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烈......是吗?」庞然大物微微偏过头,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牠身边的沙土也彷彿有风一拂过般被吹起。
虽然萨玛芬多长得四不像,但是牠却拥有一身洁白的羽毛,这些羽毛不会飘落。当它一旦与萨玛芬多本体分离,就会化为点点白光,围绕在牠身旁,乍看之下彷彿下凡的神兽一般被神力庇佑着。
邵烈抿着嘴,没有回话。
「你过来一下。」谭洛霄伸出自己那条有如小溪一般长的蛇尾,将立在原地的邵烈轻轻捲起。
见此,呆愣许久的谭相唯总算回了些神,看着邵烈被举到几百公尺的高空中,他一阵心慌,但却因为面对的是多年失散的父亲,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我不会伤他的。」看出谭相唯挣扎的谭洛霄眨了眨眼,将邵烈放到自己的背上。
邵烈一脚踩下去滑不溜丢的,像在溜冰一样,为了保持平衡,有些尷尬地抓住了怪物的一缕毛发。
怪物对于他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反应,许久没有动作。
在邵烈以为他忘记自己在身上,想拍拍背提醒一下的时候,突然一阵耳鸣,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邵烈。」
怪物藉由传音,让自己的声音只有邵烈能听到。
「是的?」
怪物沉着声音说道:「我与你这样传音,是希望相唯不要听到,也是希望这个怪物不要听到。我本意是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知道这孩子可能会下不去手,所以无奈之下只好请你帮忙。」
邵烈一听,五雷轰顶。
这操作,是要他来把自己兄弟的爸爸杀掉的节奏吗?
「不不不不不,这真的不行,我做不到。」邵烈急忙摇摇手,这是太大了,这一杀,谭相唯岂不是要恨他一辈子?可能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而且,这一杀,他不就变成萨玛芬多了?那下个走向绝路的,不就是他吗?
邵烈皱皱眉头,不解的思考着。
这怪物为了儿子就要牺牲他这个无辜的人了吗?
怪物突然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邵烈的脑中回盪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这么没心的人。」
牠的头依旧没有动,但是邵烈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正看着自己。
「你被诅咒过。」萨玛芬多斩钉截铁的说。
邵烈猛的抬头:「你.......」
「是萨玛芬多诅咒的你吧,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类的气息。」
邵烈缓缓地垂眸,眼中充斥着些嫌弃以及无奈。
「就因为是同类,你才能杀我。」怪物解释着:「你的身体中有和我一样的力量,只是他在被你人类的意志压制着。你的意志力不是像我这样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就因为如此,你才是杀我的最佳人选。你能跟萨玛芬多共存,邵烈。」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让邵烈真的陷入了纠结之中。
看着邵烈沉默许久,谭洛霄无奈的笑了声:「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但是现在只能期望你了。」
由于是传音,不会有其他人听到,但是谭洛霄的声音还是放得低低的,让人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祈求。
「好。」许久,邵烈回答。
怪兽的身子很明显地动了一下,让下方的眾人又冒了一身冷汗。
「真的?」怪物声音都提高了些,听得出来牠的欣喜。
「嗯,反正吧,现在我家老大也不知跑哪去了,我本来可能也得很久才回了家了。」邵烈看向地面上的几位好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捨不得他们。」
怪物没有说话,他知道邵烈这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自己变为萨玛芬多这么长时间,他只了解到同样是萨玛芬多的力量可能可以减少被侵蚀的意识,但能不能自由掌控,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邵烈反悔,他会继续做他几年前一直做的事。
这件事他没有和邵烈说,因为他相信萨玛芬多的诅咒。
其实在他变成萨玛芬多的第二年,他的意识就时常开始不清楚,他知道这是被侵略的前兆。
那是一种源自心里的恐惧,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一块空白。
不是失忆,他就是知道。
为了能活着再见到儿子,他试着寻找各种方法。
只有两种,第一种,寻找另一隻萨玛芬多,让牠诅咒自己,再藉由同种类的诅咒,克制意识被侵蚀。
这个办法跟登天一样难,更何况此时已经没有萨玛芬多的存在了。
第二种方法,直接粗暴。
自杀,重当一次萨玛芬多。
