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高马大,光头,眼神凶悍不说,头上还纹了条蜥蜴,第一时间让她想起混□□、杀人不眨眼的打手。
另一个烈焰红唇,大波浪,金粉色的眼影晃人的眼,细高跟踩得别有风情,一看就不像良家妇女。
这得是交际花那种类型的,或者大佬的情妇吧?
许安妮口吃:“你…你们,谁啊?”
余蓉跟她确认:“许安妮?”
“是啊。”
“那找的就是你。”
说着,余蓉一把搡开许安妮,大喇喇进了屋,下一秒,她踩扁一个圆的塑料饭盒,里头剩了点麻辣烫的汤水,晃晃漾漾。
这真不赖她,屋里头无处下脚,不是成包的垃圾,就是尚未打包的垃圾,簇拥成海,不见地板。
余蓉处变不惊,以一脚之力拂开一条道来,又回头提醒雀茶:“慢点走。”
雀茶“嗯哼”了一声,摇风摆柳地进了屋,经过许安妮身边时,带过一股艳靡的香风,醺得她脑仁疼。
许安妮彻底懵了,直到这两人反客为主地在桌子边坐下,她才紧走两步过来:“不是,你们谁啊?你们……认识兴邦?”
余蓉瞥了许安妮一眼:“我姓余,在泰国开赌场,顺便走个毒、运点枪,阿邦以前跟我混的。”
泰……泰国?
许安妮没去过泰国,她连泰山都没去过。
兴邦怎么跟泰国扯上关系了?
余蓉又指雀茶:“这是我弟妹,阿邦的老婆,叫她茶姐好了。”
老婆?
许安妮一下子激动起来:“兴邦是我男朋友,我们都要结婚了,你是不是搞错了?”
余蓉哼了一声,啪地拍了张照片在桌上。
这是一张结婚照,一看就泰式风情满满,男的是吴兴邦,女的就是这妖里妖气的茶姐,两人都身着泰国传统盛装,一身金黄璀璨,简直要闪瞎人的眼。
这是聂九罗找圈子里的同行做的,换脸加ps,大师手法,非拙劣抠图可比,几可乱真。
许安妮不说话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雀茶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从小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夸张地遮住了鼻子:“这屋子里,可真味儿。”
余蓉:“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大概四年前吧,阿邦帮我走一批货,被泰警给堵了,逃跑的时候,杀了三个。”
许安妮脑子里嗡嗡的,如听天书。
“这么一来,泰国肯定不能待了,我让他回国避风头,等我的消息。”
“没过多久,阿邦就跟我说,在这干出租了,还找了个床伴,男人嘛,闲不住。”
雀茶适时“哼”了一声,还拿白眼把许安妮从头到脚翻了一遍。
许安妮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去年底吧,风头过得差不多了,通缉令也撤了,我刚好有笔大买卖,就喊阿邦回来帮忙,还让他想带就带你一起回来,毕竟咱们阿茶大度,不计较。”
雀茶嫣然一笑,语气却淡淡的:“计较也没用啊,睡都睡了,我还能把他阉了?”
余蓉接着往下说:“后来阿邦自己回来了,我也没多问。”
“谁知道特么的流年不利,遇到黑吃黑,”余蓉脸色渐转狰狞,舌头在唇角一舔,舌钉锃亮,“也怪阿邦这几年闲得太久,身手没跟上,被一群王八犊子乱枪打死了。”
许安妮面无表情,信息太多了,她的大脑已经当机。
随便这个姓余的怎么说吧,就算她说兴邦是被核弹爆死的,她也无所谓。
“阿邦临死前跟我说,自己死了没关系,老吴家不能没个后,还说你怀孕了。这不嘛,风头一松我就带着阿茶过来了。”
说到这儿,她瞥了瞥雀茶。
雀茶知道轮到自己了,她满脸堆笑,语气温柔:“妹妹,我看你肚子扁了,是不是已经生了?孩子在哪呢?”
许安妮没说话,脸上漠然得如同罩了一层霜。
雀茶碰了个钉子,一点也不恼火,笑得愈发妩媚:“你一个人,这么年轻,带着孩子不容易,也不好找新饭票不是?我想着,不如就交给我带,你放心,包管当自己亲生的一样疼。”
“还有啊,你生孩子受了苦,我懂,我这趟来,就是代表阿邦给你做些补偿的。”
说到这儿,她低下头,从小坤包里拿出一个不怎么厚的红包来:“这两万块钱,就权当你的营养费了,你看……”
她一边说,一边殷切地朝里屋看去:“孩子在哪呢?”
许安妮面色铁青,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门口:“你们给我滚出去!”
雀茶笑意顿收,吊梢了眼看许安妮:“这好好跟你商量着,怎么还骂人呢?你要嫌钱少,我再给你加两千!”
许安妮咬牙:“我c你祖宗!”
她突然就发了狂,上前一把掀翻了桌子,雀茶尖叫着站起身,还想分辩两句,许安妮已经抄起灶台上的油盐醋瓶,没头没脑地扔了过来。
这还没完,她完全不管不顾,又从地上抱起餐盒,向着两人无差别攻击,一时间,残剩的汤水,米饭粒,以及坨了的面条,满屋乱飞。
余蓉边撤边吼:“要不是看在阿邦的面子上,老子抽死你!”
雀茶踩着细高跟紧跟余蓉,边跑边嚷嚷:“怎么还打人呢!我就说,阿邦看上的,怎么会是好货!”
