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车里的茶香似乎淡了一些。
芜茵轻轻嗅了嗅,环着手臂看向车窗外的景色。上一次坐他的车回家,下车的时候连自己的衣服上都沾上了那股特别的苦香。听说盛临津有未婚妻以后,她已经没有再打探过他的消息。只是低头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侧脸瞥了一眼。
然后快速地收回目光。
旁边的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他本想抬手,但考虑到手里的东西,还是将手压了下去。
“芜小姐,今天贺总没有来接你吗?”
他们坐在座椅的两端,传过来的声音好像有些模糊。芜茵正抬起头,闻言应了一声:“他这两天比较忙,如果不是乔助理接我,就是我到下一个路口坐公交回家。有时候会再多走一段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高中毕业典礼结束以后迎来所有高中生人生中最痛快的一个暑假。她夏天本来就不愿意出门,偏偏纪珩还一定要拖着她出门锻炼。她的体力哪能和他相比,跑几步就只想瘫在长椅上休息。
他也不阻拦,只是弯腰将她抱起来走,直到她愿意下地跑路才放下来。她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用不完的力气,抱她和抱玩偶一样轻松,后来她养成了晚上散步的习惯,即使上班以后也会顺着路走一段再坐公交车回家。
盛临津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听起来有些试探的犹豫,和之前的语气不太相同。芜茵感觉有些奇怪,她没出声,听着耳边人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芜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和贺总……在一起多久了?”
他的声音像是滚过粗糙的石子,听起来有种怪异的颤抖。芜茵皱了皱眉头,随即轻声道:“不到一年。”
问话的人怔了几秒,随后轻轻应声。他侧眼瞥向她的脸,捏着东西的手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慢慢地滑向了自己的膝盖。
东湖大桥今天限行,估计不会向往常一样堵车。芜茵转眼看向车窗外,一望无际的湖水在夕阳下泛着一层又一层的金光。假如是春天,湖边的柳枝也会垂下来,被风吹着搅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盛临津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压在膝上的指尖轻轻一动。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楚洛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号码,自己戴上一只耳机,将另一只耳机递给了副驾驶后方坐着的人。那边的声音波动了一下,熟悉的女声传进耳中。楚洛看着前方的道路,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一震,抬头对上后视镜中他颤抖的目光。
东湖大桥上罕见的只有这一辆车在行驶,四面的风从车窗中灌进来。
身旁的人好像在颤抖,芜茵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快速地低下了头。
车速好像在此时突然降了下来。
楚洛握着方向盘的手克制着向上,微红的目光对上后视镜中那人颤抖的眼睛。车内寂静无声,他们沉默地对视着,似乎在这样的交流中达成了某种共识。车速再次降下来,在东湖大桥的路上缓慢地行驶,似乎前方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芜茵正奇怪为什么车速忽然这么慢,还没抬头便听到了前方女人的声音。
楚洛笑了一声,似乎在尽量维持声音中的愉悦,只是仍然多了一些停顿。
“芜茵,可能得麻烦你帮我转达了。”
芜茵微微一怔,忽然改变的称呼和话语的内容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楚洛缓缓降下车窗,转脸迎上湖面吹来的凉风:“我不是故意偷拍的,只是他当时就站在国旗下面。不过还是有点遗憾,没能和他有一张合照。”
芜茵抓着包的手指微微一抖,她怔怔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坐在她身侧的人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的方向,坐到了中间的空座处。苦涩的茶香钻进鼻尖,他温热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低头靠近她的唇。芜茵的身体在瞬间僵住,她茫然地睁大眼睛,向上看到棒球帽下那双熟悉的、琥珀一样漂亮的眼睛。
风从车窗中灌进来,他低头靠近她,眼角狰狞的疤痕像滴下的眼泪。他的呼吸又急又沉,像是再不抓住眼前的人就即将失去一般,没有迟疑、力道沉重的吻落到她的唇上,眼泪颤抖着掉了下来,将手中一直摩挲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指间。
“茵茵,对不起。”
车门在此时弹开,极缓的车速下——他伸出手掌,将她推了下去。
芜茵的身体蓦然落空,向后跌坐到大桥上。摔在地上的膝盖痛楚慢慢扩大,她怔怔地抬头看向前方提起车速的车子,抬手摸向自己唇边的眼泪。那滴泪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她撑着身体站起来,然后疯狂地向前跑去——
等等,等等,等等!
眼前的车辆已经甩开她,在几秒之内提起车速,从大桥上迅速转过弯。车身猛地越过栏杆,巨大的火团在空中骤然炸开,车辆爆炸的碎片伴随着巨响传到桥上,栏杆被震得微微抖动。燃烧的火团在空中翻滚几圈,像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坠下,没入冰冷的湖水中。
芜茵的脚步停住。
她看向那团火焰,嘴唇动了动,恍惚地低下头。
右手的无名指上,戒指上的钻石在夕阳下泛出淡淡的光芒。
她挪动脚步,慢慢地向着车辆坠下的方向走去。燃烧的气味缓缓上升,四周好像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她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沉默着放大,大桥的道路延伸的越来越长,变成一个渺小而遥远的黑点。
为什么——
她的身体靠着栏杆,缓慢地、无声地倒下去。
我没有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