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媒人上门给他说亲,被沈煜一口回绝,他说他今生只会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不喜欢的女子,他不愿意娶,如今他主动前往西山别院求亲,想来是喜欢柳银雪的。
来福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要来,柳银雪貌美无双、聪慧机敏,简直是这世间绝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定然会有英才不会在意她的过往,愿意娶她为妻,且护她一生一世。
但是却未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楼允冷嘲:“沈煜不是旁人,根本拦不住,况且,我也不想拦。”
拦下来又能怎样呢,拦得住沈煜,拦不住林煜、赵煜、王煜……柳银雪那样的女子,难道往后每个去求娶柳银雪的人,他都要拦下来吗?
然后呢?
让柳银雪孤独终老,将来老了无人奉养,死了没有亲子送终?
他与柳银雪和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是希望柳银雪能随心而活,能去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为了让她这辈子都再不能获得幸福。
爱一个人,是要把她想要的给她,而不是把自己想要的给她。
沈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他觉得没人能配得上柳银雪,但是沈煜已经是极好的,若是柳银雪愿意,若是柳银雪愿意……
楼允忽然觉得有种锥心的难受。
她若愿意,自然也挺好的,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苦笑。
西山别院的屋里烧着炭火,屋内十分暖和,旁边的桌上摆着好几个果盘,果盘里放着各种干果和水果,柳银雪躺在躺椅上看书,沉鱼和落雁就在旁边做针线。
屋里的气氛十分和乐,容妈妈推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凉气,她朝柳银雪道:“姑娘,院门口有位公子求见,他说他是沈家三公子沈煜。”
“沈煜?”柳银雪放下书,“今年的新科状元?”
容妈妈点头:“是的。”
“外面冷,请沈公子先到待客厅喝茶吧,让待客厅的丫鬟把炭火烧起来,给沈公子驱驱寒气。”柳银雪起身,沉鱼和落雁将针线放到旁边,伺候柳银雪梳妆。
“您说,那沈公子突然来访,是为何意?”落雁问道。
沉鱼在旁边搭话:“不会又是来提亲的吧?”
这几个月来,有十来波人上他们西山别院提亲,有的是媒婆,有的是为娘的,有的是求娶的男子本人,都被柳银雪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原本来提亲的人会越来越少,没想到丁点没有变少,一直维持在一个月平均三波人的数量上,沉鱼就忍不住笑,柳银雪即便嫁了人,那也是抢手的。
柳银雪的确抢手,这不,就连新科状元也是来提亲的。
沈煜坐在待客厅里,屋里燃着炭火,十分暖和,小厮将他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拿在手里,低着头站在旁边,沈煜一边喝茶,一边烤火。
外面实在冷,他是文人,半点武功不会,抗寒的能力不如那些习武之人,这一路车马劳顿地过来,他被冷了好几个时辰,现在进了屋,总算觉得周身都暖和了起来。
待客厅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煜抬头,身披大红斗篷的柳银雪就站在门口,她梳着飞仙髻,头上插着一根红玉簪子。
远山长眉如黛,她站在门口,亭亭玉立,跟仙女似的。
第 141 章
沈煜不由地站了起来, 朝柳银雪拱手道:“在下沈家三公子沈煜,见过柳姑娘。”
柳银雪进屋,敛衽朝沈煜行了行礼,唇角溢出几分笑意来:“沈公子有礼,请坐。”
沈煜倒没有太过失态,他复而重新坐下, 柳银雪坐到主位上, 端起茶盅捧在手里取暖,问沈煜道:“不知沈公子是路过,还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沈煜道:“在下唐突, 是专程过来找柳姑娘的。”
柳银雪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我与沈公子素不相识,不知沈公子此来, 是为何意?”
沈煜站起身来:“在下今日特意从汴京赶过来, 不为其他,只为向柳姑娘表达在下的诚意, 在下想娶柳姑娘为妻,今生今世,唯姑娘一人, 不离不弃。”
柳银雪并不意外, 她淡淡地笑:“沈公子倒是个爽快人,你既然来了,定然也调查过我的过去,沈公子难道不介意吗?”
