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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见过你一面,但从别人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了你的一切。”
  后来,诸伏景光慢慢推演出,那一晚上,本来会发生的事。
  如果她没有出现,他没有在她叫他的时候,只犹豫了一秒,就往回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降落到本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本丸。
  他以为他死了,是那个自称认识波本的女人,用了什么组织研发出的秘密武器,一眨眼就把他放倒了。
  更别说,这里看上去那么美好,月光如水,草地柔软,溪水叮咚,流过朱桥,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于冬天盛放。
  而且他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萩原研二。
  “诸——”萩原研二生生止住话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死了呀。”诸伏景光叹了声气,“唉,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三个人就重聚了。”
  “你没死啊。”萩原研二皱起眉头,“花音呢?”
  “花音?花音是谁?”
  他们俩面面相觑。
  原来他真的没死。是那个自称认识波本的女人,三岛花音,把他救了下来。
  “什么嘛!Zero瞒得真是死死的。”萩原研二抱怨,“花音不认识你,还来救你,一定是和Zero关系很好。”
  是吗?那她为什么不知道Zero的电话?
  一天后,又一个女人从天而降,她比诸伏景光还要懵。
  诸伏景光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你是莱伊的女朋友吧!”
  “……是前女友。”那个女人轻轻说道,“而且他已经不是‘莱伊’了。”
  “不是了吗?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不确定地看着诸伏景光:“他……是FBI的卧底,背叛了组织。”
  哦吼。
  “所以你不认识花音的话,你认识Zero吗?”
  “Zero是谁啊?”女人,宫野明美问道。
  萩原研二把宫野明美领到本丸偏僻无人的角落:“Zero就是降谷零,在这里,不能泄露真名。”
  “降谷零……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波本。”诸伏景光说,“金发、黑皮肤、蓝紫色的眼睛。”
  然后宫野明美灵光一现:“天哪!竟然是他!我就说为什么他很眼熟,原来我小时候和他是朋友。天哪……”
  诸伏景光也想起来了:“你是宫野明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诸伏景光啊。”
  “什么嘛,原来你们小时候都认识啊,也算半个青梅竹马,那为什么大了反而不认识了呢?就算分开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萩原研二奇道。
  诸伏景光和宫野明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因为在组织里再遇,也没见过几面。而且那种互相戒备的压抑氛围下,实在很难将对方和小时候的玩伴联系起来。
  “不过,Zero肯定认出你了。”萩原研二对宫野明美说,“不然他不会让花音救你,对吧?”
  三个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但三岛花音迟迟没有出现。
  一开始,审神者——这座本丸的主人,三岛花音的母亲——还算欢迎他们。因为萩原研二是花音的男朋友,所以他经常被审神者留下说话,听他讲花音在现世的故事,并告诉他花音在本丸的故事。
  而萩原研二和审神者说话的时候,其他两人也跟着他。因为宫野明美是女性,而整座本丸的刀剑男士,都是审神者的后宫。她觉得她需要避嫌,就紧跟着诸伏景光。而诸伏景光知道波本和莱伊长期不合,又知道了莱伊的女朋友就是当年的宫野明美,自以为琢磨出了关窍,就带着她和萩原研二一起行动,让自己和她不用长期独处。
  不是很方便,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而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诸伏景光坐在游廊上,听着萩原研二和审神者有说有笑。花音、花音、花音,这个名字反复出现,不断出现,出现在萩原研二的口中,出现在审神者的口中,出现在每一个路过的刀剑男士口中。她无处不在,又哪里都不在。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刀剑男士去打扫她的房间,如果他碰巧在这个时候经过,打扫的刀剑男士就会故意大声说话:“花音怎么还不回来啊。”
  本丸处处都有她的痕迹,樱花树是她小时候爬过的,朱桥是她曾失足掉下过的,手合室的墙壁上,有她练刀留下的深深划痕,马厩里,有她常骑的母马。那匹母马非常漂亮,毛色如月牙般纯净,一看就十分名贵,看到他,对他打了个喷嚏。
