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所按照地理方位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北区居住的是独身女性灾民,南区居住的是独身男性灾民,东区居住的是带孩子的灾民,西区居住的是有60岁以上老人需要照顾的灾民。
每个区域的中心地带安置了一个最高、最大的救灾帐篷,气势傲然地矗立在事业之中,灾民们居住的单顶小帐篷在这一顶帐篷面前宛如三四岁的孩童,所以即便手册上没有明确标注领取食物的救灾帐篷的方位,大家也不会认错,齐齐朝着那里走去。
乔苏祺不知道收容所的总面积多大,但肉眼观测下来,光一个北区就有数万顶单人居住的小帐篷,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看到这么多人。
“大多数的灾民在收容所里休息了半天后,如果身体没有严重损伤到下不来床,几乎都会随着救援队去搜救其他幸存者的。”崔若若解释。
京都市作为经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城市的面积不可谓不大,只靠着军队的搜救,不知要搜到猴年马月才能搜完。更多时候,还是依靠着幸存者的互帮互助。
乔苏祺和崔若若两人去得比较晚了,只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好在队伍排得很快,没多久,两人就领到了已包压缩饼干和一瓶250ml的矿泉水,又回了自己的帐篷。
“我本来也打算去帮个忙的,但想到还得等你过来,就一直没去。”崔若若踢着路上的一块石头,“我下午应该就会去申请加入救援队,小乔你刚来收容所,可以先休息两天。”
她单手背在身后,垫着脚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乔苏祺的脑袋,“加入救援队帮助救援后,一般会得到优待。我说了要给你抱我的大腿,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就不会食言。”
乔苏祺有些意外,“你不是说你是政府的一级保护对象么,他们放心你出去?”
崔若若翻了个白眼,“我是被保护,不是被□□,为什么出不去?而且身边还有救援队,又遇不到什么危险……”
14号帐篷里的女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帐篷上的号码牌也被取了下来,意味着这个帐篷处于无主的状态,等待着下一个灾民进入。
崔若若先一步钻进了乔苏祺的帐篷,她人刚进去,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豆包突然精神了起来,凶巴巴地冲着她叫了几声,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踏着步子,把崔若若一直逼到了帐篷的角落里。
它站在帐篷的中间,看着自己打拼出来的领土,满意极了,叫声也软和了许多。
乔苏祺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一人一猫势同水火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她脱掉鞋子,钻进帐篷,把耀武扬威的豆包抱进怀里,“你一只小猫猫怎么这么凶,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她握着豆包的右爪爪冲着崔若若挥了挥,“快给你若若姐姐道歉。”
崔若若连忙摆手摇头,“我的大小姐,你可别祸害我了。”没瞅见豆包看她的眼神,都要喷火了吗?
乔苏祺莞尔一笑,把豆包放到一边,托腮说道:“我记得你以前的动物缘没这么差。”以前她只是不太招动物喜欢,现在已经不是“招不招喜欢”的问题了,而是“招不招仇恨”的问题了。
她甚至怀疑,如果她不在这儿,让豆包和崔若若单独相处,豆包会不会直接挠她几爪子泄恨。
崔若若眼神躲闪着,眼珠子四处打转,看帐篷顶看地,就是不看乔苏祺。她嘟嘟囔囔地开口:“我怎么知道,我也很郁闷。”
“第三个研究员是你吧。”乔苏祺忽然开口,把一旁四处乱看的崔若若吓得呛到口水,捂着胸口狠狠咳了几声,“什么第三个研究员,你在说什么?”