“在下想要的,乃是姑娘的现在和未来, 而非过去。”
这种话柳银雪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承诺就是上嘴皮打下嘴皮,有时候听听就罢了,实在不必往心里去,她对沈煜这个人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新科状元,但是这不妨碍她拒绝沈煜,毕竟她觉得她其实真的没必要再婚的。
她现在富得流油,每时每刻都有钱进账,成婚,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是在给自己找累赘,况且嫁人,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她在嫁给楼允之后就会有无数的问题找上门来,这样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再应付了,她一个人逍遥自在多好,没必要再去讨别人的欢心了。
于是柳银雪道:“沈公子有心了,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嫁人了,沈公子怕是白走这一遭了,还是请回吧。”
屋里的炭火吱吱地燃烧着,而沈煜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道:“在下早听闻姑娘已有不婚的意思,不知姑娘顾忌的是什么?”
柳银雪笑道:“什么都顾忌。”
“若是姑娘担心在下往后会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这点姑娘完全不必担心,在下从未有纳妾的想法,现在不会有,今后也不会有。若是姑娘担心嫁给在下后,会侍奉公婆,每日早起晚睡晨昏定省,姑娘也不必担心,在下已经从沈府搬出来,今后不会与父母亲住在同一个府里,成婚后,除了初一十五,姑娘都不必特地早起去向在下的父母亲问安,在府上,姑娘就是最大的,谁也不敢给姑娘脸色看,姑娘也不必担心妯娌相处不和,大家既然不住在一起,金钱又各自独立,自然就没有那些问题,”沈煜温声道,“姑娘何不多考虑一二。”
这样算来,这位沈公子提出的条件,倒是最好的。
可这些条件,楼允也做得到啊,她还在祁王府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就连楼允想睡哪里,都是她说了算,况且楼允还是王爷,是皇亲,身份更为贵重,前途更是无量,她既然弃了楼允,又何必转头去选择一个比不过楼允的条件的?
柳银雪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沈公子,要不你想想祁王府的条件?”
沈煜自然是想过的,他在听闻柳银雪和楼允和离之后,就分析了他们和离的原因,也分析了柳银雪的诉求,他早就有所准备。
他道:“姑娘,在下和祁王不同,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后来从各方面了解姑娘,更是喜欢姑娘,而在这之前,在下从未喜欢过别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在下绝不会让姑娘伤心,甚至弃姑娘于不顾。”
柳银雪微笑,她暗想,不愧是状元,什么都了解透彻了,就连她想问什么都猜到了七七八八,不像其他人,她问什么,要么好半晌接不上来,要么回答就是丁点不能让人满意。
“可我还是不愿意,沈公子请回吧。”柳银雪觉得多说无益。
沈煜不免有些失望,但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柳银雪拒绝了那么多人,他就算条件再好,她也不可能当场就答应。
他始终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肯费功夫,就不怕柳银雪不会心软。
沈煜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在下心意已定,还会再来的。”
柳银雪客气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沈公子保重身体要紧,还是不要再来了,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可不好。”
沈煜未多说,朝柳银雪拱了拱手,披上披风准备离开。
可不巧的是,外面忽然大雨倾盆,待客厅的门一打开,冷风便呼呼地灌进来,沉鱼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柳银雪抚了抚额道:“雨大,沈公子用完午膳再离开吧,”
外面大雨倾盆,的确不适合出行,柳银雪既然主动留人,沈煜也不客气,道谢道:“多谢柳姑娘。”
“等到了午膳时辰,我便命人送上膳食来,便先失陪了。”柳银雪福了福身。
这是不会陪他一起用膳了,沈煜也理解,毕竟男女有别,柳银雪留他用膳已是礼待,陪着用膳,着实没有必要,他拱手送柳银雪离开。
回房的路上,沉鱼笑眯眯道:“奴婢就猜,那沈公子是来求亲的,不过奴婢觉得他条件是极好的,样貌好、身世好、才学好,虽然比不得姑娘您,但算是所有来求亲的人中最好的。”
“所以,你是希望我接受他?”柳银雪笑问。
沉鱼:“倒没有,奴婢只是想到了王爷,那沈公子虽然好,但是奴婢觉得,和王爷相比,他还是差了点,比不上王爷。 ”
柳银雪觉得奇怪:“哪里比不上了?”