  “这是上杉谦信的爱马放生月毛。”照顾马匹的刀剑男士告诉诸伏景光,“越后之龙骑着她于川中岛合战单骑闯入武田军阵,单挑武田信玄,被原虎胤刺中马臀后离开。因其身负逸话,死后,和我们一起被召唤到此地,对抗妄图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诸伏景光的历史很好,当然知道战国的军神上杉谦信和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他获得刀剑男士的同意后,慢慢接近放生月毛,母马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缓缓低下头,让他抚摸自己的毛发。
  “她喜欢你。”刀剑男士很惊讶。
  他只是一介凡人,却有如此机缘,抚摸历史名将的爱马,和历史名刀化形而成的刀剑男士共处一室,听他们讲前主逐鹿群雄的刀光剑影、几起几落的时代秘辛。
  是三岛花音,冒着巨大风险,从死神手里偷走了他的性命,把他送到了人间天堂般的本丸,让一个必死之人,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拥有了无限可能。
  本丸游离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却被时之政府和审神者的灵力所支撑,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后山的瀑布倾泻,浇灌着广袤的田地,出阵作战之余,刀剑男士还要轮值照料土地、喂养马匹、为全本丸一百多人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诸伏景光不好意思把自己当成客人,主动提议要去干活。审神者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了。
  于是宫野明美和萩原研二说,他们也来帮忙。
  他们在厨房帮忙,他做的饭菜广受好评,每天供不应求,还有幸和本丸的几个大厨切磋交流了一下。似乎是和他熟了,闲暇时间喜欢研究厨艺的几个刀剑男士,会和他聊天。
  聊什么呢?审神者的事当然是不能聊的,而他的事早就在来本丸的第一个月便交代得一干二净。那就聊历史,聊战国的大名和将军、聊幕末的新选组和倒幕派,但有些刀剑男士在千百年的时光里经历了太多痛苦,烧毁、磨短、重锻、坠海……他们不想提及,所以聊天的内容,大部分还是三岛花音。
  花音、花音、花音,诸伏景光每天至少能听到十次这个名字。他只见过她一面,但从别人的叙述中,他几乎拼凑出她的一切。对她的好奇一天比一天强烈,她长什么样子?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于是他们拿来她的照片,从一岁起,到十八岁,他仔细地看着,牢牢记在了心里。
  人如其名,面由心生。她真的是个很美、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孩。
  一年过去了,三岛花音一直没出现,本丸的氛围逐渐改变。
  审神者追踪不到她的灵力,她仿佛从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消失了。
  花音为什么还不回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因为救人,而出的事吗?
  闲言碎语变多了,他们看他的眼神,看萩原研二的眼神,看宫野明美的眼神,也都变了。
  他被审神者叫去单独问话,不知道第多少次复述,见到她时所发生的事。
  那一小时的逃亡,那惊心动魄的细节,在这一年中,被不断回忆、不断述说。
  “她要你给波本打电话,说明她在未来,知道你和波本有这么一通电话。所以只有你打完电话,才能把你带走。”
  “对……”
  审神者的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着,眉头紧紧皱起,诸伏景光看着她,突然发现,三岛花音长得其实很像审神者。她们有着一样的眉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审神者的气势更强,有着常年行军打仗、坐镇本阵的威严,而三岛花音,在那短暂的接触中,更温柔、更热情,充满朝气蓬勃的活力,像太阳般,照亮了黑暗。
  “打完电话,为什么过了半小时,你才到这里?”
  诸伏景光垂下眼帘:“因为我们一直在逃亡。”
  “因为你跑在她前面,她碰不到你,没法发动灵力,把你带过来。”
  审神者不愧是统领一百多个刀剑男士的大将,眼光毒辣,说得很对。诸伏景光在心里长长叹气,他们跑进那栋烂尾楼时,追兵已经很近了,而她也跑不动了。她扶着栏杆,无助地叫着他:“苏格兰,等等我!”
  如果他没有转身去拉她,她会遇到什么呢?他会遇到什么呢?虽然宫野明美告诉他,那天是莱伊去处理的他,而莱伊是名为赤井秀一的FBI卧底,但他又怎么知道,莱伊会放过他呢?就算莱伊自爆身份,他又怎么可能相信追兵呢?
  说到底,那种危险的场景,子弹嗖嗖地飞,她完全可以自己用灵力离开的,但她没有,还很坚持地和他跑了半个小时。跑到最后,她累了,其实他也累了,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不再跑了。
  “你知道吗?”审神者说,“其实本丸里有很多刃对你们意见很大。”
  诸伏景光跪坐在榻榻米上,看着自己的膝盖:“我知道……十分抱歉……我——”
  “他们想要把你们扭送时之政府,挑明一切,动用时之政府的力量找到花音,”审神者打断他的话,“而我拒绝了。这段时间,每次有刃把你们带去后山,就是本丸有时之政府的人拜访。”
  诸伏景光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开始以为那是暗杀,后来便觉得是纯粹的踏青。这么想来,确实很奇怪,为什么要带客人去后山踏青?而且从来不见审神者,都是刀剑男士出面。
  所以,他们是像逃犯一样被审神者藏在本丸吗?
