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问道:“你带着木柴吗?”
黄有功嘿嘿一笑,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面有得意之色:
“你猜我里面是什么?”
王忆说道:“虽然毛蚶很容易熟,但你带的木柴未必够吧?”
黄有功拉开挎包给他看:“木柴是引火的,真要烤蚶子哪能用木柴?得用这个!”
包里有木炭……
他准备的很齐全。
船上有小锅,王忆便拿起小锅和支架跟他踏上海滩。
支架撑起小锅,这样可以煮毛蚶。
黄有功摇头:“烤着吃、咱们烤着吃,更好掌握火候,哪个张开口了哪个就能吃,第一时间吃!”
王忆说道:“你要吃张嘴毛蚶啊?别,这样不卫生,里面可能会存在一些细菌病毒,还是正经煮熟吧。”
江南一带的人吃蚶子都喜欢吃半熟蚶子,壳子刚刚张开就要吃,所以叫做张嘴蚶子。
毛蚶血蚶他们都喜欢这么吃。
结果就吃出了甲肝……
所以王忆肯定不能这么吃。
他在锅里倒淡水,把吐过泥沙的鲜活蚶子和贝类扔进去,旺火煮。
海风吹的火焰摇曳,锅里的汤汁咕咚咕咚的冒泡泡。
为了掌控火候——蚶子煮时间长了肉会变老,口感全无——黄有功得不断的开锅看看情况。
于是锅子一开,鲜味飘荡。
黄有功吞了口口水,拍着膝盖学古人击节吟诗:“豆登霜柚,充庖载海鲜。洞箫吹月下,玉树立风前!”
“噫吁嚱,可惜可惜,咱们有这么多海鲜有王老师你玉树临风,却没有吹箫客。”
王忆听到这话眉开眼笑。
我就喜欢听人家说实话。
他说道:“吹箫客是没有,但是学校里有李老师会拉二胡!”
“可别吧。”黄有功赶紧摆手,“李老师最喜欢拉大出殡,咱吃的是海鲜宴,不是白宴!”
“来来来,校长,你先来一个。”
王忆伸出筷子夹了个大毛蚶。
毛蚶不是什么珍品海鲜,可是在海边吃刚出水的鲜货,滋味还是令人很心动。
海鲜,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鲜’,原汁原味的鲜。
蚶子肉挺大的,肥硕饱满中含着一股水,放入口中牙齿挤压,滚烫的鲜汁溅射,那感觉真是爽。
不用任何配料,只吃一个鲜味就很好了。
如果口味重的可以蘸点酱油,如果喜欢吃酸的可以蘸点醋。
王忆吃在嘴里连连点头,并随意的跟黄有功聊了起来。
美食美酒,得有聊天搭配。
他问道:“李老师脑袋瓜子挺机灵的,他应当知道《大出殡》这曲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最喜欢拉这个呢?”
黄有功用手托了个大蚶子用小刀切着吃,如同内蒙草原上的牧羊客用刀切牛羊肉。
吃相粗犷,吃法魅力十足。
他说道:“因为他这个曲子拉的最好啊,人都是这样,要展示自己的本领,那就会展示最好的一面。”
王忆觉得这个有道理。
黄有功挑了个最大的蚶子,往里倒入一点酒和一点香醋,递给王忆说:“校长你这么吃吃看,味道可好了。”
王忆用刀切下一块蚶子肉。
很肥。
它的芍花蚶之名在这蚶子肉上体现出来,这蚶子肉个头大,煮熟后外面一圈的红色。
很美艳。
这蚶子肉有酒有醋,鲜味难免被压制,不过这样的味道很别致。
给王忆的感觉很好。
初夏阳光已暖但未晒,享受着海风听着海浪,坐在礁石上跟好友聊着天喝着酒吃着小海鲜。
惬意!
不远处能看到一艘艘渔船在劳作,更多的小海鲜不间断的出现在船上,在船后甲板逐渐堆积成小山。
这种收获的感觉。
让人满足!
