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与其等别人做大之后来犯,不如先养虎狼之师,以财帛名利动其心,令其源源不断生出外拓野心。
如此即便后来者意欲禁海,但凡是有利可图之事向来皆无法禁绝,那么一旦远海路线开拓后,则船业、海军必能大进。
陆上中原已积数千年之智慧,诸蛮夷终究只能承袭华夏文化而不至于灭国亡种,海上再一起,则国土无忧矣,唯一要做的就是将社会逐渐由农业过渡到工业。
听说谢良臣还愿意予众人以预备军籍身份,苗凤岭立刻双眼大亮。
只要有了这预备役的名分,他们便算是正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同时因为是预备役,则又不必如寻常军队一般驻扎当地训练,只会在有大战之时接受调遣。
这样的好事她几乎从未敢做此想,至于谢良臣说的以后众人要再想多赚银子,便得往他国疆域去,虽是有些难办,但却不是完全不可为。
“丞相此言当真?”苗凤岭期盼的看着他。
谢良臣言笑晏晏:“自是当真。”
“好,如此就请丞相容我等回去考虑几日,后必来答复!”苗凤岭最后朝他拱了拱手。
谢良臣亦点头:“大当家请便。”
等人离开,一直在旁听两人谈话的王直此时终于也忍不住了
“丞相,若是他们真愿意履行承诺,丞相真要予他们预备军籍?”
他总觉得谢良臣这是在使计谋使这些人放下戒心,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明成刚刚不是听到了吗?”谢良臣面带微笑,“还是说明成以为我是在使诈?”
“这......下官不敢。”王直垂头。
“哈哈哈,明成有此怀疑实属正常。”谢良臣也不拆穿他,又转头问林苍道,“林大人以为呢?”
林苍想了想,片刻后开口:“下官以为,丞相此计策甚妙,可说一举多得。”
“哦?有何益处?”谢良臣轻笑一笑,抬步继续往前走,神态轻松。
“其一,大人收编他们入军,则一旦有敌寇来犯,则这些人便为我所用,不再似以前般一盘散沙,作为海防之力量将大大的增强。”林苍审慎开口。
“其二,他们不再劫掠来往商船,海贸必进一步发展,此项与我州、我朝税收大大有利。另这些人受利益所获,便是明知航海艰难,必定冒险前往,同时故土难离,他们又会将所掠财宝尽皆归于朝廷,如此则我朝国力愈盛,此其三也。”
“不错,嘉德所言甚是。”谢良臣顿住脚步,赞许的看着他。
“只有一点,如今琼州近在咫尺,西域海疆辽阔,路途艰险,必不是所有人都能舍近求远前往,若有人表面应允,实则如故,则需嘉德行雷霆手段将其诛灭!”
“大人放心,下官必不辱使命!”林苍朗声应道。
另一边,苗凤岭得了谢良臣的允诺,即刻就回了商部总舵。
其他的当家亦早在等她,见人一到,立刻围拢上来,连声问:“苗大当家,情况如何?这姓谢的可愿与我等留下余地?”
苗凤举扫一眼众人,后坐到上首,缓了缓才开口道:“谢丞相称愿意予我等预备役军籍的身份,且不要求我们解散手下人马,只是有一个要求。”
“是何要求?”众人闻言先是大喜后听有要求,又连声追问。
苗凤岭让众人稍安勿躁,退回各自位子上坐好,这才如此这般的将谢良臣的意思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厅中无人不惊讶,且一时之间也都难以下决断。
在他们看来,目之所及之处,没有比大融更富庶丰饶的土地了,就如他们寻常出海贩货之地,哪个能与本国相比?
