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谷城让科宾觉得恶心。
毫无美感的建筑物,堆杂物似的随意排列在街角。广告牌在头顶闪烁着廉价的光。全息投影们在人群之间穿梭,照出他们脸上的贪婪。
贪婪,是的。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追求着自己本不该拥有的东西。
瞧瞧这些路人,装着奇形怪状的义肢,把自己看作人类的未来……不,人类不该有能变成火箭筒的胳膊,也不该有能原地起跳三米高的大腿。人类的身体应该是克制而优雅的,正如一颗亭亭玉立的小树。
“现在哪儿还有树啊,你这比喻也太老套了。”运输队的博特嘲笑他,“再说了,进化是生物的本能。肉体的变化跟不上现实需求时,人类就会寻求科技帮助。要不是我装了自动瞄准的义眼,你还不会选我进运输队呢。”
“你说得也对。”科宾笑了笑,给男人递了根烟。
他这人不喜欢和别人辩论。辩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况且他知道自己这想法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他的箱式货机运输队里,90%以上的队员都改装过身体,这极大的提高了运货的效率和安全性。他自己就是义体技术的直接受益者,再去嫌弃义体改装破坏人体美感,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但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想法。每次进入红谷城,他的胃酸就开始超量分泌。老约翰说他有心理阴影,叫他去做记忆体改造,把过去的那段回忆给删了。他答应了,可一直没去做。
删肯定是不能删的。删了还怎么做生意?他的客人里有一半是原先热谷工业的同事。若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捧场,他的事业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上周又有一个前同事联系他,说想秘密出城。
今年以来,这样的需求越来越多,平均每个月就会有一两个。有些人打算出城了再做打算,有些人则是被其他公司挖了墙角,临时决定跳槽。
对于前者,他一般会先进行劝说,讲一些荒滩上生活艰难的鬼话。但实际能劝回去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既然冒险联系了他,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签署正式协议之后,他就得开始做后续准备。
首先要把线路规划好,并安排好那几个月的货品运输。之后是制作暂存身体的保温箱,以及藏匿保温箱的柜体——这种东西只能现做现用,不然太容易出纰漏了。
接着是整个出逃计划中最危险的环节:摘除体内监控芯片。这个手术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很有经验的医生,否则公司那边就有可能收到芯片报警,破坏整体计划。
最开始,光是寻找能合作的医生就花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终于稳定下来。但保守起见,每次仍需科宾亲自带客人去诊所。他不喜欢这项工作,因为他不喜欢看切开的人体。
再然后,就是惊心动魄的运货环节。这期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科宾最爱这个部分。没有什么比逃离红谷城,在荒滩广阔的天地间翱翔更让人兴奋的了。荒滩的苍凉于他而言是自由的象征,冰冷的空气里有他喜爱的味道。
他站在诊所门外的台阶上抽了根烟,漫无目的地思考着明天出城后要做的事情。货机要加油了,后翼的破损也该好好修一修。还得去文丽的店里买点食物。这星期喝营养液喝得他想吐,他急需吃些真正的食物来缓解胃部的空虚。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很明显是来看“大王乌贼”比赛的。这家伙靠着额外组装的两条机械手臂打赢了上届地下拳击比赛的冠军,今晚则要在五十六街的末日余晖酒吧里挑战“爆裂战士”。街上的所有诊所都摩拳擦掌。这场比赛过后,义体生意又将迎来新的小高峰。
他把烟蒂丢在脚边碾了碾,吐出最后一口白烟。拉高了衣领,他也汇入人流,准备在下个路口左拐,去往箱式货机的停机坪。
然后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