黄有功的感觉更好。
他举起酒杯美滋滋的抿了一口,慨然长叹:“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李太白者,诚不我欺!来,校长,一起来一口!”
王忆笑道:“好,来一口,你现在是诗仙了。”
“我是酒中仙。”黄有功满意而又感激,“校长,我跟着你是真沾大光了。”
“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哈哈,天天喝便宜酒,谁家有酒就不要脸的去人家家里蹭一口。”
“当时就想着,乱七八糟的喝着吧,喝吧喝吧,指不定啥时候就把自己喝死了。”
“到时候正好,杯子一扔腿一蹬,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就是刚才李太白的那一句诗——但愿长醉不复醒!”
他说着冲王忆举起酒杯:“认识你了,跟你沾大光了,整个人生一下子变得充满希望了。”
“现在这样的日子啊,我以前梦里都不敢想!”
王忆也举杯:“那么,祝我们的未来,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黄有功仰头就干了下去。
第541章 大鱼海下有沉船
傍晚时分,渔舟唱落夕阳,海上作业组的一支支船队碾破了橙红的海波回到天涯岛。
外岛的气候很好,每年的夏天都不会很浓烈。
夏天的海洋总有蓬勃流淌的生机,阳光很好,却很少有炙烤。
初夏的傍晚更是如此,只是今天暮色深沉时候有火烧云横挂西天。
那一片云像大团烈火,烧红了碧宇清空,让天气显得炎热了一些。
澄净的海水被火烧云给映红了,它们成了烧过的琉璃,渔船披挂着这片橙红从西边乘风破浪而来,让人不能直视。
王忆回头看向西天,指着火烧云赞叹道:“真是太美了!这就是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黄有功没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会接王忆的话,他甚至会朗诵整篇的《滕王阁序》。
夏天来了,白日时光变长了,大片的火烧云久久的悬挂在天空,风吹而云变,但变的是形状不是色泽。
船头有人叫王忆,王忆走过去,晚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艳丽的火烧云之下,风好像都成了玫瑰色。
船头上红旗歪了,王东权叫王忆过去帮忙扶正旗杆。
旗杆竖直,只见海风阵阵、红旗飘飘,王东权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看着高高竖起飘荡着的红旗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这小子虽然做事咋咋呼呼,为人喜欢吹牛,但爱国之心是坚定的。
这是个可以培养的小伙子。
丝丝缕缕的风终于吹走了夕阳,夜色将至,海风将凉。
他们的渔船停靠上码头,归来的渔船上都是熟悉面孔,码头下、海滩前忙活的也都是熟悉面孔。
一些妇女下工后洗了衣服在门口晒衣服,也有妇女在门口晒冬天的鱼鲞防止发霉。
看到自家男人回来,她们便招呼家里孩子去接人。
孩子们纷纷跑出来,踏着最后一缕斜阳余晖飞驰向码头。
还有些孩子已经写完了作业正在海边趁着海水初暖下海捞小鱼摸螃蟹。
他们戏水闹浪,看见老爹回来便爬上码头去抓父亲早上带走的网兜,里面是饭盒碗筷。
带着老黄在等待王忆的秋渭水扭头看到这一幕,她最近恰好在学习摄影,便急忙给开心奔驰的孩子们来了一张照片。
他们脸上笑意盈盈,他们头顶有暗红余辉,他们衣衫被风吹得飘荡……
对于海边的娃娃们来说,风与浪是他们关于童年关于夏天最常见的伙伴。
而染红了风浪的阳光——无论朝阳还是夕阳,都是他们童年时代最常见的底色。
王忆下船,说道:“你不用每天都来接我,哈哈,放心好了,我出海很有数,不会出事的。”
秋渭水欣然说道:“我知道,今天我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接你,还是为了向你通报一个好消息!”
“你有了?”王忆调侃她。
秋渭水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能掐会算——是野鸭子回来了!”
一听这话,王忆小吃一惊:“野鸭子回来了?”
他们说的野鸭子自然就是小黄们的奶妈,也是王状元曾经抓到的那只野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