估计他是另有打算。”
“哎哟……”小飞突然叫了一声,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楚天涯看着他那样子,顿时苦笑,“他们踢你裆?”
小飞都要哭号起来了,“我这裤裆招谁惹谁了啊,非得都伤我这一处地方!这以后要是断子绝孙了,俺到了地下怎么向俺爹交待啊!”
楚天涯苦笑不迭,“小飞,看来这捂裆派掌门,你是当定了!”
“呵,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便走进来几名军士。这次多了一个为首的将领,楚天涯虽是不熟,却也是见过认得。便是童贯手下与王禀并驾齐驱的一名心腹重将、官拜保兴军节度使与马军副都指挥使的刘延庆!
楚天涯一看到他,没来由的就心里犯上了堵——没得说,准是童贯派来收拾我的来了!
刘延庆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是有点名气的。他出身军武世家,早年便跟随童贯一直在对西夏作战,立了不少战功,因此官爵扶摇之上。
但这个人的性情却是与王禀恰是完全相反,色厉内荏、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或者说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一切以童贯为中心——可以说,他便是童贯最忠实的奴仆。当初大宋联合金国北伐辽国时,正是刘延庆率领十万大军镇守的军事要地——白沟。但他军纪松散无心进取也疏于防备,辽军一杀来,他便丢盔弃甲不战自溃,烧了营寨拔腿就跑,十万大军自相践踏几乎死了个尽绝,更是丧失了大宋积攒数十年的辎重粮草!
再后来,历史上的靖康之难爆发时,刘延庆负责镇守京城,却是没能守住。金人杀破城池时,他再一次率军逃跑。这一次却是没跑掉,被人家的骑兵追上,给剁了。
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能官居节度使与副马军都指挥使的高位,比王禀的地位还要显赫,在胜捷军里也更有权柄,在朝廷上更是根深蒂固的极受重用。
“先把这个没用了的小东西,拖出去割碎了,喂狗!”刘延庆一进屋,就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小飞,瓮声瓮气道。
“狗贼!俺就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每天都来踢你的鸟蛋!”小飞一下就跳了起来,青筋暴起的痛声大骂!
“嗬,这厮!”刘延庆冷笑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就踢在了小飞的裆处!
“我……干!第三次了!”小飞痛苦的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了。
楚天涯不禁怒火中烧,但并没有发作,只作冷笑道:“饶你也是一员上将,却也只会虐待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之辈。要是打起仗来仍有这么威风霸气,也就不用练就那些跑逃的本事了!”
刘延庆的怒气顿时冒到了脸上,脸皮直跳怒目而瞪,一个跨步蹭到了楚天涯身前,对着楚天涯的胸口几就是几拳。
楚天涯顿时差点疼得晕厥过去!——此处可是有旧伤啊!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刘延庆咧着牙冷笑,“被张独眼踢下的伤,还没好全吧?将爷我就再赏你几下!”
“嘭嘭嘭”,又是几拳,着实不轻!
楚天涯张口就吐出了血来!
可是他的嘴角却是倔强的翘起,露出了一抹肃杀的冷笑,“刘延庆,要么你现在就弄死了。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你以为我不敢?”刘延庆怒目扬眉的大喝。
“你当然不敢……”楚天涯一边舔着嘴角的血,一边嘿嘿的冷笑,“童贯若是要杀我,又何必留我到现在?既然他没下令要杀我,你这条走狗又岂敢擅做主张坏了我性命?——你若当真有种,就尽管动手试试!”
第69章 知恩图报
刘延庆顿时七窍生烟,气得脸皮直跳,拳头也捏得骨骨作响,却是再也没打下来。
“怎么着,怕把我打死了,没法交待吧?哈哈!”楚天涯放声的大笑起来,嘴里的血丝却一直在流淌。
“是,我是不能让你死。”刘延庆咬牙切齿,“但我,可以废了你!”
