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据说还有别的好些呢,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
杨仪的眼神变化,并不言语。
斧头等了会儿不见开口:“怎么了?”
“啊,没事。”杨仪一笑,却道:“你从外面来,有没有听说俞家那边的情形?”
“俞家?没听说他们家怎么样呢。”
杨仪想了想,对小甘道:“我有几样药,想二哥哥正忙着,就不劳烦他了,你跟斧头走一趟,给我买来。”
小甘一听,知道她想让自己“顺便”去打听俞鼐的事情,便抿嘴道:“知道了,姑娘给我药单就行。”
斧头听说能出去溜达,还是跟小甘一起,自然也是满面喜欢。杨仪又叮嘱小甘买点儿好吃的给斧头。两人就从角门去了。
豆子倒是没有跟着斧头出去,好不容易见了主人,豆子围着杨仪转了半天,此刻正乖乖地把脑袋搭在她的膝盖上,让杨仪摸自己的头。
当时在双溪茶楼,杨仪虽然不由分说离开了,但心里仍是惦记着俞鼐的情形。
她不知道俞鼐到底会怎么选择,可心里清楚,其实对于俞鼐而言,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其他的都行不通。
前世她没机会开口,也不敢贸然开口,眼睁睁地看俞鼐病入膏肓。
这一世,不管怎样,她希望能够有所转机。
小甘同斧头出门,也不乘车,一路往街上走去。
先按照杨仪的药单,去了医馆里,买了七八包的药,让斧头拎着。
斧头平时跟着薛放,看够了一堆男人走来走去,哪里有机会跟女孩儿相处。
这会跟着小甘,他兴高采烈,竟道:“姐姐,以后我常常去找你们好不好?”
“好呀,”小甘先是答应,继而道:“不过……以后姑娘进宫当差,也不知是个怎么个安排,我真怕以后姑娘越发忙了,她的身子可吃不消。”
斧头也道:“对啊,我差点忘了。”
两人各怀心思,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小甘忙道:“姑娘说了要给你买点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斧头听见说吃的,才又来了精神:“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沿着街走去,买了几样点心,酥糖,卤肉,热烧饼。
小甘瞅着,自己掏出几个钱买了包松子糖。
斧头不解:“姐姐,你怎么从那荷包里拿钱?”
小甘甚是有数:“买药跟给你的点心的钱,是姑娘给的,这一包糖我拿钱,不是给你的,你只带回去……”
斧头是个鬼精灵:“你要给竹子哥哥是不是?”
小甘笑道:“就你聪明。”
两人说说笑笑,小甘无意中抬头,却见那卖糖的摊位前站着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
小甘本不以为意,不料多看了眼,突然觉着那人面熟。
她吃了一惊,赶忙凑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会儿,惊喜交加:“是你?”
原来这青年,正是上次在大通码头之上,跳水救了小甘的那人,叫阿旷的。
青年早留意到她,此刻也仍是面无表情,只垂眸看她。
小甘笑道:“上次多谢你救命之恩。”
阿旷才摇头:“那没什么。”
小甘看他脸色淡淡地,又想他方才看摊位上的糖,便道:“你想买这个?松子糖是最好吃的。”
阿旷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有点疑惑地望着她。
小甘将他上下一打量,见他虽身形魁伟,但衣着朴素,那衣衫都已经有些磨破发旧,看着仍是上次救她时候的那一身。
她心头一动,猜测他如此寒酸,未必有钱去买这个,咬咬牙,便把刚才买的那包要给屠竹的松子糖塞进他的手里:“这个给你吧,你尝尝就知道了。”
阿旷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那包糖,惊讶。
小甘笑盈盈道:“拿着吧,告诉你,我们姑娘今儿大喜,你应该听说了吧,我们姑娘受封了太医院,这个送给你,也沾沾喜气。”
阿旷眼神微变:“是那位仪姑娘。”
“那当然。”小甘颇为自傲地回答。
她心里还想着俞家的事没有打听,便对斧头道:“咱们走吧。”
向阿旷道别,带着斧头离开,斧头问道:“他是谁呀?”