看她这个反应,乔苏祺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硝纶能够直接对人体的基因细胞产生作用,产生正面或者负面的效果,显然,它对你产生的作用是,让你更遭小动物的厌弃了。”
“怎么能说厌弃呢!我只是没法让它们第一眼就喜欢上我而已,多相处相处就好了……”崔若若哽着脖子狡辩,却在对上乔苏祺冷静视线的那一刻,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弱。
帐篷里安静了三分钟,期间只有豆包好奇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喵喵”地叫了两声,用爪爪碰了碰乔苏祺的手,只得到了她略显敷衍的回应。
豆包一怔,猛地转身扭头,狠狠瞪着崔若若。
崔若若满头问号,一脸无辜地看着凶狠的豆包,抬眼又对上了乔苏祺沉沉的目光,她身体一僵,又挣扎了半分钟,才垂头丧气地开口:“你真的猜错了,我不是第三个研究员。第三个研究员也感染了新型丝状病毒,但她的运气比第一个研究员稍微好一点。”
她不是等到病毒爆发才被发现的。第一个研究员身死后,研究所为其他两位研究员提供了免费血检,检测结果显示另一个研究员没有感染,可她感染了。
她的体内已经潜伏了新型丝状病毒的幼年期,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病毒去世。可怕的是,没人知道那个“随时”是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研究员的心理遭受了重创,难以接受自己要数着日子生活。幸好后来长安基地携带者治疗药物出现,她没有丝毫犹豫,携家带口地加入长安基地了。
崔若若后来还和她联系过,发现她过得很好,体内的病毒也被药物治愈清除了。
乔苏祺定定地看着她,“那你呢?”她对别的研究员的经历没有兴趣,只想知道崔若若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崔若若的手指搓着衣角,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确实喝下了雨水。”
“崔若若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乔苏祺的音量不大,声音中隐含的怒气却叫人不寒而栗,恍若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比直接炸毛发火带来的压迫感更强。
崔若若连忙安抚:“你先听我说完,我有多惜命你还不知道吗?”
乔苏祺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说,我听着。”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是在给人解释的机会,反而像是让人准备临终遗言。
“一开始,确实只有三个研究员主动喝下了雨水,但当全球大面积爆发新型丝状病毒时,研究所也没有幸免,一小半的研究员都先后死于病毒感染和爆发。”
乔苏祺一怔,眉心蹙了蹙,“这不对劲。”
崔若若“嗯”了一声,“我当时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发现,高温结束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所有研究员饮用的自来水都是经过过滤处理的暴雨雨水。”
“相关的负责人解释说,长达三个月的高温带来的伤害太大了,水资源很紧张,只能出此下策。他们并不知道暴雨的猫腻,以为过滤处理了就没事儿,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乔苏祺嗤笑一声,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是一次意外。
暴雨之前,京郊还降临了一场诡异的小雨,甚至于他们研究所已经针对小雨的成分展开了三四天的研究,加上暴雨也奇奇怪怪,再傻的人也该知道雨水最好不要入口。那个负责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虎,也不是傻,更大的可能是别有用心。
“负责人最后被警方带走调查了,可现在也没出个一二三来。”崔若若的表情很淡定,丝毫没有被人算计的恐慌感。
她心里很清楚,对方想要算计的是整个研究室,或者说是研究所背后的经国政府,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我们全体做了一次血检,检测出新型丝状病毒的研究员占到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些人据我所知,有些人选择背弃经国国籍,加入了……”话还没说完,乔苏祺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瞄了一眼帐篷,给她一个眼神。
崔若若把注意力集中到帐篷之外,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过了一会儿,慢慢走远了。
她等到彻底没了动静才继续说:“还有一部分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离开,最后病毒爆发,去世了。至于检测结果显示体内没有病毒的我们,则成了新的被研究对象。”
新型丝状病毒和其他病毒不一样,这是自然造成的天灾。只要是喝下雨水,沾惹了叮煵的人,都会感染上病毒,没有幸免的可能。但现在崔若若等人不仅没有感染病毒,反而还活得好好的。
这俨然是一个相当值得研究的方向,说不定顺着这个方向下去,能够制造出治愈病毒的解药,破除长安基地的市场垄断。
“有了方向之后,我们接下来的研究都顺利了不少。后来,陈怀恒为了证明他的药物可以治疗病毒伤害,把解药给了全球医生协会一份,我们从谢辉那里得到了药物的详细成分,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材料。”
“硝纶?”
