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去追踪那颠道士的?”
蔺汀兰目光闪烁:“什么颠道士, 我不知道。”
薛放的眼中掠过一点笑意:“哦……就是那个掳走小郡主的‘刺客’, 杨仪跟我说……有个人告诉她,那是颠道士。”
蔺汀兰垂眸:“原来这样。我虽然确实是去追踪紫敏, 只不过没见过什么道士不道士的。”
“那找到小郡主了?”
稍微沉默, 蔺汀兰道:“并没有。”
薛放点头:“那也无妨。”
“为何?”蔺汀兰皱眉问。
“我想, 小郡主那个人, 是有点儿福运的, 多半会逢凶化吉, 遇难成祥,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蔺汀兰吃惊:“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看相算命?”
薛放啐了声:“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有那么一句话‘傻人有傻福’。”
蔺汀兰差点儿忍俊不禁:“你……我可真想不到,你这么会损人,连紫敏那丫头都不放过。”
薛放道:“我夸她呢,怎么说损她?傻点儿不好么?”
蔺汀兰想了想:“嗯,憨傻些许,确实也有好处。”
“这口吻……”薛放道:“像是你聪明绝顶似的。”
蔺汀兰忍不住笑。
薛放给了他一杯酒:“喝吧。我是不能多喝。”仿佛有点遗憾,却偏窃笑的口吻。
“哼。”蔺汀兰并没问他为何不能多喝,因为知道他的回答多半会带着炫耀。
——毕竟有人管着他了。
喝了一口滋味不太美妙的酒,蔺汀兰道:“小侯爷在这里拦路,不会只想问我关于紫敏的下落吧。”
薛放道:“确实还有一件事。”
“请说。”他看似随意地晃着杯中的浊酒。
“我最近听说,你们公主府曾经想向杨家提亲?”
蔺汀兰的手何其稳,此刻却差点把那酒泼出来,重又警觉:“听谁说的?”
“别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薛放挑唇:“我去过公主府了,还见过你那个……”
蔺汀兰色变,拧眉看向薛放。
薛放把那夜杨仪去公主府寻蔺汀兰,自己不放心也随着赶去,以及蔺夜兰想要让杨仪杀了他的事告诉了。
蔺汀兰听薛放说完,脸色已经如凝冰雪。
薛放问道:“为什么他说,你恨他?”
蔺汀兰不答,只是把杯中那些并不很好喝的酒一饮而尽。
薛放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说也罢了。横竖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蔺汀兰实在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你拦着我,说东说西,到底有没有事?你若不说,我要赶着回京覆命。”
“你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么。”
蔺汀兰后知后觉,突然发现薛放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同。
他虽然仍是举止如常,并无明显异样,但是他素日做事都是直来直去,此刻却跟自己“谈天说地”,这感觉就好像他有一件极为难的事,不敢开口……
蔺汀兰不知自己的“直觉”对不对。
“我想问你一件事,”薛放的声音略沉了几分,果真有些艰于出口:“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不在杨仪身边……”
蔺汀兰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毛骨悚然,差点起立。
“你在说什么?”
薛放呵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假如我不在,你会不会……”
蔺汀兰屏住呼吸,想等他说完这句话。
这种感觉就仿佛在潜水,一直在拼命憋气。
“会不会怎么。”他按捺不住,憋气失败,恨不得掐住他叫他快说。
薛放缓缓道:“会不会助她护她,尽你所能,保她无恙。”
蔺汀兰咽了很大一口唾液。
“你、疯了?”他盯着薛放。不然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或者出了什么事?你要离京?”他虽然迷惑,心却转的很快。
薛放哼道:“谁叫你反问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蔺汀兰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那些疯狂的思绪,就像是春日的柳絮一样,随风乱舞不可一世。
“我觉着你问了一句废话。”他假装不在乎般地回答。
“意思是?”
蔺汀兰深深呼吸:“虽然她未必需要人如何,但我自忖不比你薛小侯爷差。”
“你知不知道,”薛放长指点了点他:“要放在以前,就凭这句话,我定要揍你一顿。”
“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虽然讨厌你,不过,你却也是我信得过的人。”
蔺汀兰迷惑,不由问:“你、你真的要离京?到底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别问。记得你说过的就行了!”
说完后,薛放握起自己没喝的那杯酒,示意蔺汀兰。
蔺汀兰举杯。
薛放跟他轻轻碰杯,叮地声响,仿佛一个盟约。
“我破例。”他一口喝光,抄起筷子开始吃菜:“赶紧吃别浪费,吃饱了好回京。”
“薛不约……”
薛放“嗯”了声,头也不抬地狂吃。
蔺汀兰盯着:“我还是想问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放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就是想踏实点儿。”
“什么踏实?”
薛放夹了一筷子卤肉,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吧。”
蔺汀兰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薛放毫不客气,奋力吃了一大半:“你不吃也得给钱。别想赖账。”
小二听见“赖账”两个字,十分警觉。
蔺汀兰掏出一块碎银子扔了过去,小二喜笑颜开,身手敏捷地接住:“多谢官爷!”
薛放叹气:“好阔绰,京城里但凡是条狗都比我有钱。”
蔺汀兰深锁眉头:“你那嘴里能不能说一句好听的。”
薛放斜睨:“我能好好地跟你吃了一顿饭,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花儿?”
蔺汀兰狐疑,终于道:“薛十七,我……跟你可并不熟,你今日……”
“不熟?”
“那、那当然。”
薛放抿唇,忽然一声唿哨。
白兔从林子里颠颠地跑了出来。
“别他妈装了,”薛放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你这藏头露尾的混账东西,真以为老子眼瞎了?”
不等蔺汀兰反应,他已经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小公爷窒息了半晌,才喝道:“你给我站住!”跃上马背,打马追了过去。
顾莜在御史台在押。
先前在宫内,杨甯跟杨登本害怕,担心会看到血肉模糊的骇人情形。
谁知顾莜虽是被抬着出南衙的,但浑身上下,竟是一点儿伤都没有。
南衙的行刑太监捏着嗓子笑道:“二奶奶真好福气,皇恩浩荡才得如此,不然,哪个进来的,不得脱层皮儿才出去。”
旁边一个也笑容诡异地说道:“说来其实咱家也不忍心,这么漂亮的皮肉跟脸蛋子,要是弄坏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隔着远,杨甯还没靠前,听不真切。
她只顾盯着顾莜,仔细看她如何。
杨登给她诊脉,察觉顾莜的脉象极乱,想必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御史台跟巡检司各自有人等在宫门外。
看到太监送出来,便上前接拿。
起初顾莜浑浑噩噩,倒还安静。
此刻略略醒来,察觉有人靠近,便尖声叫道:“别过来!”
她的脸如白纸,仿佛神智失常,不肯叫人靠近,甚至都不认得杨登。
就算是杨甯唤她“母亲”,顾莜也只管哆嗦,抱着头缩起身子,发疯地叫嚷:“别过来!别、别碰我……”声音逐渐凄厉。
宣王命人先送杨甯上车,不许叫她再看下去。
杨登站在原地,如做噩梦。
他到底是宫中的太医,见顾莜如此,就知道她受过折磨。
只不过南衙的手段极其阴私毒辣,表面虽看不出异样、甚至给人一种体面似的假相,实则……受过刑的人只怕……已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