要他们去这些偏僻小国发展生意,且不许染指一丝一毫的本国商船,这无异于视嘴边肥肉而不顾,偏偏要去远处打干瘦的柴鸡。
但是要他们直接拒绝又觉得可惜,毕竟漂泊这么久,朝廷肯既往不咎还愿意给予正式的身份,这事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所以在场诸位也都表示要回去商量一下,等过几日再给答复。
苗凤岭早就料到了,便是她自家也有数千人的营生要顾,既要背井离乡,自然也不能她一人说了算。
“诸位尽管回去考虑,只我已答应回复谢丞相,五日之内,望诸位早下决断。”
第88章 收归
驿馆之中, 谢良臣接到了家中来信。
盛瑗已于半月之前生产,一儿一女是对龙凤胎,家人给他报信, 同时问他该取何名字。
终究是没能在临产前赶回平顶村,谢良臣也觉对不住家人,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把琼州这边安排好再说,同时他也提笔给两个孩子取了名,长子名谢承恪,幺女谢存舒。
得知他喜获麟儿, 琼州本地官员们皆来道贺,各商部来的人也不少,只人数却不及当日他刚到琼州之时多。
见此情况, 谢良臣心中已是有了数,不过仍是等着苗凤岭来给他最终答复。
又三日后, 林苍来报,道苗家二当家及琼州当地两位商部当家带人出海,似乎抗拒归降。
谢良臣点头,一边让林苍加紧防备, 派人小心跟随打探, 一边送信去钦州, 准备随时调大军过来剿匪。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 说苗凤岭到了。
“参见丞相大人。”
苗凤岭立在堂中,脸色苍白且疲惫, 但眼神却坚毅笃定, 似是心中已有了决断。
“苗大当家请坐。”谢良臣朝旁伸手, “不知大当家可是来给本相答复的?”
苗凤岭垂下眸子, 片刻后直接跪在了地上,朝他磕头道:“我知此间事皆瞒不过丞相,我二弟与程、周两家胆大妄为,出逃海外,此事皆是我教弟无方之过,我只求丞相允我出手解决此事,同时留我二弟一条性命。”
谢良臣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苗凤岭没有说话,厅中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苗凤岭只觉有冷汗从额间渗出,想到谢良臣可能真的会杀了她弟弟,心中一寒,抬头道:“大人若是信得过草民,半月之内,我必将程、周二人首级取来,不必大人出一兵一卒,只求以此换我二弟一命!”
信得过她吗?谢良臣弯弯唇角。在这个世上,他能信得过的人有,但绝不是相识没多久的苗凤岭。
见谢良臣眼神冷淡,神色亦是不为所动,苗凤岭方知她自恃在本地势力最强,总觉得可以因此与对方谈条件,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想明白了这点,她心中仅剩的那点傲气也不复存在,只再次顿首道:“丞相既是不愿信我,我愿以全部身家作保,只求丞相给我这个机会。”
“苗当家快快请起。”谢良臣此刻方展露笑容,伸出手示意其免礼,“苗大当家既有此诚意,那本相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
“大人?”苗凤岭惊喜抬头。
谢良臣从案后起身,于屋中慢行数步,后才缓缓开口道:“只如苗当家所言,程、周两家既是不愿改邪归正,则必得将其灭掉。半月之后,若是苗当家无法履行承诺,则届时无论是程、周两家也好,苗家也好,都将不复存在。”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是带了杀机,苗凤岭自是不敢轻视,于第二日便调拨了手下人马出海拦截。
与此同时,琼州府内,衙门官吏以及林苍统领的卫所也开始为新入的船工水手们登记预备役军籍。
在这其中,这些人有些原本就是农户,不愿意再随船远行,谢良臣也不强求,仍旧让他们归家务农。
至于剩下的人,凡是符合条件又自愿加入了的,则皆获正式身份,当然,他们也要遵守一定的法规。
比如,若国内外发生大战,发出召集令,则必归,不归者按逃兵处置,以及他们虽不用驻扎某一固定地点,但每月却仍需组织两次操练,不可放松纪律。
再就是谢良臣说的不许劫掠伤害本国同胞的事,若有违背者,亦严惩不贷。
等将这些青壮全都登记在册后,王直随即就调拨了一半的人去帮助修建炮台,打算加快进度,毕竟按照谢良臣所言,明年建设部的侍郎便要致仕了,他总得在此之前将工事构筑完毕。
再说苗家,自苗凤岭带人离开之后,苗家一干人等皆被看了起来,苗家所有的家产、本地的基业,也全都暂为官府所扣。
海上,风高浪急,风帆被吹得猎猎作响。
两方人马各自凭船对峙,剑拔弩张。
“阿姐,你竟要来杀我不成?”苗凤举脸色惨白,看着苗凤岭的目光里全是受伤。
“二弟,我已说过了,咱们一直如此终非长久之计,朝廷早晚要对咱们下手,可你却受人蛊惑,非要逞强,我不能看着你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苗凤岭沉声道。
听她说到朝廷,苗凤举突然怒从心起,冷哼一声:“什么朝廷,我看就是你被那姓谢的骗了!”
