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一切都淡了。
宴席之后,周盈若跟着侯府众人身后出宫。
路上遇到了一个指名道姓要寻她的小黄门,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小黄门走了。
她知道是谁要找他。
因为那人身上有熟悉的梅花香气。
他从前日日晨起,都要让侍女拿着香,在他衣袍上滚上叁滚的。
她知道。
所以,她在那人将她扯入狭窄宫巷,急急拥抱她的时候,狠狠推开了他。
周盈若抬起手臂支着崔玄微的胸膛。
“崔玄微,你自重。”
方才离得远,瞧得不大清楚。
如今近了,才发现他瘦了许多。两颊削薄,眉骨高峻。看起来比从前阴沉的多。
崔玄微沉着脸。
一臂之距。
身上的冷梅香几乎要将她也包裹住。
“你要我自重?”
他又说“我”。
周盈若退开一步。
然而这宫巷是两座排房之间隔出来的,实在狭窄,也实在容不得她退后。
她觉得自己也许是冲动了,不该贸然跟着小黄门来见他。
“今时不比往昔,殿下既然已经丢下了我,我便也跟你没有关系。殿下不愿自重,又想如何?”
周盈若皱眉,“我如今是承恩侯府的叁小姐——”
震慑的话没有一点用处,反而催化了男子眼底偏激的情愫。
他伸手按着她肩,将她逼近宫墙。整个人也覆盖上来。
可他只是抱着她。
抱得很紧。
手臂几乎要箍进她的身体。他把头搁在她肩上,似是在轻轻嗅着她的气息。
周盈若被闷在他怀中,终于忍不住了。
“你放开!”
崔玄微不放,甚至抱她抱得更紧。
周盈若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自己身体里的气息被挤出去的声音。
她不挣扎了,就闷在崔玄微怀中,嗅着他身上的冷梅香。
心里还是委屈的。
十六岁的年纪,遇上了点风浪,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将那点风浪看得比天还大。
她以为自己不会这样的,但实情并非如此。
起码崔玄微在她心里的分量比她想得要重。
“你要抱得什么时候?”
崔玄微不回答,只将她拢在怀中,一副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周盈若闷闷的。隔着崔玄微的肩膀,看天下掉下来的雪花。
一片,两片······数到第一百八十八片,他终于舍得将她松开。
手却还是攥着她手腕的。
“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你凭什么要我自重?”
他声音沉沉的。
周盈若气急,抬脚想在崔玄微脚上狠狠踩一脚。
对上他眼神,却又迟疑了。
那双眼着实暗沉,却又带着雀跃。
好像经过了许久许久的等待,才终于瞧见要找的人一样。
“你找我做什么,明明是你先扔下我的!”
周盈若用力推着崔玄微,这次倒容易的很。一下便将挣开了他的手。
男子皱了皱眉,仍然用那只裹着白绸的手,重新攥住她手腕。
“什么扔下你,明明是你丢下了我!”
“你胡说!”
周盈若怔了怔,险些就要骂他混蛋白眼狼无耻之徒,总之是要她这辈子学会的所有脏话骂出来。
可崔玄微压低眉眼。
“是你先丢下我的。可是我不怪你。但如今既然再见到了你,我就不会让你再离开。”
周盈若默了默。她咬起牙来。
“东南的姑娘,多半都十分狡诈,心肠也狠,不守信用,常常喜欢骗人······”
她瞧着崔玄微,一句句复述着当日她听见的话。末了,又添上一句。
“我心肠狠,不守信,还喜欢骗人。又带着一身的海腥味。我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世子殿下你。”
崔玄微怔住,连掌心灼痛都要忽略过去。
“当日在漱竹楼下的,果然是你。我没认错。”
可贺崇与他说没有人。
心底倏忽闪过一个猜想。
崔玄微来不及细想,右手攥着的手腕便又甩开了他。
手背撞在宫墙上。灼伤的地方再次裂开,牵连着皮肉下的脉搏,一跳一跳地疼。
崔玄微紧紧皱起眉。
“是我又如何,你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就不要怕人听见!”
周盈若睁大眼瞪着崔玄微,眼睛就潮了。
一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被他在背后那般轻贱。
崔玄微面色发白,右手上裹着的白绸渗出血迹。
“我没有扔下你·······”
他还要去攥她手腕。肌肤上有些潮湿黏腻。周盈若不耐,正要甩开,却瞧见他掌心的血迹。
“······你怎么了?!”
周盈若反手抓住崔玄微的手,白绸上渗着血迹,还有隐约的药膏香。
崔玄微垂目,低低道:“疼·······”
眉心确实不由自主跳动起来。
他这才发觉掌心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