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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吟儿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全是她的过去。
她五岁前的记忆似乎被人抹去了,能记起的儿时画面多是和天尊有关的。
天尊将她关在一座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教她待人接物和礼仪,若是遇上做得不合天尊心意的,便是一顿毒打。
五岁的女孩浑身没处完好的地方,常常饿得晕过去。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月后,天尊将她送到了紫菱殿,说她是被天神选中的神女。
神女不用挨打,吃得饱穿得暖,只要乖乖听话,还有无数可口的糖果奖励她。可每到月圆的日子,体内的蛊毒就会发作,肆无忌惮地啃咬她,让她痛不欲生。
她在紫菱殿生活了近八年,接触最多的是三位皇子,其中和阿卡三皇子最是亲密。
长大了些,苏吟儿开始有逃离的想法,却是敢想不敢做。
一次皇宫里来了个刺客,好巧不巧躲在她沐浴的汤池里。
苏吟儿心下畏惧,惶惶然想要尖叫,却被刺客扣住了纤细的腰。她不敢妄动,寻了借口撵走伺候的侍女,谁知那刺客不仅不离开,还搂着她睡了整宿。
刺客并未对她作甚,可同睡一张塌已是破了男女大i防。
那刺客临走之时强行在她手腕上戴了个血红色的翡翠镯子,说是信物,会娶她为妻。
她自是不信的。她的手腕过于纤细,那翡翠镯子戴在她手腕上空落落的,一垂手便会掉下来。
那刺客似是无奈,叹了一口气,收回玉镯子,点了点她小巧的鼻翼。
——“等着,神仙哥哥救你出去,待你及笄了,再娶你过门。”
她不知刺客的身份,亦不晓得刺客的名字,却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那刺客身形修长、容止昳丽,便是温润的阿卡也比不得的,真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最最紧要的是,他真的做到了,不过数月便在紫菱殿的置物架外修了一条暗道,还给了她一把打开暗道的金色钥匙。
为了避人耳目,钥匙做成了耳坠的样子,同梳妆台一起被送到了紫菱殿。两人一起约好,等出了紫菱殿,去漠北林看漫天的桃花。
变故总是来得太快。
就在苏吟儿准备逃离的前夕,大皇子说带她出去走走。她没有多想,随着大皇子到了漠北林,岂料大皇子竟想霸占她,她反抗不及,在剧烈的挣扎中被大皇子推下悬崖。
许是她命不该绝,她竟被那刺客捡到,却失忆了,全然不记得从前的过往。
苏吟儿从梦里醒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
她不知道自个究竟在床榻上躺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晕死前陆满庭悲切痛苦的眸。
窗外秋雨声声,落在廊下的大理石上,溅起撩i人的水花。午后虫鸣声翠,庭院里繁茂的蔷薇花艳i靡不败。
有凉风从半掩的竹帘吹进来,冷得苏吟儿一缩,裹紧了身上的薄裘。
她婉转呜咽,水润的瞳全是受不住的思念。
那刺客便是十八岁的陆满庭。
她和他该死的孽缘啊,从一开始便已结下,又如何逃得开他?兜兜转转,她要寻找的所有的真相,不过一个陆满庭而已。
那些在京城皇宫里的梦魇,那些他编织的无数的欺骗,那些她所有的恨和哀怨,全部消散地无影无踪。
纵是他错过,他亦深爱过。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薄裘,扶着床头的玉i柱缓慢起身。
然,她腹上的伤口似没有多疼,那道细长的刀疤也愈合得很好,只余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尝试着在地上走了几步,没什么大问题,心下泛喜,不曾想恢复得这般快、这般好。
许是她起身的动静惊到了外间的人,洋桃和清秋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月门外进来。
“娘娘,您怎地下床了?赶紧的,您还在坐月子呢,快回床上躺好。莫在月子里留下病根,将来吃亏呢!”
洋桃一面碎碎念着,一面叫丫鬟关了雕花的窗子,生怕凉风进来扰了娘娘。
洋桃和清秋把孩子抱到苏吟儿跟前,笑道。
“娘娘,您生了两个小皇子,瞧这模样,白白胖胖的,多可爱!”
两个大胖小子都是琉璃色的眼眸,丹凤眼,高鼻梁,近乎和陆满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儿和母亲总是亲昵的,便是头一回见到,也睁着明亮的瞳,好奇地盯着苏吟儿瞧。
洋桃:“娘娘,小皇子认得您呢!您昏迷了整整七日,可苦了两个小皇子,饿着呢!幸得宫里早有乳娘备着,否则啊,奴婢真不晓得怎么办!”
苏吟儿亲吻着两个孩子的小手儿,声音嗡嗡的。
“老天爷庇佑,我们都活着。”
苏吟儿心下感慨,全然不曾注意到洋桃和清秋闪躲又悲伤的眸光。
苏吟儿抱了一个,还想抱另外一个,个个爱不释手,偏偏力不从心,只好轮着抱会儿。
不多时,两个小皇子闻着她身上的乳i香,张着红润润的小嘴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甚,模样甚是着急。
清秋:“娘娘,小皇子饿了,想着您喂呢!”
苏吟儿微红了耳尖。
她晓得该喂孩子,可她腹上有伤,喂孩子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她脸皮薄,不想旁人在边上瞧着或伺候。
她柔声道:“陆哥哥呢?怎地还不见他过来?”
