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叫秦绪察觉真相,否则沈阅就危险了。
长赢脑子转得也不算慢,仔细想了下也就明白了其中深意,连忙点头应下。
一行人,趁着夜色就收拾启程了。
分了两批,一批折返京城,看看能不能和里面安王府的人联络上,探听下沈阅以及宫里的消息,另一批跟随秦照,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梁州。
京城里,有关秦照身死的消息在秦绪的操纵之下也传得非常迅速。
毕竟以秦照的身份,若他没死,谁赶随便传这样的谣言?所以绝大多数人都直接便信了。
只是大家抻着脖子等,又迟迟不见安王府的人挂白幡操办后事,便不免各种猜疑朝廷和南境驻军之间能否顺利交接,万一南境忠心旧主不肯归顺的话……
那岂不是要引发内乱?
短时间内,京城里依旧人心惶惶。
而沈阅不肯轻易给秦照办后事,这一点看在秦绪眼里他丝毫不觉奇怪,如果她乖乖办了,那才叫人觉得可疑了。
这段时间,秦绪反而是在等贺太后,想等贺太后绷不住,主动找他求和。
然而左等右等,明明她那里应该听到秦照的死讯了,就是半点动作也无。
就在秦绪按耐不住,打算主动找贺太后摊牌时……
皇帝在被太医院宣布“中风”后的第六日,突然再度病情恶化,只一个时辰,宫里就敲响了丧钟,皇帝驾崩。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般是在先帝驾崩的次日新帝就该登基理政,只是死者为大,登基大典要延后到白事收场以后举行。
当日,左右丞相就携六部尚书进宫请命,要求太子继位。
这阵子,已经不仅是京城,举国之内都因为秦照身死的噩耗弄得人心惶惶,一时之间贺太后只唯恐人心不稳,会引发内乱和外邦觊觎,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许了。
如此,是年年末,冬月一十九日,大越太子秦绪正式称帝。
沈阅躲在家里称病,宫里治丧期间并未进宫哭灵祭拜,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她去。
而就在秦绪春风得意,风风光光操办着帝后二人后事的同时,十一月底,南方各地突然相继有战报紧急入京,所禀之事无一例外——
安王自南境起兵,挥军北上,直取京城而来。
秦照反了!
“哪里传出来的谣言?有谁亲眼看见了?他不是死了吗?是不是梁州那群乱臣贼子打着他的名号妄图虚张声势?”秦绪在御书房内砸了一整个多宝格的东西。
入宫送战报的信使战战兢兢跪伏在地:“是安王殿下亲自领兵,三日之内已经连拿五座城池,陛下您知道的,内城守卫的兵力都是些花架子,无论从人数规模还是战力上都与边军没法比,所以……所以……”
所以南境叛军势如破竹,大有锐不可当之势,并且因为秦照出师有名,有的城池还是不攻自破的。
秦绪能做什么?带着守卫京城的京郊大营和守卫皇城的禁军御驾亲征,前去抵御南境叛军吗?
在思忖出御敌对策之前,秦绪终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传了太医院新提上来的院使朱太医,气势汹汹杀去了安王府。
南方战报进京,安王府蹲守在城门附近的眼线自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了安王府。
依着沈阅对秦绪的了解,他能忍了这么多天没来找自己麻烦都已经很难得,现在出了这事儿,他就不可能还忍得住了。
所以,为了不连累到李少婉,也不惊动了她外公与闻家其他人,她便早早穿戴整齐,等在了前院一个偏僻些的小花厅里。
秦绪来势汹汹,带着人就直接往里闯。
以往他是太子时,要往府上来也不好直接武力拦截,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新君了,王府门房的人只象征性的阻拦了下就被随行禁军挡开。
秦绪进门,就要往后院闯,刚绕过影壁却被匆匆赶来的林管家拦了。
赶在他发难之前,林管家态度恭敬又客气的躬身作揖:“陛下是来寻我们王妃问话的吧?王妃今日正好在小花厅查账,小的引您过去。”
秦绪阴沉着脸盯着他看了两眼,虽然心里发堵还是跟着他去了。
等去到那边小花厅,他将其他人都留在院子外面,就只带了朱太医与程林宇两个进去,看见坐在桌旁拨弄算盘珠子的沈阅,便是阴森质问:“你是怎么知道朕这会儿要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156章 正文完结
沈阅算到他今天会来, 难道是她与秦照之间一直都有渠道暗中互通消息?
虽然……
这事情几乎不可能。
最近这将近一月的时间里,整座京城都几乎被围的密不透风,城墙上方飞过的信鸽十有八九都会被巡查士兵射下来,实在是不应该。
但秦照死里逃生这事, 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绪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当日那壶毒酒, 是他珍藏,按理说只要饮下,就绝无生还可能。
他第一个要怀疑的——
自然是沈阅!