“那你就随便动手。”楚天涯仍是咧着嘴冷笑,淡淡道,“终有一日,十倍奉还——咱们走着瞧!”
刘延庆看到被打到吐血的楚天涯眼下的这副表情,突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子寒意,心道:不怕死也不怕打的贱骨头我倒是见多了,却没见过似他这般既不怕死、又硬得这么有心机的!……听说这小子在河东一带江湖绿林上的路子很广,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眼下我为泄一时之忿而被人报复、整日里都被刺客盯着,却是不值!
楚天涯加入胜捷军的时间不长,也从未与刘延庆相交。但是却对他并不陌生,当然这些是来自后世史料对他的记载。从他的事迹上看,这人就是个欺善怕恶、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越是怕他、求他,他这种人越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之,若是与他硬抗到底,他反倒会心虚。
这也可算是楚天涯,以往在警队里办案时接触到社会上的各类三教九流,所积累的“江湖经验”吧!
“你这小子,果然十分的奸滑。怪不得太师反复叮嘱,要我将你看牢了,也休要中了你言语挑拨的奸计。”刘延庆抹了抹嘴边的八字胡,冷冷的笑道,“不过再奸滑的狐狸,也终究是逃不过猎人的手心。楚天涯,你完蛋了!知道接下来,我要将你如何处置么?”
楚天涯无所谓的冷笑了一声,“似你这般卑劣之人,自然是使不出什么光彩的手段。自己招了吧,别浪费我口水。”
刘延庆不由得一怔,顿时火了,“现在你才是阶下囚、要招供的是你——说,那个与你同谋的辽国逃亡郡主,去了哪里?还有那个追随于你、杀人如麻的老贼胚,又在哪里?——你若老实说了,便可省得一顿皮肉之苦;你若抵死不招,哼……对付你这样的卖国奸贼,咱们也就不必讲什么客气了!”
楚天涯听了他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激灵:照此说来,刘延庆在擒拿我的同时,已经去我家里抓捕过萧玲珑与何伯了,却是没有得手……好险!看来童贯盯了我都不止一天两天了,便是筹划好了今天动手,要将我们一锅端了!
看到楚天涯不吭声,刘延庆却是不急,他背剪着手踱了几步,仿佛是胸有成竹,慢条斯礼的道:“早就料到,你这贱骨头没这么容易招供。但也不打紧,太师何许人——智深如海一代名将,岂是没有办法收拾尔等这班绿林肖小?”
楚天涯顿时便笑了,“你还真是一条好狗;童贯那样的人,偏能被你夸成名将了!——就凭他白沟惨败、顷尽国库买回了燕京府这一座空城,便是名将?”
“嗬,你休要再用言语激我,让我杀你。”刘延庆这次不动怒了,他走到楚天涯面前,眼睛一眯,眼角便耷了下去成了一对典型的倒三角眼,咬牙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你的下场了!——来人,将这个贼胚押上囚车!”
楚天涯都懒得挣扎了,且不变应万变,看他如何办。
几名军士将楚天涯从柱子上卸了下来,拉到门外推进了一张战马拉拽的囚车里。囚车有一人高,上了枷锁手脚都绑牢了铁链,露出个头胪在外面。
刘延庆走到囚车边,嘿嘿的冷笑:“你不是兄弟众多、门路极广么?非但是勾联了西山与太行的贼匪,还纠结了辽国余孽并私通女真人。今番就将你拉到太原城里,游街示众!但凡有人敢来救你,但是同党——你不招供又待如何?迟早一网打尽!”
此等招数,楚天涯在电视里都看多了,从刘延庆这样的人手里使出来,他也更是不感意外。
只不过,这一招也的确是狠。万一何伯、萧玲珑,还有孟德以及太行七星山的人知道了,多半是会来救。到时太原城门一关,便是落入了刘延庆的陷阱之中!
“拉走,游街示众!”刘延庆喝了一声,百余名铁甲军兵前后左右的将囚车围了个牢实,又有人敲着铜锣,便将楚天涯拉到了大街上!