第91章 遗诏
苏吟儿问完, 偌大的内殿,忽地安静地不像话。
金秋的午后,银杏叶黄, 阳光穿过檐角的蛟龙, 透过葱郁繁茂的枝叶,洒在廊下斜吊着的红色灯笼上, 投下摇曳的光影。
美则美矣,却莫名有股说不出的萧瑟。
月门上缀着的珍珠帘幔无风自动, 怀中的婴儿慌乱地挥舞手脚, 抓着苏吟儿柔软的前襟,不知怎地哭闹不止。
苏吟儿忙柔声安抚。都说双生子连心, 一个哭闹, 另一个也不安生。
洋桃急急抱了个孩子往殿外走,“娘娘, 小皇子们定是饿着了,您有伤在身多休息,奴婢先抱去乳娘喂些。”
洋桃红了鼻头, 低垂着眼眸始终不瞧苏吟儿,等过了月门出厅角的时候,俯身偷摸抹了把眼泪。
苏吟儿拧眉:“她怎么了?可是遇见事了?哭得这般伤心?”
清秋难掩凄切, 抱了另一个小皇子低哄,却同样不敢直视苏吟儿的眼睛。
“洋桃最近心软得很,见不得小皇子们哭。莫说她,奴婢也一样呢,娘娘见笑了。”
苏吟儿秋水般的眸子流转着疑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却也没有多问, 再次提起陆哥哥的事,问清秋为何皇上还没来,是不是没来得及通传?
清秋顿了顿,神色似是不忍。她将小皇子身上裹着的薄裘松开了些,哭得喘不过气的婴孩儿渐渐停了啼哭,她适才浅笑着抬眸,眸底碎着浓浓的湿意。
“回娘娘的话,皇上忙着秋祭的事,最近几日怕是赶不回来。”
“秋祭?”
“是的,娘娘,漠北地势广,祭拜一回土地神,来来回回要折腾十来日,您晓得的。”
秋祭是大庸国每年秋收之前举行的祭祀活动。天子需得携重臣,在广袤天地间行三拜九叩之礼,再以猪羊鱼肉等献给土地神,庆祝丰收。
秋祭过程繁琐,没个十来日的功夫下不来。
苏吟儿掩下眸底的失落,莞尔一笑,桃腮簇着春天般的浓艳。
“既是这般,该他忙的。无妨,等他回来了,再给两位小皇子起名。”
苏吟儿刚有身孕的时候,陆满庭确有提过名字的事,不过那时他们都以为腹中只有一个,故而名字也只起了一个,谁曾想竟是双子?
罢了,待陆哥哥回来了,再重新想过。
苏吟儿终究不忍饿着孩子,让清秋下去后,独自将小皇子抱在身侧,斜躺在床榻上,背对八扇苏绣屏风,解了织着繁美牡丹花的粉色衣襟。
八扇苏绣屏风后,清秋瑟缩在角落里,抱住单薄的双肩哭得一塌糊涂,却愣是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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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将军将风离堵在了承安殿的廊下。
王将军:“你老实说,皇上到底怎么了?去哪了?这都十来日了,也没个人影!你听不见流言蜚语啊?”
风离抱着一把蓝色的宝剑,冷冷地瞧了对方一眼,没回话,转身要走,王将军忙不迭将他拦下,挽着他的胳膊,哀求道。
“好兄弟啊,你是皇上的近侍,除了你没人晓得皇上的去向。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才来求你的。你不知道下头那些人传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
王将军不敢说,附在风离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顷刻后,狠狠剁了一脚,一副气死人的模样。
不怪宫中流言肆起,确是那日的情景委实吓人。
皇上给娘娘剖宫取子那日,从午后一直忙到夜深,最后被人抬出了慈宁宫。
据慈宁宫的小宫女们说,皇上的两条胳膊划得稀烂,全是新旧相替的刀疤,鲜血从床榻上一直蔓延至月门外,分不清到底是皇后娘娘的,还是皇上的。
只是那日后,再无人见过皇上。
风离冷着一张脸,手里的宝剑握得死死的,当即唤来宫中侍卫,沉声交待。
“若是有谁敢乱说,杀无赦!这是皇上的口谕。”
风离抬脚往宫外的方向走,想了想,顿住,“王将军亦不可听信谣言。皇上交代了,时机到了,自会让你们晓得。”
王将军还想再说些什么,风离已经离开了。斜对面,金少和秦副将追过来,纷纷摇头。
“找遍了,能想的法子也想过了,没用。”
为了打探皇上的消息,金少甚至挪用了自家钱庄的银子,散给江湖中的能人异士,却无一人有本事找到皇上。
秦副将:“娘娘醒了十来日,依照皇上的性子,早该回来看望娘娘了,怎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将军覆在腰间的大刀上,叹道:“可不是?若是皇上出去养伤,倒是件好事。怕就怕......”
几人相互瞧了瞧,谁也不敢接下面的话。
金少仰头,斜眯起桀骜的眸子。
午后的阳光浓烈,刺目得很,晃得他有些心神不宁。他沉默着,说不出话,心里憋着一口气,难受得紧,望向承安殿后方那座最奢华的殿宇。
“我去趟慈宁宫。你们给我作证啊,我去和萝卜头说说话而已,可没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