崔若若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药物中有个名为车酶叶的成分,和硝纶一样,也是一个人工合成的药材。不仅如此,它的具体成分和硝纶极其相似,可是功能又比硝纶单一一点。”
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车酶叶只具备治疗新型丝状病毒的功效,而硝纶还能够直接对基因产生影响效果,甚至因为它影响基因,它在治疗病毒方面的能力更为出色。”
乔苏祺的眉心蹙了蹙,陷入了沉思。
受到天灾的影响,只要喝下了一口雨水,也会受到叮煵的影响,从而感染新型丝状病毒。具备“解毒”功效的硝纶含量太少,无法彻底压制住叮煵,这才导致很多人依旧死于病毒爆发,只有少部分人体内的硝纶含量够大,者才得以存活。
可硝纶又是人工制造出异种的主要途径,那么在雨水中播撒硝纶的那位“幕后黑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是想要人为地制造出异种,为祸四方,又或者是预料到了病毒的爆发,想要提前阻止?
预料?
乔苏祺瞳孔地震,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吗,是否还有其他重生的人?
旁的先不说,制造硝纶的人有很大的可能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那个人,会是长安基地的建造者——陈怀恒吗?
乔苏祺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若若,你知道陈怀恒吗?”她上辈子在长安基地待了数年,并没有接触和认识陈怀恒的机会,对这个世界第一基地的缔造者并不了解,仅限于知道他出身经国军方,是正统的京都市人。
崔若若没有回答,反而直接起身往外走。
“小乔,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加入救援队?”崔若若右眼眨了眨,透出几分狡黠,她的身后,一个士兵踢着正步巡视而过。
乔苏祺点头,“嗯,我和你一起去。”她的视线追随着士兵而动,等到士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眉心才缓缓松开。
*
两人约好了下午加入救援队,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刚结束谈话不到一个小时,突然爆发了地震。
这一次的地震强度不大,持续的时间却很久,收容所里都是帐篷,倒塌下来也只是一块布,基本无法造成伤害,但无数灾民还是鬼哭狼嚎地哭救,活像是死神已经摸到了她的脚踝,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拽下去似的。
乔苏祺抱着豆包被裹在帐篷布里,她的帐篷早就已经倒了下来,像是在她身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绒毯子,只露出了一个头。她神色很淡定,眼睛眨巴着看到不少灾民慌忙逃窜,专门跑到士兵的旁边,还有一些人直接抱上士兵的大腿,怎么也不松手。
收容所里没有建筑物,这场地震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持续了5分钟的地震只摧毁了耸立的帐篷。等到地震结束后,军人们一边安抚灾民的情绪,一边组织灾民把帐篷重新搭建起来。
乔苏祺和崔若若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今天是没法再出去了,搭好了自己的小帐篷之后,又帮忙把周围的帐篷全部重新立起来。
乔苏祺忙活的时候,豆包就一直跟在她脚边,不肯独自待在北区13好的帐篷里。她带着猫猫穿梭在收容所搭建帐篷,一人一猫过于别致的造型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一脸娇憨的豆包,没有直接靠近或者上手摸,只是远远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搭建帐篷的速度都要快上许多。
这叫费劲巴拉安抚民心的华安辰傻眼了,他的视线落在紧跟在乔苏祺脚边的那一小团,啧啧称奇。
猫猫的力量居然这么大吗!
乔苏祺并不知道,豆包这个小可爱的存在无形中鼓舞了灾民的士气,她帮着一起搭建帐篷,直到夜色深沉时才彻底收工。
收容所感谢所有帮忙的人的付出,给大家发了一包压缩饼干和两瓶矿泉水。
乔苏祺不缺这点东西,可还是道谢着接过,随后抱着豆包回了自己的小帐篷里。她带着豆包回到余意小屋,撕开一包新的猫粮倒入猫食盆中,让豆包自己去吃,自己则是洗了个澡,开始做饭。
换下来的脏衣服她没有洗,等着第二天继续穿。
同样款式大小的衣服她批发了好几百件,她不是不想换,而是怕换了太干净的衣服引人注意。灾民都待在收容所里,连洗澡的机会都没有,要是她天天保持浑身清爽,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不对劲么?