时近正午,太原城里的人正多,这下可便热闹了。
敲锣的军士大声叫嚷,说逮捕了西山造反的贼寇头子,游众示众以儆效尤,三日后便在城中心的唐朝大街口,当众斩首!
众百姓无不围观,其中自然有不少人认得楚天涯,因此惊讶之余窃窃私议——
“咦,那不是楚家大郎么?”
“是太保没错!听说他没在牢城里干了,近日才投靠了胜捷军去吃皇粮,几时又做了西山贼寇?”
“那小子以往虽然骄横没少欺负咱们,但近来似乎转了性子,不似往日那般胡来了。昨日摘星楼那里咱们不都见过了吗?那些营妓便是他救的,还安顿她们赎身从良,并许下重诺,说要拿凶手的人头,祭奠那个死去的小妓呢!”
“是啊!却是个好汉哪!怎么便被捉了?”
“哎,这年头,捉的可不就是好汉?那刘延庆可是个好东西?当初在白沟……”
“算了,噤声。休要说得被人听到,否则还以为我等是同谋!”
……
刘延庆骑着大马走在前面,见百姓们的反应并不如预期的那般激烈,既没有人上来指骂楚天涯,也没有人扔菜叶、泼脏水,更没有人上前来拦驾救人,就连跳出来喊冤、哭泣的之类的也没有。
游了半天,没有半点结果,只得打道回府。刘延庆好不气恼,下令不许给楚中吃饭,还将他上身的衣服给扒了,大冬天的光着个帮子,下午便又再次将楚天涯拖了出来,依旧游街。
楚天涯光着上身在囚车里站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围观的百姓,脸上没有半分的惭愧或是恐惧之色,反倒是硬气傲慢得紧。仿佛这不是在捉他游街示众,而是高中了状元在四下炫耀。
“这贼胚,脸皮倒厚。”刘延庆瞅见楚天涯这神色,心中越发恼怒。他便放慢了马匹落后几步,轮起鞭子就朝楚天涯头上抽了下来。
楚天涯躲无可躲,生生的吃了这几鞭。脸上顿时留下了两道血痕。
“将爷住手、不要打他!”
这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小姑娘跪倒在刘延庆的马前,拼命的磕头。
“好啊,终于跳出来一个同党——来人,与我捉了!”刘延庆欢喜的叫道。
“将爷,奴家不是贼匪,奴家曾经供事于胜捷军中的曲苑坊,还曾给将爷劝敬酒水、献纳歌舞。将爷莫非不记得了?”那女子道。
楚天涯吃力的低头一看,是那日在摘星楼,那个被杀女子的姐姐!
路人都笑了起来,说这当将军的真正是提裤子便不认人。
刘延庆顿时脸色一窘,“咳……你这贱婢,竟敢拦路挡驾,还不滚开!”
“将爷恕罪!”那女子便哭诉起来,“小女子不知道这位楚官人是否真的是贼寇,但那一日便是他为奴家惨死的妹妹做主,缉拿了凶手、安葬了小妹还为我等姐妹赎了身。常言道知恩图报,如今楚官人身陷囹囫竟无一人来哭,也无人来与他送饭……求将爷恩准奴家,为楚官人送件寒衣、添碗牢饭!”
“休得在此罗唣,还不滚!”刘延庆老大不耐烦,“少时迟误了,便将你当成同伙一并抓了!”
“求将爷成全、求将爷成全!”那女子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还不停的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了。
这时旁边的路人全都唏嘘议论起来,说这个女了虽是没入了贱籍风尘,却是如此的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这个领头的将军如此为难一个弱单女子,却也太过刻薄寡恩、不近人情了!
这时囚车里的楚天涯道:“姑娘,楚某多谢你一番好意,你请回吧!”
“不!……求将爷成全、求将爷成全!”那女子仍是跪在马前不肯走,拼命的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