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玠出去走了一圈,再回屋里之后却怎样都静不下心来,他索性披上衣裳,锁了门出去。
平日里的图鲁总是热闹,市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宋玠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甚少出门,即使出去也不忘戴上斗笠与面纱,今日借着风雪和夜色遮挡,竟能自在地在街上走着。
雪后总是寒冷,风不断地往鼻子里灌,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又到了寺巷口。
进了巷子左转再左转,崔雨凝就住在第叁间屋子里,靠东侧的厢房,许多个夜晚,他都默默地站在院墙外,像个卑微的窃贼,只想要偷得她些许声音。
今夜院子里灯火通明,时不时还能听见孩童的笑声,温馨又可爱。
他竟开始幻想起来,仿佛现在身在温暖房间中的人是自己,寒冷的冬雪夜,他们围炉煮茶,崔雨凝喜欢读书,这样的天气她大概会读诗经小雅,或许还有孩子围在她身边,如果有孩子的话……
那家的后门猝不及防地打开,溱溱一脸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哭了?
溱溱瞧着那人有些眼熟,正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而崔雨凝和岱钦跟在她身后有说有笑地追了出来,岱钦看见宋玠,愣住了,而崔雨凝被他挡在身后,还在说话:“溱溱,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烟花还在我手里呢!”
岱钦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欸……岱钦,你捂着我的眼睛做什么。”崔雨凝有些奇怪,挣扎着想要脱身,“我看不见怎么走路?”
“崔雨凝——”岱钦压低了嗓音,“先别动。”
宋玠依旧没有动,他何尝不明白岱钦是无声地让他自动消失。
可是他迈不出步子,与她咫尺相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碰到她。
就,再任性一回吧。
宋玠缓缓开口:“岱钦,你松手吧。”
是熟悉的嗓音,也是熟悉的人,随着岱钦松开手,崔雨凝看清了站在月光下的那人,她从前总是记着二人之间差的辈分,但这些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宋玠看起来依旧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溱溱退回去,摇了摇崔雨凝的裙摆,小声说:“这个叔叔刚才还哭了,他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啊?”
岱钦的脸色比霜雪还冷,将溱溱抱在怀中,看着宋玠站着的方向说道:“溱溱,论辈分,你也该喊一声舅舅。”
溱溱一脸好奇:“舅舅,那他是谁?我为什么也要叫他舅舅?”
纵然不情愿,岱钦还是说:“他是舅舅的表兄弟,走吧,我带你去前面放烟火。”
“舅娘不去了吗?”溱溱伸手要去拉崔雨凝,“明日你们都要走了,今晚说好了陪我一起放烟火的!”
岱钦又往前走了两步:“溱溱乖,舅娘和这位舅舅有点话要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既然没死,那早晚都会来找崔雨凝的吧。
宋玠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喜悦,这个孩子,原来不是她和岱钦的么?没想到居然被自己的父亲骗了?他气愤极了,却又有些想笑。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出现不是打扰,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崔雨凝……”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此刻却只能喊出她的名字。
然而崔雨凝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他分明看见她眼角闪着点点晶莹,可是她伸手擦了擦,却不再看他,笑着就要往岱钦身边跑去,一边对溱溱说道:“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擦身而过,没有一丝停留,目光也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好似对待陌生人。
他的手比脑快,拉住了她衣袖一角。
崔雨凝停下脚步,语气有些愠怒:“宋大人,请你自重。”
“我早已、不是什么宋大人。”他的笑容苦涩,却不肯松手,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先别走,我们说两句。”
“我想,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她的语气坚决,又用力抽了抽自己的袖子。
“求你……听我说几句,好么?”
崔雨凝从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宋氏嫡子,曾经位高权重的大行台尚书令,竟然会用这个字。
她怔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岱钦抱着溱溱渐渐走远,把空间留给他们……
“舅舅,刚才那个舅舅为什么不让舅娘走啊?”
“舅舅,我想起来了,他是书舍里的夫子,舅娘还画了他的小相藏在书里!”
“舅舅,他是来抢走舅娘的吗?舅娘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溱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岱钦却无奈地叹息一声,连叁岁小孩都能看出来,偏偏自己却还要奢望着有其他的可能性。
……
“崔雨凝,跟我走吧。”宋玠热切地看着她,他们之间分开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相遇之后的每一刻他都不想浪费。
就像这样,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吧。
蓦然听到这句话,崔雨凝却失笑,她斜过头看他,将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重新还给他——
“你今年多大,叁十还是四十,怎么还说这么可笑的话?”
“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和你重温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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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崔硬气起来之后,老宋迈开了追妻第一步:卑微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