“二当家,还多说什么?如今咱们既已出海,自是天高海阔,朝廷便是一时能压制咱们,想要时时刻刻盯着海上却绝不可能。”旁边程姓的头领从旁插话道。
“没错,只要咱们出了海,以后该干嘛仍旧干嘛,逍遥自在得很,却为何要听朝廷那些狗官的摆布。”周姓头领亦附和道,“依我看苗大当家就是一时为人所惑,以后恐怕下场难说,咱们不如现在趁机将苗当家擒住,后再好言相劝,陈明利弊,这才是上策。”
苗凤举只想让阿姐退去,却没想伤她,闻言便道:“可以,只是到时却不能伤了我阿姐。”
见他同意,程、周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下去安排了。
大家都是在海上跑惯了的,实力相差无几,最多就是手下人马数量略有差距,因此苗凤岭虽带队前来,却一连数日与之周旋皆无太大的进展,双方死伤也极多。
正一筹莫展之际,对方的几艘船突然传来骚乱,她派人爬上桅杆眺望,探寻情况,哪知得到的消息却令她震惊震怒不已。
据报,程、周二人眼见苗家势大,于是趁苗凤举不备将人和船一并劫持了,此刻正拿刀比在苗凤举的脖子上,站在船头,以旗语要她去答话。
苗凤岭听到消息即刻便快步出了船舱,见到二弟果真被人押跪在船头,旁边站着程、周二人,瞳孔一缩,命人将船再次靠近。
“姓程的,你要是敢伤我二弟一根毫毛,我便要叫你碎尸万段!”
对方此时亦是单船而来,看着像是所带人马不多,但是船舱里实则埋伏下了不少的弓箭手。
听她威胁,程当家冷笑一声,轻蔑道:“你若是想见苗凤举人头落地,尽管多放狠话,看看我俩到底谁的手更快!”
苗凤岭眼见对方刀泛寒光,紧贴弟弟脖颈之上,害怕对方真伤了他,终是平了怒气,沉声道:“你待如何。”
见她果真上钩,两人又是得意一笑:“很简单,你自乘了小舟过来换人,只要大当家肯舍身换回令弟,咱们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自然也不会伤他。”
苗凤举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对面人,眼见阿姐真要以自身来换自己,他鼻头一酸,开口道:“阿姐不必管我,你只管将人撤回去就是,他们押我为质,所求不过如此。”
他刚一开口,哪知程、周二人见要坏事,对视一眼,程当家立刻凶恶的踹了他一脚,同时鞋子踩到对方脸上,刀尖向下,对准苗凤举的心口。
“哼,你若不想来换你弟弟也无妨,那就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好了!”说着就要将刀落下。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了做戏,难不成你们......”苗凤举不可置信的看向二人,却只见他们目露凶光,眼中杀意真真切切。
两人见他还如此的天真,皆放声大笑,嘲讽道:“哈哈哈哈,原本我们撺掇你一起离开,便是想寻个护身符,如今既然你姐姐非要赶尽杀绝,那不如咱们先杀了她然后再接管苗家的人马,如此便是姓谢的再来,也不一定是咱们的对手。”
“你这狗贼......啊!”
苗凤举咒骂出声,只是话音未落,即发出一声惨叫,却是小指已为人所斩,此刻右手断指处正血流如注。
“姓程的!你给我住手!”
苗凤岭眼见对方伤害弟弟,气得双眼赤红,只恨不得提刀过去将二人断做两截。
见地上人已如死狗一般,程当家继续笑得猖狂,朝对面人轻佻开口道:“如何,苗当家是愿意自己独活,还是舍身取义,来救你苗家的这根独苗呢?”
说到“舍身取义”时,对面船上又是一阵猥琐大笑,显然语含龌龊。
“大当家!他们欺人太甚,不如现在咱们就召集兄弟们杀过去,救回二当家!”苗凤岭身边一个副手闻言激奋道。
“不可,若是强攻,阿举必有危险。”苗凤岭抬手止住手下人。
如今两方对峙已然数日,虽胜负未分,但是因着苗家势大,又可从陆上源源不断的运送补给过来,所以要论熬,对方是肯定熬不过的,若论打,苗家人更是比对方多出两成,硬拼也占上风。
只可惜,她弟弟在对方手里,她不得不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