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照顾她的宫女也去忙了。
陈纭只是看到院中晚霞绚烂,一时走了神,被一个火急火燎的掌事宫女唤过去。
“宴会就要开始,六公主可等着呢,腿脚麻利些!”
陈纭低头看了看自己朴素的宫装,难怪被认作宫女。
她没有衣服换了,照顾她的小露好心将自己的宫女服借给她一套。
那位忙碌的六公主似乎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主子遗忘的人,宫人们谁还会在意。
为防万一,陈纭抽出帕巾掩面。
灯火通明的主殿中,鼓乐欢腾,笑语晏晏,热闹非凡。
清一色的寒门士子,也间杂着一两位穿着富贵的公子,酒未饮,词已纷纷诵起。
殿内的大宫女接过她手中盏具,严肃的脸终于得一丝放松,低声吩咐着“一旁侯着待命!”
陈纭只得默默退到厅内旁侧。
“六公主身边的人果真特别啊,连一个小小侍女都要掩着面纱,难不成是天姿国色,怕抢了公主风头?”
一道声音,使所有目光聚集到殿门边灰暗的角落里。
陈纭冷冷抬头看向说话之人。
姬冰萦……竟是她!
七哥左腿根处那道消不去的伤疤,还是拜她所赐。
窃取陈国宫防图未遂,让六哥哥吃了三日冷狱的牢饭,未曾想她竟隐匿在齐国王宫内。
“六公主恕罪,奴婢脸上忽然起了疹子,今日本不该奴婢当值,可今日是公主重要宴会,掌事姐姐差遣,奴婢自当尽心竭力,由于怕惊扰了各位贵人,是以掩面,绝无旁祟心思,求六公主明鉴!”
“哦?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以为一道小插曲被她机敏化解,姬冰萦却要她上前奉酒。
“姬姑娘好才情啊。”
一帮人吟词接对,姬冰萦才气颇受追捧。
姬冰萦之所以如此巴结这位六公主,实在是齐王那里难以下手,才将目光放在沉玉如身上。
“陈昭华,果真是你!”
在陈纭低身倒酒时,耳边一道压低的刀子般的声音,身子猛地被人向前一推,面纱被扯落的同时,脚边掉落一把匕首。
“此人果真包藏祸心,对公主欲行不轨!”
一瞬间殿内所有人唏嘘,认同姬冰萦的指证。
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剑围拢。
陈纭不知道姬冰萦为何如此敏锐认出她,仿佛她的空口污蔑证据确凿她已百口莫辩。
“六公主慧眼,这匕首绝不是奴婢身上掉出。”
“是不是心怀不轨目的不纯,自有招数让你伏罪。”
沉玉如坐在高座上看着热闹。
姬冰萦与一侯爵世子唱和,申令侍卫杖刑。
“酷刑底下出真言,打得她皮开肉绽什么话都招了。”
“大家瞧瞧这张小脸,说她是单纯的宫女谁信呢?这张妖精似的小脸,指不定憋着勾引谁呢。六公主心思单纯,可不要被这狐狸精骗了。”
姬冰萦恨她,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剥皮拆骨。凭什么她家破国亡,他们却仍旧高高在上!
害她举国覆灭的人,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众人看到那张姿容出众的脸蛋,对姬冰萦的话心中将信将疑。
但是也没人敢站出来为其辩解一句。
侍卫手中的棍子落下来,火辣辣的疼蔓延整个腰股。
这久违的酷刑,上一次,还是言夫人。
那些言府家丁的手,比训练有素的侍卫还是轻多了。
陈纭知道自己挨不住几板。
第二棍下去,她暗自凝气逼自己吐出血来。
“哎呦、真是可怜。”
“这般娇弱女子怎堪如此酷刑?”
“就是啊未免屈打成招了吧?”
一帮文人觉得场面过于血腥残忍。
“昭华公主身子果真是精贵,才两棍而已就吐血了?”姬冰萦俯下身子,低声嘲讽。眼中恨意似期望她此刻殒命。
“继续啊侍卫大哥,六公主的安危与一个贱婢的性命比,孰轻孰重呢?”
“陛下驾到——”
姬冰萦还在煽动,外头响起细亮的通报声。
齐王冷眼瞧着厅内狼藉一片。
“六公主这花辞宴办得可真热闹。”
“王兄、让王兄见笑了。”
“可要王兄杀个人来给你助助兴?”沉约冷睨企图扯住自己袍袖撒娇的少女。
吓得沉玉如一哆嗦。
“陛下,陛下误会了,此婢女心怀不轨持匕首上殿,欲危害六公主……”
沉约眉峰一凛,“哦?那还真叫香公主费心了,来人,赏!”
“冰萦不敢居功,分所当为……”
“香公主还不下去领赏?”
“香公主请。”大太监领着被齐王气势震慑到的姬冰萦,真是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姬冰萦握紧手心觉得不甘心。
“此人欲行刺六公主?”
齐王冷睇杖刑板上伤痕累累的女子。
整个殿内无一人敢应话。
沉玉如垂着头也不敢吱声,觉得自己是不是玩儿大了。她本意是想探探这个女人的底,所以即使知道姬冰萦那是诬陷,也任由她发挥了。
而且能让行事素来冷静的姬冰萦针锋相对,这背后肯定不简单。
“大王……民女……没有……”陈纭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手企图抓了抓遥不可及的威严身姿,恰如其分的昏去。
因为疼痛惨白的唇色染着嫣红血迹,虚弱无力地朝他伸出手,柔润又信赖的眼神,仿佛真的相信他能明辨是非,还她公道。
“带下去,孤王亲自审问。”
“是!陛下!”
沉约坐在床沿看着女子,脑海中总回现她的眼神。
“大王……”
正准备眯起眼睛小憩片刻,一声轻柔的呼唤。
“多谢大王、又救了民女一次。”
“你怎知孤王是要救你,而非罚你?”
榻上的人温和一笑,“大王若想罚,又何必还着人为民女医治呢?”
“为何总要以民女自称?”
“难道齐王陛下、是希望民女以陈国王后的身份自居?”
“哼、听说陈君将你捧在心尖上,若听闻自己的心爱之人被玷污……”
“大王大概是不知道,陈纭是怎样下贱的女子。”她眉眼盈盈,起身附于他耳边。
沉约出乎意料。
这张小脸分明定静如水,目光又魅惑狡黠。
“大王是想自己来,还是找人代劳?若是找人,可得找个同大王一样容貌俊拔的。”
“放肆!”沉约甩开她,叫她好生吃痛。
“你以为孤王不敢杀你?”
“呵呵,”陈纭跪于榻上,这个男人真是粗暴,伤口处极疼,却一副柔桡轻慢的样子,“大王杀了我,还拿什么胁迫陈王呢?”
美人儿抬眼睨他,艳丽多姿,风情绰约。
分明是俯首臣服的姿态,眸光中却满是将他拿捏的勾引。
他原想将她羞辱一番,折辱陈王,没想这个女人竟和他以为的完全不同。
“沉……约?”看着龙袍男人面色森冷,她唤道。
“你敢直呼孤王名讳?”他倾身扣住尖巧的下巴,寒眸中火气跳动。
然而女人只是含笑,“名字不就是用来唤的,难道……是要供起来的?”
“呵呵呵……”她忽然盯着他的脸止不住地笑。
“你笑什么?”沉约皱眉。
“笑大王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