沉鱼很直白:“王爷比他英俊。”
柳银雪:“……”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爷对您也很好啊,而且是将您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好,那位沈公子对您再好,他能比得过王爷吗?而且奴婢觉得,姑娘您也不喜欢他啊。”
“我现在不喜欢,指不定以后就能喜欢了,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那您为何不与王爷培养感情呢?”沉鱼觉得柳银雪莫名其妙,“奴婢以前也不喜欢王爷,可是后来看见王爷因您那样伤心欲绝,奴婢就觉得,王爷是真心爱您的。”
柳银雪默不作声。
“可是您就算假死离开,也不愿留在王爷身边,我们当奴婢的也不好多说什么,您素来有自己的主意,您既然决定离开,肯定有您自己的原因,奴婢自然会无条件地支持您,奴婢就是觉得,有点遗憾罢了,”沉鱼唉声叹气,“奴婢替您遗憾啊。”
“你当时不说,怎么现在反而说出来了?”
“奴婢这不是怕您对沈公子心动吗?”沉鱼笑嘿嘿道,“虽然沈公子说得没错,他以前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也从未伤害过您,从未在您的心底留下伤痕,但是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您的过去,却不是光靠一张嘴巴说的,他想娶您,当然会那么说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子会不在意女子的过去呢?相比之下,王爷就可靠多了,他是绝不会嫌弃您的。”
柳银雪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明白。”
沉鱼吐了吐舌头:“奴婢只是私下跟容妈妈还有落雁琢磨过,姑娘您是这世上最好的,奴婢当然相信会有顶好的男子真心喜欢您,但是奴婢们对比了又对比,最后还是觉得王爷这个原配当是最好的,只要姑娘您愿意放下心中芥蒂,您随时都可以回王府去。”
“怎么这样说?”
“不是奴婢说的,是落雁说的,她说王爷是可以为您去死的,”沉鱼遗憾道,“她说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柳银雪目光闪了闪,半晌都没有说话。
沉鱼见她沉默,也不敢再说什么,她怕自己说的太多影响了柳银雪的判断,毕竟柳银雪聪慧,看人看事都会比她们这些鼠目寸光的看得长远,
在冬日其实很少会有大雨,但是今日老天好似犯了病,大雨一直未有停歇的架势,反而越下越大,一直下到了傍晚,路面泥泞,不宜车马行驶,容易陷进去,况且还要下山,路上也不安全,柳银雪想着到底是右相之子,而右相与她父亲又颇有些交情,便派容妈妈去与沈煜说让沈煜明日再回,今日就在西山院的客房住一晚。
沈煜既然是来求亲的,当然想要拉近与柳银雪的距离,当下便高兴地应下来,对容妈妈谢了又谢,容妈妈安排好便回去复命。
夜里,青山院的屋顶还在往下滴水,屋檐下摆了数不尽的花盆,皆是柳银雪命人在院子里种植的,来福怕大雨淋着柳银雪的花,特意让丫鬟们将院子里的花盆端到了屋檐下。
数月过去,楼允的身体已经大好,只是上次受伤落下病根,遇到这种暴雨天气,他的后背和膝盖就容易隐隐犯疼,但他本身忍痛能力强于他人,自己也不大在意。
他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眼睛上蒙着白布,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凉飕飕的。
来福端着洗脚水进来,“哎哟”一声道:“王爷,您怎么将窗户打开了?多冷啊。”说着,走过去想将窗户关上。
楼允沉了沉眉,问道:“西山别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来福并不想回答,可楼允像是觉察到他的欲言又止似的,道:“说吧。”
“沈三公子留在了西山别院,今儿突然暴雨,路面湿滑,实在不宜出行,王妃约摸是为了沈三公子的安全着想,所以才留他在西山别院借宿,您多别想。”来福安慰道。
楼允未应声,也未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朝西梢间走,可他忘了他的脚下放着脚盆,他的脚被脚盆绊了一下,身体不由地朝前栽去,来福本想伸手扶他,可他慢了一拍,没扶住。
第 142 章
楼允栽到地上, 摔得他浑身上下都疼,脚盆里的水也倒了出来,淌得满地都是,将他身上衣衫尽数打湿了。
他躺在地上,忽然觉得,他的确是个废物。
他连路都走不好。
太黑了, 这个世界黯淡无光, 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没有星光,没有色彩,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
挺好的, 他想, 挺好的,沈煜优秀, 她嫁给他,是好极的,她是最好的, 陪她走完这一生的人, 也当是最好的,而不是他这种残废。
可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染湿了眼眶。
深夜,西山别院,屋里点着灯, 柳银雪还未入睡,躺床上看书,可是看了老半天,书也没能看进去,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想起沉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