但是让乔苏祺一直不洗澡,她可做不到,只能洗完澡之后换上干净的内衣裤,外面还是穿着前一天的脏衣。
由于系统和现实的时差,现实中的一个晚上抵得上系统空间里三天多的时间,乔苏祺正好有时间照顾自己的花圃和鸡兔,光是给月季们修建残枝、洗刷清理鸡兔的棚子都要耗费好大的功夫。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她就会去农场瞧瞧,打扫鸭棚和猪舍,观察水稻的生长。
等到现实中快要到白天了,乔苏祺才返回现实生活中,躺在帐篷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待着白昼的完全降临。
地震天灾的第四天,即乔苏祺进入收容所的第二天,她按照和崔若若约好的计划,申请加入了救援队,穿上橘黄色的小马甲,还领到了一包专业的工具,跟随着主力队员由军人组成的救援队,离开了收容所。
至于豆包,则被她放在了北区13号的帐篷里,托了华安辰稍微照顾一下。
直到彻底离开了收容所的范围,乔苏祺脊背上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松懈下来。待在收容所的时候,即便她紧紧拉上帐篷的门帘,依旧感觉自己被人监视,好像那股视线能够透过帐篷的布料看到她,让她一点隐私性都没有。
但她能够感受到,这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事实上,只要站在收容所的地盘上,都会有这种感觉。那股令人浑身不适的视线应该是出自军方,监视的也是收容所全体。
崔若若喘着气凑过来,手上有一些血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其实关于陈怀恒,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都知道些什么?”乔苏祺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她拿着仪器走来走去,检测附近的生命迹象。两人的主要目的虽然是拥有一个可以自由讨论陈怀恒和长安基地的机会,可既然借了救援队的名义,那也没有浑水摸鱼,救援过程中还是很认真的。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京华大学并非政府出资筹办的公立大学,而是私人控股的私立大学一事吗?”
乔苏祺点了点头,“记得。”过了几秒钟,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不会想说,京华大学是陈怀恒控股的吧?”
她看着周遭的碎石废墟,难以掩饰面上的惊讶和震惊。
没错,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原来的京华大学,这座经国经济学府,此刻接连经历了三场地震的折磨,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自从去年高温天灾爆发后,全国各大高校一直停课,大学生居家。按理来说,爆发地震时学校应该没有人才对。偏偏京华大学是一个意外,不管是高温、迷雾,亦或是肆意蔓延的病毒天灾,都没有阻挡学校继续上课的脚步。
乔苏祺在网络上刷到了无数次关于京华大学的报道,每每看到,都大吃一惊。即使在高温最严重的时候,京华大学也没有停电,学校内部自备的数台大型太阳能发电机足以供应校园的用电量;迷雾时期,师生也穿戴者防护服和医用口罩,保持着正常的上课节奏。
她好奇地询问过崔若若,新闻报道是否属实。崔若若当即甩了几张照片过来,证实了网上的新闻都是真的,她还说,京华大学只有在病毒爆发初期,因为部分老师和学生感染病毒去世,引起了些许动乱之外,其他时候都保持着如水般的寂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灾影响不到京华大学。
乔苏祺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后来崔若若多方打听,才发现京华大学早在五年前就被不知名的富商收购,由此变成了私立大学。奇怪的是,变成私立后,京华大学的学费、课程、教育规划等等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和以前公立时一模一样。加之相关部门的特意隐瞒,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收购的事情。
崔若若也是无意间听到了几个研究员的闲聊,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乔苏祺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母校——南川大学。
南川大学和京华大学同属国家一流大学,在此之前,两所学校几乎没有区别,都是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高校。可天灾之后,两所学校的差异愈来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