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用无用,在下也愿意如此。”沈煜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银雪也不好多说什么,抬手请沈煜落座,柳银雪看戏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喜欢一边看一边吃点小吃。
沈煜不知道她的习惯,扯话题道:“姑娘平日里都忙些什么?”
“没什么可忙的,我闲得很。”柳银雪随口回答道。
“听说姑娘的画作极好,琴也是一绝,不知道在下什么时候能有幸亲眼目睹姑娘作画一幅,亲耳听姑娘弹琴一曲,光是想想,在下已有些心痒难耐了。”沈煜道。
柳银雪微微的笑:“怕是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戏台上,说话的时候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沈煜看出柳银雪不欲多谈,只好乖乖闭嘴,以免惹人嫌。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隔着一扇屏风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那男子眼睛上蒙着黑布,面前摆着一壶茶,茶盅里的水已经换了两三次,因为自柳银雪进来后,他就一口茶也未再进口,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了柳银雪的身上。
他耳力好,柳银雪和沈煜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来宝凑过来,小声在他的耳边道:“王爷,要奴才找个理由将那位沈公子引开吗?”
楼允低声道:“不要多事。”
来宝只好乖乖地站回去,他也竖起耳朵听柳银雪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竖了老半天,也没听见对面再有任何的动静,只好作罢,专心看戏。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对自己主子愿意出来走走这件事是非常乐意的,这世上身体有残的人数不胜数,许多人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人若是在同一个地方待得久了,难免心生抑郁,还是要多与外界接触才好,今日去别家吃酒,明日去踏青采花,后日去乘船游湖。
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多听一听外面的声音对身心也会有极大的益处。
而且,自家主子愿意出门,他们当奴才的也会有许多眼福和口福,乃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好的不能更好了,楼允身边的奴才们不知道多感谢柳银雪。
还是柳银雪有本事,只去祁王府走了一趟,就改变了楼允。
而楼允今儿来百戏楼听戏,也是因为他知道柳银雪前两日来这里听过戏,他没想在这里偶遇柳银雪,他只是想来听一听她听过的戏,仅此而已。
麻姑献寿听完,柳银雪不想与沈煜同桌太久,便不愿意再听,起身准备离开。
沈煜道:“姑娘要走了?”
“等会儿还要上其他的戏,沈公子慢慢听吧,我还有事,告辞,”柳银雪慢声慢气道,又补充:“茶钱已经付过了,沈公子慢用。”
柳银雪朝门外走,谁知旁边的屏风勾住了她的裙角,柳银雪去拉裙角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注意到屏风那边的人。
他穿着黑衣,眼睛上蒙着黑布,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柳银雪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大门,楼允定然是先她而来的,否则她不可能不知道,今日的巧合可真是多,出来竟然还能遇见他。
柳银雪没多想,取了裙子后就朝门口走。
然而,耳边突然传来窗户被破开的声音,柳银雪转头朝旁边看去,只见到一个女子抽出了袖间的匕首,面目狰狞地朝自己刺来。
柳银雪大惊失色,竟忍不住大叫了声:“楼允!”
第 145 章
就站在柳银雪几步之远的地方的沈煜简直被吓呆了, 他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匕首朝柳银雪刺去,丝毫不能动弹。
然而,一道黑影往柳银雪的身前一挡,那削铁如泥的匕首陡然刺进楼允的腹部,鲜血溅出来, 染红了那刺客的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被楼允一掌给打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身体撞在一根木柱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很快被楼允的侍卫擒住。
与此同时, 全力打出那一掌的楼允,身体完全站不住, 整个人朝后倒去,后脑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声脆响。
戏楼里的客人被场面吓得尖叫, 蜂拥着往大门口跑去, 戏楼里的人很快散了干净。
柳银雪大惊失色,惊惶道:“毒郎中,毒郎中,快去把毒郎中叫过来!”自己则飞快冲了上去,想去将楼允扶起来, 她半跪在地上,用手去托楼允,却被楼允反手握住手掌,他温声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怕。”
“你别说话,省省力气,落雁,来福,你们过来帮我将他扶到长椅上躺着。”柳银雪脸色被吓得煞白,扶着楼允的手都在发抖。
几人合力将楼允扶到长椅上躺下,楼允疼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柳银雪抬手,轻轻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去,惶恐道:“你先忍忍,毒郎中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不会有事的。”
楼允苍白地笑了笑:“我没事。”
鲜血还在不断地朝外涌,柳银雪不敢碰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是不是傻,我叫你又不是让你上来为我挡刀,你简直蠢。”
“那你叫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我只是下意识地,”柳银雪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真没想让楼允冲上来帮她挡刀,她只是下意识地在喊他,没经过大脑,“算了,你以后别这么蠢了。”
等了接近一盏茶的功夫毒郎中才姗姗来迟,他一看楼允身上的伤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道:“来福,清场,挂帘子,他伤到了要害。”
柳银雪一听,心头就咯噔了一声。
帘子很快挂了起来,将楼允躺的地方隔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帘子外的人完全看不到帘子里的情况,毒郎中吩咐道:“来福,你留在这里帮我,其余人都出去。”
柳银雪问:“可有救?”
毒郎中都分不出精力瞥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尽力,出去吧,别在这里碍事。”
口吻已经有些责怪的意思,楼允痛得意识昏昏沉沉的,他听到毒郎中的话,警告性地开口道:“毒郎中,不该说的别说。”
毒郎中有点无语:“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吧,王妃,请先出去吧。”
柳银雪心头沉沉的,转身走了出去。
戏楼出了刺杀案,受伤的还是当朝亲王,这里很快就被官府的人包围起来,京兆尹在侍卫的开路下快步走了进来,见沈煜也在,顿时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朝沈煜和柳银雪拱了拱手,问道:“祁王呢?”