每次从萨玛芬多身体里醒来都像是全身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只是那种意识空白的状态就会消失,像是归零一样。
他可以再试一次,但是上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失去将近一年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再自杀,是不是和什么都不做一样,迎来的还是被佔据的结局。
但如果成功的话,他还能在苟活一会儿,守护自己的儿子更久一些。
这样未尝也不好。
谭谭洛霄想着,正要跟邵烈说,只见少年突然起身,认真的看向他:「来吧,怎么杀?」
谭洛霄惊喜的抬眼,有些不确定的再次问道:「你确定了吗?」
邵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不敢再想更多,因为他也怕自己后悔。
在一阵沉默过后,邵烈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亮绿色的光团,向自己眼睛的顏色一样。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触碰到那团光球时,一把短刀就这么掉落在他手中。
「拿这个刺我的眼睛。」怪物冷静地说着,彷彿在谈论今天天气如。
邵烈感觉握在手中的短刀此时冰冷难耐,上面发着隐隐幽光,银灰色的刀柄压得邵烈的手有些疼痛。
怪物的眼睛终于动了,看向的是邵烈面前的刀。
这个眼神不太一样,不太像是刚才那个温柔父亲的眼神。
「糟了。」谭洛霄低吼一声,忙道:「牠感觉到了,这是个能伤害牠的东西。你必须得动作快一些。」
怪物没什么反应,大概是觉得即使这人次杀了牠,他还是会变成牠的模样继续存活下去,牠并没有把这些卑微人类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
邵烈盯着手中的刀半晌,眼神一变纵身而起。
谭相唯本来已经失神坐在地上,突然一道凌厉的风从他脸颊边呼啸而过,他猛的一抬头,只见邵烈半飞越在空中,手里正握着一把锐利的短刀。
「他要干什么!」x-082惊呼,秋儿更是直接捂住了眼睛。
他们已经无法掌控自己队长的思考模式了。
「不!」谭相唯怒吼,愤怒的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朝着邵烈攻击去。
邵烈看着谭相唯心里可真是一阵心虚,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萨马芬多抬起前爪,碰的一声将谭相唯打倒在地。
谭相唯被这强力的衝击按倒在地,一时痛的爬不起身,只能用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邵烈的一举一动。
邵烈驻足于萨玛芬多的鼻尖之上,谭相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手中的短刀反射出的光,一次次地刺痛他的眼睛。
邵烈紧紧咬着唇,即使项谭相唯这般能力的人,在萨玛芬多这类怪物的眼中,依旧是那么的渺小脆弱,牠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快。」谭洛霄声音有些急,而邵烈也能感受到他脚下的怪物已经开始躁动。
咬了咬牙,邵烈再次腾空而起,不理会底下谭相唯近乎狰狞的失控表情,将短刀狠狠的插入了怪物的眼睛。
左边的那隻眼睛在被刀尖触及的那剎那,强光四射,像破碎的玻璃般化为一道道强力的攻击向入侵者袭去。
邵烈的肌肤被一道道划开,但血液还来不及流出,就被猛烈的衝击力给吹散。
一旁的秋儿和冬儿见状,赶忙试着将还躺在攻击范围内的谭相唯拉出来,只是谭相唯拼命挣扎,使得两人迫不得已只能先暂且退后。
谭相唯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直面着这些光束,只是他似乎冷静了许多,茫然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
在怪物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邵烈一刻也没犹豫的将短刀刺入另外一隻眼睛,这次怪兽似乎开始烦躁,用前爪狠狠地砸向站在牠脸上的邵烈,不管会不会连累到自己,牠狠狠地向邵烈攻击。
由于牠的双眼已经受伤,牠像突然失去能量一般,急剧缩小。
而已经身受重伤的邵烈被猛的摔飞出去,跌落在谭相唯身边。
谭相唯不敢转头,他不想看见。
眾人一愣一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在萨玛芬多缩至一隻猎犬一般地大小时,突然猛的衝向躺在地上的邵烈,像一把剑直接将邵列捅穿,顿时血花四溅,但落在地上的血就像落在水里的雨滴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这血红色的一幕让秋儿和冬儿尖叫出声,x-082飞奔到他的旁边,但为时已晚。
邵烈的躯体已经开始冒烟,并且逐渐变大。
他的身体开始变形,熟悉的爪子和毛发开始出现,大家都知道,这已经不再是邵烈了。
「怎么会!」x-082怒吼,他至始至终都不清楚邵烈做了什么。
他气自己迟钝,也气自己无用。
但他更气的是邵烈不顾其他的一往直前,他们明明都是队友,为何变成被告知的那一个,难道不需要讨论的吗?