许安妮冲到门口,最后向两人逃窜的方向扔了个可乐瓶,伴着清脆而畅快的玻璃裂响声,齿缝里蹦出三个字来。
“王八蛋。”
***
炎拓的车子停在街角,他等得不耐烦,已经下车踱步了,忽地瞥到两人过来,心头一喜,赶紧迎上去:“事情……”
本来想问问事情进行得怎么样的,但话未说完,一股酱醋味直冲鼻端,定睛一看,余蓉右肩湿了一块,雀茶胸前一片醋渍,一个光脑壳上粘着米粒,一个大波浪上挂着面条。
炎拓赶紧改口:“事情不顺利啊?”
余蓉一肚子气没地撒:“也就聂二不在这儿,她要是在,我非把她摁水缸里。”
还导演呢,自己不演,可着劲把别人往死里导。
第157章 后记叁
余蓉和雀茶各抽了十多张湿纸巾清理仪容, 饶是如此,上车之后,还是给车里带来了一股厨余饭后的家常味。
炎拓正想再追问一回事情究竟是怎么不顺利的,聂九罗的视频电话过来了——身为“导演”, 她也是掐着点算着进度, 很想知道“上映”之后反响如何。
余蓉懒得跟她掰扯,雀茶凑过去, 把事情讲了一遍。
聂九罗说:“这个许安妮还挺有气性, 居然能动手把你们给打出来, 不错不错。”
余蓉:“这叫不错?”
聂九罗非常自信:“咱们的目的不就是戳醒她, 打破她对吴兴邦那些不切实际的滤镜,让她再前进吗?现在她已经知道为这种人沉沦不值得了, 这就是有效果了啊。”
呵呵,有效果,都是建立在演员受罪的基础上的。
余蓉给她泼凉水:“八字没一撇呢,她刚歇斯底里的, 万一不想活了呢?你这种设计, 那些话,挺伤人的,你知道吗?”
聂九罗哼了一声:“把人戳醒, 当然会疼。又想戳, 又想不疼, 你当针灸呢?”
余蓉一时语塞。
炎拓暗自叹了口气,把车窗揿下一线, 以期散散车里的火*药味,同时默默提醒自己,以后别跟聂九罗吵架。
他一定吵不过她。
余蓉磨了会牙, 跟她再战:“那万一戳过了呢,她寻死这么办?”
聂九罗说:“为了个垃圾寻死,你会这么做吗?”
余蓉又被聂九罗给问住了。
雀茶犹豫了一下,说:“聂小姐,不是的。有时候,人寻死吧,未必是为了谁,可能只是对自己太失望了,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切都太烂了。”
以前,她就常有这感觉,觉得自己很糟糕,是条依附于蒋百川的米虫,后来又觉得自己太绝情,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受难,她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简直没人味儿。
许安妮如果真的寻死,未必是为了吴兴邦,可能是太绝望了,觉得老天一直在戏弄自己,觉得这人间不值得。
聂九罗说:“所以,我安排了你们三个人都在场,三个人,还看不住一个人吗?真寻死的话,你们就出手呗。”
***
很好,演完了还不算,还得蹲守。
导演动动嘴,演员跑断腿啊,难怪演员演着演着,都想当导演。
雀茶只射箭拿手,其它的功夫不行,于是负责后勤保障,蹲守这活则落到了余蓉和炎拓身上,两人轮流去查看,或听动静、或溜窗缝,还得防着被人当成偷窥的变态。
好在,这一夜许安妮都很安静,没开煤气,没吞安眠药,也没动刀刀剪剪,只是安静地坐着,半晌都不动一下。
炎拓从窗外拍了张模糊的剪影发给聂九罗,半是及时知会她许安妮现在的状态,半是因为,他觉得许安妮的剪影很像雕塑,哪怕看不到面目,只看轮廓,都会让人觉得沧桑满满,心底顿生荒凉。
第二天,一个白天,许安妮都没出屋,也没点外卖,只是改坐为趴,如一具绝望的尸体,趴在一堆外卖餐盒之间。
余蓉沉不住气了,这许安妮要是失魂落魄半个月,他们还得在这守上半月?她虽然有助人为乐的精神,但她不是圣母,做不到日复一日啊。
炎拓则开始研究监控设备,寻思着找个机会,在许安妮房里装上一个,这样就可以远程监控、出事的话适时报警,至于会不会侵犯个人隐私、触犯法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聂九罗依然乐观。
她说:“寻死是一种冲动,一般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不死,后头也就多半不会死了。继续失魂落魄我看也不会,她都行尸走肉好几个月了,这次是个机会,能不能爬起来,就看这次了。”
又说:“你们要注意两种迹象,一是吃饭,一旦开伙,那就说明依然惜命;二是打扫卫生,打扫卫生是摒弃过去、积极生活的开始。”
……
聂九罗说的第一种迹象,在第二天晚上十时许来了。
许安妮点了份夜宵,外卖员骑着小电驴从炎拓车边经过的时候,雀茶看到了包装袋上的店名。
——小张烧烤。
余蓉担心是断头饭,这顿烧烤是要混着上百颗安眠药一起吞的,所以外卖员一走,她就过去扒住了窗缝。
她看到,许安妮双目红肿,脸上却带煞气,烤串拿起来,打横一撸就是一串,一撸就是一串,然后端起可乐咕噜一口——吃得咬牙切齿,喝得气吞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