又可惜……
当日他派去全程监视沈阅行事的小宫女早被他处死灭口了,现在除了秦照与沈阅本人,没人再能替他解惑。
秦绪冷硬着一张面孔, 眼神阴恻恻又充满探究的盯着她。
半个多月未见, 如今的这位初登大宝的少年天子身上已经不再是以往隽秀儒雅的少年气,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个偏执又阴暗的疯子, 看人的眼神也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情绪发作把人拖出去砍了。
至少,随他同行而来的那位朱太医是如此觉悟, 从头到尾都缩着脑袋尽量往边角里站。
唯有沈阅面目平静, 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面对秦绪满是威压的注视,她甚至还能挑衅的扬眉微笑:“我以为你早该来了,殿下……哦不, 是陛下, 陛下您今非昔比, 您往我这府上来, 是贵客,我自会提前派人去宫门外随时盯着, 也方便准备好待客之道, 省得怠慢。”
她这神态语气, 秦绪是一眼难辨真假的。
其实他早发现了,不仅是他,自从中秋那日起,沈阅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往的她遇事首先会隐忍克制、以大局为重,行事上更是谨小慎微,举止尽量不出丝毫偏差,现在的她……
也成了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撒谎成性,逢场作戏游刃有余的各中高手。
她将所有情绪演绎的太逼真,反而是叫他绞尽脑汁想从她言谈举止之间寻破绽都寻不见。
秦绪本就耐性不好,见状,立刻又是恼羞成怒。
他居高临下看着沈阅,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五皇叔反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说完,依旧严密注意着沈阅所有的反应。
沈阅先是有些意外的蹙了下眉,之后下意识的垂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然后,她重新再扬起脸时,依旧是一副轻嘲微笑的表情:“怎么,他不是应该饮鸩而亡了吗?或者是陛下您做事太不周到,这么大件事……竟然没派人后续跟上去补刀灭口吗?”
秦绪被她一噎。
他就是因为不想冒任何被人捏住把柄的风险,这才始终不敢亲自对秦照下手的,否则早在京城里就找机会将其围杀了!
“你现在还说风凉话?”秦绪冷道,“你是觉得等他大军压境杀过来,你还能回到他的身边去做安王妃,安享富贵吗?”
说话间,他突然上前,一把扣住沈阅的手腕,将她自凳子上扯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恶狠狠道:“别做梦了。朕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起垫背,若我不得善终,你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其实你最好祈祷他能半途兵败,否则……有朝一日若是真的兵临城下,朕第一个就将你绑上城楼……”
他威胁的话没说完,沈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得实在突兀,就连旁边耷拉着脑袋装鹌鹑的朱太医都忍不住抬眸瞄了一眼过来。
沈阅洋洋洒洒,听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般直把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然后,她忍着笑意,再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打量秦绪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曾经受您所托,我那夫君饮下的毒酒就是我亲自送过去,软硬兼施逼他饮下的。换成是您,您会不计前嫌,对一个曾经与旁人为伍杀死过您一次的人手下留情吗?”
秦绪闻言,再次愣住。
这样简浅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这阵子他内心深处总是忍不住对秦照肯为沈阅舍命一事耿耿于怀。
明明是他借着秦照的这个弱点算计了对方,并且达成所愿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这一茬儿他心里就膈应的慌。
究其原因……
约莫还是男人的胜负心作祟!
他自认为对任何女人都无法做到的事,秦照却做到了,虽然在他看来简直愚不可及,但是每次想到沈阅面对自己时歇斯底里厌恨的模样,再与她跟着秦照时满心满眼神采飞扬的状态相比……
他那皇叔为了一个女人舍命虽是何其愚蠢,但确实也算求仁得仁了。
他厌恶沈阅和秦照之间的一切,所以那件事之后,就尽量避免不再去思考有关他们之间的任何事。
现在沈阅一提,他才骤然惊醒——
是了,如果秦照喝的那杯毒酒没问题,他就是再爱惨了沈阅,这女人狠心杀他一次,也足够叫他清醒的了。
现在的沈阅,对他那皇叔而言怕不也是个恨不能除之泄愤的红颜祸水了。
但他也只是心脏悬空了一下,随后就冷静下来,视线寸寸下移,落在沈阅腹部,再次露出恶意的笑容来,反问:“可你不是情有可原吗?依着朕那皇叔对你一往情深的劲儿,即使他记恨你,你成了鸡肋……他也年岁不小了,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子嗣,你们母子俩的分量要不要加起来试试?”
这个孩子,自它离去那日起,就成了沈阅心中的疮疤禁忌,这些天,就连唯一知情的徐惊墨和李少婉,他们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的绝口不提这件事。
沈阅心上猛然一阵刺痛,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但她用力暗咬了一下舌尖,以剧痛压下了差点瞬间爆发的情绪,不避不让迎着秦绪的视线,再度嘲讽出声:“信口胡诌的鬼话罢了,他信,你也信?”
她甩开秦绪的手,踱步走到一边,又找了张椅子坐下。
秦绪怔愣当场,是过了一会儿才有所顿悟,将信将疑再次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沈阅表情无所谓的挑了挑眉:“男女之情能有多深刻?值得他以命相托吗?不过是情急之下为了增加筹码,编造出来诓骗他的托词罢了。他是当局者迷,被一叶障目,你也信?”
她这副无所谓的表情看起来太真,秦绪一时慌张,脚下不由的暴躁踱了两步。
“你没有怀孕?”他脸色铁青,却依旧还是不肯相信,好在早有准备,是带着太医来的,于是转头呵斥朱太医:“还愣着干什么?给朕查她的脉!”
朱太医唯唯诺诺,立刻背着药箱上前。
起初还担心沈阅不肯配合,有些束手束脚,但见沈阅赌气似的直接将手腕亮出来,他也不再迟疑,赶紧道了声:“微臣得罪了,王妃见谅。”
然后,坐在了沈阅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诊脉。
为了不出错,他认认真真连着诊了两遍,然后在秦绪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赶忙跪地禀报:“陛下,安王妃她……确实不曾有孕。”
秦绪自是本能的不肯相信。
北边的势力拉拢失败,现在如果清点手上的实力,要硬碰硬的话,他根本无力与秦照抗衡,就只有使用些别的手段,出奇制胜,不在乎手段光不光彩。
听说秦照不仅死里逃生还反了之后,他气归气,但却还没有彻底惊慌,心里最大的一块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