明明可以好好讨论的,为什么?
x-082看着已经慢慢成形的萨玛芬多,心中的万千言语只能化作撕心裂肺的长啸。
秋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冬儿面色铁青,她的心也向针扎一般疯狂地刺痛着,但她知道现在必须做什么。
她想起谭洛霄交给谭相唯的空白相片纸,知道那是拿来封印萨玛芬多的,她狂奔至谭相唯旁边,不管不顾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吼道:「谭相唯!废物!快点把萨玛芬多封印了!快点!」
但此时谭相唯像是听不到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萨玛芬多,纹丝不动。
「谭相唯!你爸爸牺牲了自己,我们赔上了x-105!你以为只有你爸爸重要?为了来你们这个破星球!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个伙伴了!」她的眼泪夺狂而出,她奋力的抹掉眼角泪珠,继续喊道:「你难道想让更多人遭殃?你想让你爸爸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吗?」
听到这里谭相唯眼中有一丝光芒闪过,他轻轻地开口:「但他死了,他死了......」谭相唯不停的重复着,眼里的情绪时刻在变换着,冬儿实在抓不准。
「对!他死了!x-294和x-105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冬儿揪起他的领子,小小的个子但是却力大无穷,一把将谭相唯从地上抓起来,然后面对着他说:「他们死了这是事实,我们都无法改变,眼下能做的,只有快些去除掉这个后患!你还不懂吗!」
听到这里,积在谭相唯眼中的水珠也颗颗落下,他捂着脸,一言不发。
在冬儿以为自己的劝说无效之时,谭相唯突然坐起,爬向飘落在一旁的相片纸。
这张纸上什么都没有,但是一瞬间的碰触却让谭相唯回忆起曾经的种种,当时封印的那种心情和感觉,瞬间顺着指尖流回他的心里。
他咬着唇,用力的都咬出了血,默念了一段话,只见手中的相片纸开始发出微微的白光。
就是这点些微的光让已经几乎成形的萨玛芬多顿时爆动了起来,牠愤怒地跺着脚,但无奈眼睛还未长成,对情况无能为力,只感觉危险将至。
谭相唯将这发光的相片纸用力扔向萨玛芬多。
有别于一般的纸张,这张相片纸笔直的朝萨玛芬多飞去,在触碰到牠身体的那剎那,在怪物痛苦的叫喊声之中,刺眼的光线和浓烈的烟雾佔据了所有人的视线和鼻腔。
当眾人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张相片只静静的躺在沙地上。
这张指像是装载着重物,边缘的沙子微微下陷,宣告着里面关着某些东西。
一声鸟叫传来,那隻一直跟在谭相唯身旁的鸽子不知从何处出现,轻轻地落在相片纸旁。
牠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谭相唯,而谭相唯只是愣愣的看着相片纸。
而刚从这段缓过来的冬儿此时也忍不住坐在一旁抱着姊姊放声大哭,她的哭声一次次的撞击着谭相唯的心脏。
谭相唯未发一语,只是默默起身,不顾浑身是伤,捡起了地上的相片。
上面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是如果细心点,能在角落发现一个微亮的绿点。
他盯着这片空白许久,最后默默地将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冷静些的冬儿看到这举动,顿时欲言又止,就在她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本来驻足于照片旁的鸽子突然展翅而飞,头也不回的朝他们看不见的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