  审神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不让时之政府的人发现你们,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花音。你在本丸也一年了,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不能改变已知历史的吧?花音为了救你们,钻了规则的漏洞,承担了很大的风险,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审神者恩威并用,诸伏景光早有准备。他已经多活了一年,而和朋友一起,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组织的阴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条命本来就是三岛花音给的,如果她的母亲想替她收回,他心甘情愿。
  只可惜,他没法再见到她了。而他真的很想,再亲眼看她一回,或许,再和她说一声谢谢。
  他就着跪坐的姿势,行了一个土下座。
  “如果我的存在会给令爱带去危险,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对。”
  过了良久,审神者开口:“那就等到花音出现的那一天吧!如果你的生还是真正的历史,那她无事,你亦无事。如果你的死亡早已注定,无论她怎么阻拦,我都会让一切回到正轨。”
  审神者离开了,她似乎和刀剑男士说了什么,刀剑男士对待他们的态度再次和缓。
  几个月后,他们三人被审神者带着一起出阵。
  “你们在本丸待得太久,带着异时空的气息,差点被时之政府追踪到。”审神者转动时空转盘,金光一闪,他们和同行的刀剑男士一起降落到公元一五八二年,“我带你们穿越一次时空,杀完敌人再穿越回去,你们染上其他时空的痕迹,就不容易被追踪到了。”
  公元一五八二年,日本战国时代,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
  本能寺之变。
  即将统一天下的织田信长被最信赖的下属明智光秀背叛,困于本能寺,且战且败,于房内纵火自杀。
  他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
  他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目睹他的死亡,除了审神者和随行的刀剑男士,还有诸伏景光、萩原研二和宫野明美三人。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还没有习惯见死不救的三个现代人,沉默地闻着人肉烤熟的滋味,脸色苍白。
  而审神者,甩落刀上滴落的,冒着不详气息的黑血,指着倒下的最后一个时间溯行军的尸体,告诉他们:“这就是妄图改变历史,救下信长公的下场。”
  联想自身,宫野明美看上去快要晕倒了。
  恐吓完毕,审神者口气一变,开始安抚:“不过,信长公的结局早已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而你们的没有。”
  就是在这样战战兢兢的等待中,被他们思念了千遍、呼唤了万遍的人,终于出现。
  而诸伏景光,一眼就认出了三岛花音。
  只能用照片勾勒,用回忆填充,用想象描绘的人,出现在了现实。
  这个在樱花树上爬过的女孩、从朱桥上掉下去的女孩、在手合室的墙壁上,用刀一笔一划地刻字,抱怨不想再训练的女孩,终于显露出了她真实的样貌。
  不再是逃命时、夜色中的匆匆一瞥,她灰头土脸、头发凌乱,穿着厚实的防弹背心,身上的伤口还滴着血。
  她又去救谁了吗?
  就像救他、救萩原研二、救宫野明美一样,去救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
  明明是在本丸长大,受到不能改变历史的教诲,也随队出阵过多次,对历史人物的死亡早已无动于衷。
  却还是去救人了。
  她知道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她还是去了。
  那么,他又要为这么昂贵的礼物,付出什么呢?
  性命,亦或是,爱情。
  看着莱伊和三位同期,都自称是她的男朋友,他意识到,轮到自己出来表态了。
  “花音,”他叫出这个名字,这个被他听过无数遍,又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感受到那两个短短的音节从舌尖滚出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是真心的吗?
  不完全是。
  是装给时政工作人员,或是她母亲看的吗?
  完全不是。
  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是在本丸的那两年,走过她走过的小路、骑过她骑过的宝马、摸过她用过的木刀,感受她过去十八年的一点一滴。是在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一遍遍回忆相遇的种种细节,担忧着她的现状和他的未来。
  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还好吗?她为救他,承担了什么样的风险?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顺利渡过?
  她知道吗?在她不在本丸的这两年,除了她的家人、她的男朋友,还有其他人在担心着她、思念着她?
  是被她救下的人,早已做好牺牲准备的人。
  是他。
  千年的时光厚重,他在其间迷失,保护历史的目标崇高,攫住他渺小的灵魂。两年在本丸的所见所闻,亲眼目睹审神者和她的庞大后宫,又被带往历史和未来共存的战场,见证了源义经的陨落、本能寺的火光和新选组的无力回天,看着灵力和刀剑齐出,奏响守护过去的悲歌。
  在宏大叙事面前,随遇而安的人,总是很难守住自我。
  “你是认真地在追求花音吗?”药研藤四郎托着器械盘,皱起眉头。
  “是啊。”诸伏景光微笑着答道。
  药研藤四郎的紫色眼珠盯着他:“虽然在神明面前不可撒谎,你告白了,她也答应了。但既然是逃避审判的权宜之计,你们交往几天,还是可以分手的。”
  “确实呢,之前的告白太仓促了,一点也没有诚意。分手后,再认真地追求一次吧!”
