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彻骨的疼痛和一片模糊泪光中听见了她的怒吼。
她……终究还是认出我了。
来不及思考该开心还是难过,意识已模糊。
我原该还她一个微笑的,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最后一次见面。
*
甫下车,暑热的阳光迫不及待撒上肩头,催促着我快步走进前方那座庞然阴鬱的建筑物里。
在办公区换上制服,依例签到。
[早安,学姐。]
对值班前辈打了声招呼,我尝试表现得轻松点,毕竟从事这样的工作已经够让人鬱闷了。
像是嘲笑我不切实际的悠间,学姐微微一笑:
[妹子,小唐的妈妈病了,请一周假。人手不太够,她的职务你顶着先。]说着随手扔出一副钥匙。
[咦?可是……]
看清钥匙上的号码,我确实是愣住了:[87874不是就要处刑了吗?]
[是啊,只分给你一个,姐姐我可够照顾你了!就当多副碗筷做功德吧!]
学姐把巡房表往台上一拍,没有同情的笑容里莫名有些轻蔑的味道:[多端碗饭,又不是叫你去说睡前故事,去吧去吧!]
[谢谢姐。]
我拿了东西没有再多说话。
小唐手上的人犯多了去,偏偏分给我这么一个临刑犯。真他娘的。
[87874,换房了。]
拉开斑驳銹重的铁门,金属摩擦特有的声音刺耳地在昏旧长廊里回盪。
即使日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长年盘据的沉沉死气也无法驱逐一丝半毫。
我尽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在上班的时候冷着一张脸。
毕竟关在这里的人个个穷凶恶极,待在这个无得救赎的囚笼,没有人会认为这些人有资格得到一点点怜悯。
连名字也不配有,还能奢望谁来和顏悦色的讨好?
我看着最里边那阴暗的角落,87874像一团黑雾蜷缩着,低着头看不清容顏。
听见我刻意大声的宣布,她咧开嘴quot;嘿quot;地一声轻笑如恶鬼般阴惻,那嘲讽的态度令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动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对于这位87874我并不陌生,正确一点来说,她的事蹟早在入监第一天就成了所有警卫茶馀饭后的热门话题。
[一早就火气这么大,敢情长官昨晚跟男朋友吵架啦?]
捻息手里的菸蒂,87874以一种难以理解的从容姿态缓缓站起身,离开阴暗的墙角。揶揄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临刑的犯人。
[你竟然在牢房里抽菸!]
[别这么严格嘛...反正我明天就要死啦,还是说……]
她像隻猫一样像我走来,愉悦的神情一如既往嬉皮笑脸,高出我半个头的气势隐约压迫着甚么:[长官你想多送我几天禁闭也是可以哦?]
森冷的寒意自尾脊窜上,我几乎是反射性地躲开她抚向我脸庞的手。
毫无悔意到泯灭人性的地步,这也是法官从重量刑,判她死刑的其中一项重大原因。
虽然对于她的案件不很熟悉,但我完全能明白,为甚么同事们寧可多带一些犯人也不愿意收她。
不似其他人多少会带个佛经照片甚么的,我疑惑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你要就这样过去?]
她挑衅地扬起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