柳银雪坐在座位上不说话,沈煜道:“毒郎中正在给祁王诊治。”
“可严重?凶手呢?”
沈煜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柳银雪,叹了口气道:“伤到了要害,凶手就在那里。”
那女子穿着普通女子的衣服,头发盘成了圆髻,她被楼允打了一掌,五脏六腑受损极重,若不赶紧医治,她根本活不了多久,而此时她被侍卫擒住手臂压在地上,已无反击之力了。
京兆尹朝那女子望去,惊愕道:“苏流韵?你为何会对祁王出手?”
苏流韵已经被逐出汴京,但是她曾经是杀手,汴京的城门根本关不住她,她想进汴京杀一个人,有的是法子。
她抬眼望了眼柳银雪:“你真是阴魂不散,你就该被楼逸弄死。”
柳银雪知道苏流韵为何杀她,苏流韵爱慕楼允,可楼允只对自己好,她早就希望自己死,后来她被自己摆了一道,被逐出摘星楼,更是怀恨在心。
苏流韵刺杀她,其实有一半原因是她柳银雪自己咎由自取。
她若是不摆苏流韵一道,指不定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刺杀,这样算来,还是她害了楼允。
落雁给柳银雪倒了杯热茶,柳银雪浑身冰冷,捧住茶盅的手止不住地轻颤,没多久戏楼里来了更多的人,柳岐山和李曼还有成王等,戏楼大厅的位置都快被坐满了。
成王让人把苏流韵押到天牢去,苏流韵性烈,起身直接撞到侍卫的大刀上,大刀贯穿了她的腹部,鲜血横流,吓得大厅里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成王挥手:“抬下去。”
立刻有人上前将苏流韵的尸体抬了下去,又有人上前清理血迹,他们行动很快,转眼间尸体和血迹都消失干净了,好像从未有过似的。
众人紧张地等了一个多时辰,毒郎中才精疲力竭地掀开帘子。
柳银雪一惊,立刻凑上去,问道:“如何?”
“放心吧,我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伤口已经缝上了,人昏了过去,这次是直接伤到了要害,比上次还伤得重,不过后遗症比不得上次受的伤造成的,暂时别动他,先让他安静躺着,否则刚缝好的伤口容易裂开。”毒郎中道。
柳银雪心中高悬的石头落地,总算松了口气。
她让丫鬟去抱一床棉被过来给楼允盖上,又让人在旁边烧起火盆,省得楼允冷着,外面天寒地冻,若是再受了风寒,指不定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楼允没事了,柳银雪精神松懈下来就觉得精神疲惫,等落雁拿了棉被过来,她给楼允盖在身上,然后帮他掖好被角,自己才有气无力地坐到旁边的木椅上。
李曼在外面问:“银雪,你爹说既然祁王没事了,我们就该回去了,你要跟我们回去吗?”
这个时候,柳银雪实在不好意思离开,她道:“你们先回去吧。”
李曼也不劝她,与柳岐山一道往外走,柳岐山路过沈煜身边的时候,叹了口气,伸手忍不住拍了拍沈煜的肩,道:“希望你能理解银雪。”
沈煜有点笑不出来:“沈姑娘心善,祁王既然是因她受伤,她理当如此。”
柳岐山夸奖了他几句,与李曼一道走了。
沈煜也该离开了,他走到帘子前,帘子拉上了,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就算不看,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柳银雪定然全心思都是祁王。
危难之际,他并未冲上去帮柳银雪挡这一刀,他实在有点没脸,可他要走了,总该给柳银雪说一声,他道:“柳姑娘,在下告辞了。”
柳银雪将目光从楼允身上收回来,她起身,走到帘子外面,站在沈煜的面前,道:“沈公子,你我本无缘,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
“姑娘是在责怪我没有出手救你吗?”沈煜惭愧道。
柳银雪摇头:“沈公子误会了,谁都性命都是命,都十分地宝贵,况且你我并无多深的交情,你实在没有义务替我去挡那一刀,但还望沈公子能明白,你没有义务,楼允也没有。”
他明白,楼允已经和柳银雪和离,同样没有义务救她,但是在生死面前,他沈煜选择的是他自己生柳银雪死,而楼允却将生的希望给了柳银雪。
在都没有义务的前提下,是个人都会选择无条件护自己的那一个。
和楼允比起来,沈煜忽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喜欢,实在微不足道,他苦笑了下,道:“柳姑娘说得是,是在下肤浅了。”
“沈公子言重了,只是每个人的侧重点不同而已,”柳银雪敛衽行了一礼,温声道:“沈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毒郎中给楼允用了药,楼允这一觉便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旁边烧着炭火,身上盖着棉被,他周身都暖洋洋的。
可腹部还是有种刀搅一样的疼痛。
“来福?”楼允知道身边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可他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在,只能试探地叫一声自己的奴才。
来福立刻凑上去,趴在楼允的身边道:“王爷,奴才在呢,您感觉如何?”
楼允漠漠道:“死不了,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您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醉仙楼还没有关门,您要是饿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端点粥来。”来福道。
“毒郎中不是说明日辰时之前都不能吃饭的吗?”柳银雪原本已经睡着了,但是来福和楼允的说话声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可听到这个声音的楼允却是一怔。
来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是,奴才忘记了。”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的?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柳银雪很是意外,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个男的,的确根本伺候不好人。
来福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奴才就是一时忘记了,看王爷醒来,高兴坏了。”
楼允奇怪:“我们不在王府里吗?”
“还在戏楼呢,毒郎中说你的伤口刚缝好,不宜移动,且先在这里养着,明日晚上再回王府,”柳银雪又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
“你怎么还没有走?”楼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