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忘就行,”老黄又问:“诶对了,那车修好了吗?”
顾清渠:“……”
这事儿倒是给忘了。
老黄说:“啊?”
顾清渠回:“修好了,明天取车。”
第二天一早不到七点,顾清渠就去了修车店,他登门的理由很充分,台阶也足够宽敞。还是小王过来接待的,“哎哟顾先生,您来啦?”
“嗯,我来取车,好了吗?”
小王一拍脑门,“没有!”
顾清渠看了眼时间,他一言难尽,“不是说办会员能加塞吗?”
小王赶紧解释:“您那车毛病多啊!我们老板亲自上的手,昨天一晚上没回去呢,就住在店里了。”
顾清渠看了眼周围,安静得出奇,他鬼使神差地问:“他人呢?”
小王举手一指,“在那儿!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顾清渠看见了被自己开坏的车,车底下有人影在动,“我自己过去,你忙你的吧。”
第92章 钱包
顾清渠以前没发现,如今从远处看那辆车,实在觉得磕碜,确实没有修的必要,但周朔却很认真,他真的一夜没回去。
顾清渠走了过去,脚步声很轻,他刚走在汽车跟前,周朔躺在小板车上,脚后跟一勾,人从车底滑了出来。
周朔似乎完全没有被前几天的情绪影响,他跟顾清渠打招呼:“清渠,早啊。”
顾清渠的内心缓缓一松,笑着回:“早。”
周朔满身污渍,混不在乎,他从地上爬起,扔了手里地扳手,问顾清渠吃早饭了吗?
顾清渠摇头说没有。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带你去吃早饭,”周朔要走,刚抬起脚,回头又问:“清渠,你赶时间吗?”
顾清歪了歪脑袋,他想也没想,脸上依旧是温和地笑:“不赶时间,你慢慢弄。”
周朔主要是把身上的污渍弄干净,花不了多少时间,他让小王好好接待顾清渠,准备了饼干和酸奶。
酸奶没有以前的味道了,顾清渠不太喜欢,捏在手里没怎么喝。
等周朔出来,他看见顾清渠在出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怪好看的,周朔驻足,沉迷许久。直到半点钟声的提醒,周朔微微叹气,他走到顾清渠身边,贴着耳朵。轻声细语的叫,“清渠。”
顾清渠回神,懵懵地偏过头,问:“怎么?”
周朔失笑:“没什么。”
他们靠得很近,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接近于负数的距离,顾清渠的脸只要再稍微侧一点,他们在交颈厮磨下,能接吻。
可是周朔躲开了,他能忍,也有分寸。
“清渠,你那辆车暂时还开不了,”周朔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十分随意地在顾清渠身边坐下,“发动机有问题,不好修。”
顾清渠顿了顿,说:“那辆车不是我的。”
“那你不早说,”周朔扔了毛巾,头发还没干透,湿漉漉地痒着顾清渠的眼,“我昨天一晚上没睡!”
顾清渠失笑:“你也没问我啊。”
“行,”周朔服了,笑着问:“那这辆车是谁的?”
“让朋友借的。”
周朔问:“一辆车的人际关系需要拐这么多道弯吗?”
顾清渠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周朔伸了伸腿,十分不羁且张扬,“你可以找我借,开坏了再换一辆,修个屁。”
顾清渠无语:“周朔,你现在是钱多烧得慌?”
“是啊!”
周朔故意往顾清渠身旁蹭,顾清渠矜持,向后靠了靠,他端着表情,没让自己笑出声,相当正经地问:“这辆车我早上真的不能开走吗?”
“不能,发动机让我卸了,”周朔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挺远的,”顾清渠又问:“不影响你的工作吧?”
“不影响,我是老板,没有工作。”
周朔先带顾清渠去吃了早饭,城市没有路边摊,城管起得比鸡早。早餐没有了以前的味道,全是快餐化的流水线,能吃饱肚子就行。周朔的车里有一瓶ad钙奶,藏的很隐蔽,没让顾清渠发现,等红绿灯的时候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渴吗?喝吧。
什么都变味了,好像只有这个还跟以前相似,顾清渠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人,不动声色地把欢喜掩盖下去。
周朔看见了,他不点破,都欲盖弥彰。
顾清渠还是觉得困,他在车上睡了一觉,很安心。周朔把顾清渠从城市的最南端送到最北段,他们谁也没有主动提及公寓的事情,好像这段争执就这样过去了。等顾清渠结束完工作出来,周朔依旧等着他。
顾清渠心情不错,本地项目的投标中了,这就意味着他能在荷口多留一段时间,反正有借口,不至于突兀。
周朔也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具体问,带着寻常关心的口吻,说:“到饭点了。吃午饭吗?”