小甘道:“对了,我不知他叫什么……不过他可救过我的命。”
想到这里,又后悔没问他的名字,回头看向阿旷,却见他捧着糖,正也望着她。
小甘向着阿旷莞尔一笑,回过身来,又叹气:“我的钱没了,只好下次在给竹子哥哥带东西了。”
斧头道:“买的这些我也吃不了,给他一包就行了。”
“那个不一样,那是我自己的钱买的。”小甘回答。
斧头取笑:“难道你的钱买的,会格外香甜吗?”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身后,阿旷把那包糖打开,拈了一块看了看,试着放进嘴里。
他皱着眉头,好像是在吃什么药,突然一顿,几番犹豫,还是将那块尚未融化的糖吐了出来。
小甘带着斧头又逛了一圈,回到府里,告诉了杨仪自己探听的消息。
先前俞家忙请太医,加上俞鼎跟俞星臣两个急忙赶回去……此事自然瞒不过人。
杨仪知道俞鼐是服了药,只那个结果未定,叫她悬心。
偏小甘也没打听明白,有说好的,也有说情形不好的。
可这一趟却又打听了另外的消息,原来薛放竟是进了宫。
中午,斧头吃了饭,思忖着该回巡检司,杨仪想起付逍跟晓风来的那一节,本想跟斧头说西外城的案子,可又怕斧头转述不明白。
何况如今薛放诸事缠身,杨仪便没开口,只说付逍他们来过,下个月成亲之类,才放斧头先回去了。
这日,黄昏。
杨佑维来看过了朱弘的情形,虽保住了性命,但也不敢说就怎样。
只是朱弘虽然醒了,却跟薛放预料的一样,他什么也不说,一脸慨然赴死的样子。
薛放看不惯他这幅神情,冷笑道:“你倒是不怕死,但你把一干无辜的同僚手足也拉了进内,让他们陪着你一块儿死,你不觉着你有点狼心狗肺了吗?还是说你本就是故意的要害他们,要知道他们一个个未必如你这样孤家寡人,也都是有家有口的,要是连累他们的家小,你就太造孽了!”
朱弘呆住,皱眉闭上了眼睛。
薛放道:“身为同僚手足,不能守望相助,反而相害,你这种人……”
朱弘听着“同僚手足,守望相助”八个字,一转头,流下泪来。
俞星臣在后看到这里,便上前道:“朱禁卫,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衷,或者有人要挟你?你只说出来,皇上自然会明白处置,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朱弘沉默了片刻:“无人要挟我,只我自己要这样做。我只是……并没有想到,狗皇帝他竟然这样不由分说,把他们都拉下水……”
俞星臣跟薛放对视了眼,俞星臣道:“你如此对圣上不敬,是为什么?”
朱弘冷笑:“他是个有德明君吗?俞大人,你是聪明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这皇帝是个什么……”
听他越说越大逆不道,薛放捂住他的嘴:“行了,这儿不是你泄愤的地方。你要说就跟我们说点有用的。”
朱弘没有再说下去,只怔怔地看了薛放一会儿,终于道:“小侯爷,我知道你在南边做的事,还有在照县……我一向敬重你,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我、我绝无害他人之心,我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
他扭过头,不再言语。
俞星臣跟薛放走了出来,薛放喃喃:“正是为了什么?”
“他前一句说的是绝无害人之心,这所谓的‘害人’,自然是指的同为禁军的那些人。”俞星臣声音沉沉:“所以他后面这句‘正是为了’,接的该是什么?”
薛放眼睛睁大:“正是为了那些同僚?”
他说完之后,也觉着不可思议:“胡说,他的行径,摆明是把他自己跟那些无辜的人送了进去,怎可能是为了他们好。”
俞星臣垂眸,叹气:“我有一种预感。”
薛放问:“你都会算命了?什么预感?”
俞星臣缓声:“这次,你真的是弄了个极烫手的山芋回来。”
两个人各自回房,入夜,俞府来人,送了消息,说是俞鼐情形稳定,叫不必担心。
俞星臣本打算回府一趟,听了这话,知道是伯父的苦心,于是安心留下。
眼见过了戍时,灵枢来换茶,忽然道:“刚才我看到小侯爷出巡检司去了。”
“哦,他该是回府了吧。”
“不像是回府,也没有骑马,自己一个人走的。”
俞星臣疑惑。
今夜天色有点阴沉,还好无雨。
杨仪因明日要进宫谢恩,先在老太太那里听了些叮嘱,回到房中,孙妈妈早烧好了水。
小甘小连便伺候她沐浴。
两个人给她梳洗一头长发,片刻,小连嗅了嗅,悄悄地说道:“你有没有觉着,姑娘身上有股香气。”
小甘不以为然:“我早知道了,起初还以为是熏香,后来久了才察觉,是真的带香。”
杨仪正闭着双眼,听她两个低低窃窃,便道:“那是我带的药饼子的气息罢了。”
“虽然也有点药气,但确实是有香的,只是靠近了闻才能闻到。”小甘认真说道。
杨仪笑道:“胡说。”
她本来懒怠动弹,此刻伸了伸手臂,用丝帕擦了擦纤细修长的臂膀。
小甘忙起身握着她的手腕,俯身帮忙。
杨仪道:“别这么着,我自己来就行了,又不是个废物。”
小甘道:“姑娘你这样,倒是显得我们两个是废物了。”
小连也在旁边笑:“姑娘在别的事情上多留点心,我们只会干这个,好歹叫我们多尽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