  药研藤四郎定定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花音的话,就不要装样子了。拖拖拉拉,不仅会伤害到她,对你也不好。”
  诸伏景光还是笑:“原来上了贼船还可以下来?”
  他还以为,敢提分手的话,一定会被群起攻之呢。
  “你可以。”药研藤四郎简短地答道,毕竟相处了两年,而曾经作为织田信长护身刀的他,看到诸伏景光在本能寺,试图救下织田信长,很难说没有一点好感。
  于是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穿着深灰的色无地,披着黑底金边的羽织,站在木制的游廊上,比身穿白大褂的药研藤四郎还要有古典韵味。
  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本丸。
  “我是认真地在追求花音的。”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看着远处,慢慢说道。
  “为什么呢?”药研藤四郎有些困惑,他从小看着花音长大,为她未来的幸福操碎了心,“你们也没见过几面啊。而且,你们现世,不是流行一对一的关系吗?”
  虽然在本丸里,花音是被大家宠着的小公主、小主人,但等她伤养好,等她那个姓赤井的男朋友伤也养好,她就要离开本丸,去现世居住了。虽然对诸伏景光的品行早有了解,但还是不放心啊,没有坚固的感情作为基础,又怎么能带给花音幸福呢?
  为什么呢?诸伏景光也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为什么。就像暴露的那一天,他不会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就像被审神者单独找去谈话,他也不会怨恨:又不是我让她来救我的,为什么要我付出代价?给了我生的希望,再剥夺,不是很残忍吗?
  谁生,谁死,命运早已注定,神明高高在上,冷漠地注视所有人。
  为什么七岁那年,他的父母会死?
  为什么他又活了下来?
  他不问为什么,他接受命运给予他的一切。是痛苦,他就忍受,是快乐,他就享受。
  但或许,还是能说出些为什么的。
  “您被审神者大人召唤出来前,也没见过审神者的面。”诸伏景光收回目光,看向药研藤四郎。
  但还是,将审神者视为了主君和爱人,用生命和刀剑,与其他刃一起,保护着她、侍奉着她、爱着她。
  这个话题,由诸伏景光提起,着实有些僭越,但或许是什么特殊的翁婿关系,药研藤四郎只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我被大将召唤出来,自然侍奉她为主人。”药研藤四郎也说,“名为药研藤四郎的分灵有千千万,但大将用灵力召唤出了我,而不是其他分灵,我便与大将结了缘。”
  然后药研藤四郎顿了一下,开始说一些更幽微的心里话:“因为有这份缘,所以天然地对大将有好感。大将传唤我侍寝,是我的义务,也不是不愿意。这样相处久了,就渐渐动了真心。”
  “花音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了我,我也对她有好感。”诸伏景光简短地说道。
  于是一人一刀长久对视着,半晌,药研藤四郎把装了绷带和药瓶的器械盘递给诸伏景光:“你去给她换药吧。”
  不完全是真心,但也不是不愿意。
  更像命运赠予他的礼物,不是他主动要的,但也没到要拒绝的程度。礼物很美好,他就接受了,相信用着用着,未来的某一天,就会真正地爱上礼物,再也离不开。
  他托着器械盘敲响三岛花音房间的门,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请进!”
  他拉开障子门,然后看到了她的脸。不是照片里的笑魇如花、不是逃命时的满头大汗、不是审判时,那一脸的尘土和鲜血。
  “光君……?”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困惑中又带着些紧张。
  像是古时候,婚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夫妻,小心翼翼地接近,然后慢慢培养感情。
  他被自己这个联想逗到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是来给你换药的。”他说,把绷带和药瓶从器械盘里拿出来。
  她更紧张了,是因为后背有被爆炸波及到的伤口吗?
  “我自己来就可以。”她说话有些磕磕巴巴,伸手去拿药瓶,却被他灵巧地躲开。
  “你够得着吗?”他故意这么问,“我们已经交往了,让我来帮你吧。”
  交往二字一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强忍着羞涩,耳根都红了。Zero总是评价他老实,现在有一个比他更老实的人出现了。
  “你是害羞了吗?”诸伏景光明知故问,貌似体贴地把药瓶放下,“那我出去吧,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她整张脸都红了:“谢……谢谢你……”
  太可爱了,诸伏景光在心里感叹道。他走了出去,把障子门关上,跪坐在游廊上。不远处,她十岁那年亲手做的风铃轻轻晃动,而房间内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或许,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呢。
  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