顾清渠摇头,说不饿。
周朔又问去哪儿?
顾清渠深思熟虑地想,片刻后,车已经驶入主路,他掐着掌心的伤口,轻轻开口说:“周朔,回趟公寓吧。”
周朔猛地急刹车,差点闯了红灯,“去那儿干什么?”
“买房的一家人过两天就搬进去了,我……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周朔蹙眉:“刚买就搬,这么着急?”
“嗯,”顾清渠说:“孩子等着上学吧。”
周朔平复心情,重新发动汽车,声音还是有些不稳,“你的公寓……还有东西?”
“不知道,”顾清渠垂着头,他没让周朔看见表情,“过去看看再说吧。”
顾清渠当年走得急,只装了几件衣服,一些书籍和他随手淘来的小玩意儿都留在那里了。有几本书籍绝版了,顾清渠一直惦记着有空过去收拾出来。
周朔陪着,停好车,下来、上楼,二人皆一语不发。
直到顾清渠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门,屋内外扬起一片陈年的灰,周朔的目光却一直在钥匙的挂坠上——
一只镀金的小狗。
周朔突然百感交集。
房间里的灯能打开,顾清渠虽然人没回来,但是被各路账单一直催着缴费,房间里的基本生活能维持。水槽里的水龙头一打开,首先出来的是充满铁锈的废水,像血。
顾清渠看着水槽发呆,掌心的伤口又泛痒。
“清渠,”周朔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你在那边做什么?想要烧水吗?”
顾清渠关了水,他笑出声:“我烧了你敢喝吗?”
周朔从善如流地说不敢。
顾清渠在屋内站着,他放下包,回头看周朔,“怎么不进来。”
“不敢,”周朔答:“我害怕。”
顾清渠怔了怔,问:“怕什么?”
周朔装得轻松自在,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怕做噩梦啊。”
顾清渠信周朔讲的话,他自己如今都是心跳紊乱的,房间里的霉味带着掐人脖子的窒息席卷而来,顾清渠也想逃。
顾清渠强行稳住心神,他故作镇定地往卧室走,“那你站在门口等我。”
“等多久?”周朔问。
顾清渠说不出来。
周朔轻叹一声,“你要收拾什么东西?我帮你吧。”
“一些书而已。”
周朔又指着桌椅板凳上的东西问:“这些水壶和杯子呢,还要吗?”
“不要了,扔了吧。”
“行。”
周朔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放稳心态和心绪,但耳鸣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时光来回将近十年,顾清渠绝情绝义的话周朔依旧记得,在此空间尤为明显,它走马灯似的回放,当初年少轻狂的情绪也不再云淡风轻的压制。
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这快十年的分离又算什么?顾清渠他到底怎么想的!
想走就走,想来又能回来吗?
周朔觉得自己有ptsd,一进来这里就发作,他突然怒火中烧——推拉试探个屁,有话就说清楚,再磨磨唧唧下去,这混账东西大概又想跑!
周朔猛地直起腰,他回身要进卧室,动作太莽撞了,撞翻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木桌。木桌上的水壶砸碎了一地,顾清渠放在桌子上的包也摔得一片狼藉。
“周朔,怎么了?”顾清渠问,人在卧室里没出来。
“没事。”周朔回。
顾清渠说好,他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很奇怪,顾清渠的态度和行为都很奇怪,周朔的怒气戛然而止,他倏地冷静下来。
房间内灯光忽明忽暗,长年没有使用的灯泡在歇菜边缘岌岌可危,周朔眯了眯眼睛,他觉得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好像在顾清渠散落一地的物品中看见了某样熟悉的东西——
钱包。
周朔缓缓下蹲,他都蹲不太稳,刺激的血气直冲脑门,让人头晕目眩。周朔手指微颤,他捞了好几次才捞到钱包。当掌心产生切切实实的重量,周朔腿一软,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当年他在工地晒了两个月,存够了钱,买了这只钱包送给顾清渠。满心欢喜还未来得及表露,顾清渠就给他当头一棒,毫无征兆地把人砸得晕头转向。周朔气急败坏,说出了只以为最狠的话,把礼物当垃圾甩了出去——
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