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虞说话时的模样不像是勉强,竟是真心的,张皇后不免诧异,思索了片刻,方道:“此事也要依了惠宁的意愿,等本宫问问她。”
“去,叫惠宁来。”
温虞颔首浅笑,不急不躁,心下却是知道,皇后娘娘这是答应了。
六公主趴在软榻上,手里转动着那只留香球,她才不信夫子能说动皇后让她能出宫去呢。她好想出宫啊,如果夫子能让她出宫去,莫说是让她学香道了,便是让她每日默上十张大字,她都愿意。
留香球在榻上滚来滚去,满室皆是茉莉的清香气。
有宫女到她跟前来,“公主,皇后娘娘让你过去呢。”
“沈夫人也在皇后娘娘宫中。”
六公主一愣,留香球顺着软榻滚到了地上,内里那支燃了一半的塔香纹丝不动,仍旧稳稳当当的燃着。
等六公主前去张皇后跟前只一问一答,六公主三日后出宫前去殿帅府这事儿便定下了。
六公主是没想到她是真能出宫去了,一时高兴,又是张皇后面前撒娇,又是欢欢喜喜地笑的满宫室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娉婷郡主坐在窗前看着衣架上悬挂的大红嫁衣出神,忽而闻见她的笑声,一时好奇,“惠宁这是遇见什么高兴事了?”
身旁宫人匆忙去外头打听后,又回来同她禀报:“听说是沈夫人下回给六公主授课时,要请六公主上她府上去,皇后娘娘答应了,六公主这才高兴的很。”
她嘴角的笑意忽而滞住。
又是温虞。
多年前是她,如今还是她。
*
为了三日后的斗香,殿帅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做着准备,一时布置那园子上下,一时又令府中人手做着准备,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温虞兴致颇多,事事都要亲自上手。
陈嬷嬷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久逢斗香之事而才有这般兴致。
温虞也没否认。
但实情只有她自个儿知晓,有事情可做,沈大人的影子可算是在他脑海里头只占了那么小小的一角。
六公主自是欢欣鼓舞的准备着出宫的事情,一早不用旁人来请,她便自个儿就醒了,换上了衣裳,又听过张嫔嘱咐了好些话,又去拜别宣帝和张皇后,就像是关在笼中,终于得以放飞的小鸟那般快活。
她刚踏上启程的道路呢,却又见娉婷郡主翩跹而至,连忙喊她,“表姐。”
“你一人出宫去,我不放心,所以我今日陪你前去沈家。”娉婷郡主笑道。
六公主现在一心都放在出宫这件事情上,她年纪又小,听见这句话也不过是只当成表姐对她的爱护,并未多想,牵了她的手,就往马车上去,兴冲冲道:“那咱们快走吧。”
“夫子说了,若是我出宫的早,还能瞧见街上的早市。”
“表姐,早市是做什么的?”
娉婷郡主坐在一旁,笑意浅淡,“早市不过是民间百姓早起做买卖,喧哗吵闹,没什么好瞧的。”
六公主也不减半点兴致,趴在窗边不住地往外看。
*
温家住在上京的这些年,温虞也交了许多手帕交,自有爱香同道者十一二者,她这回下帖,也请来了九位好友,又请了赵英与沈家的几位姑娘们,一场只有姑娘家的春日宴办在春花似锦的园子里,是有十分热闹欢笑的。
温虞相迎着一位又一位的姑娘,请她们先入园子里逛着,又过了一刻钟,便迎来了她此生收的第一位学生,六公主的车驾。
六公主蹦蹦跳跳下了马车,“夫子。”
温虞颔首,与她见了礼,目光却是落在了随后从马车上下来的那道倩影之上。
她可只请了学生来,可不曾请娉婷郡主。
来者皆是客,温虞屈膝行了一礼,礼貌客气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是我招待不周了。”
娉婷郡主淡然道:“惠宁出宫,我不放心,所以陪她来走一趟,不曾送拜帖,沈夫人不介怀才好。”
“郡主能光临寒舍,已是蓬荜生辉,这边请。”
待到寒暄完毕,温虞便陪着娉婷郡主往园子的方向走去。
原是轻松自在的氛围,在见着六公主与娉婷郡主时,消失不见,众人皆是收敛了说笑声,起身行礼。
娉婷郡主淡然道上了一句,“各位不必拘束,我与惠宁同各位一般,也是今日登门的客人。”
可氛围也终究回不到一开始的自在。
六公主好奇问道:“夫子不是说,今日是要斗香,何为斗香?”
“是大家要一起比试谁的香更厉害,然后夺得魁首吗?”
公主还是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温虞浅笑解释道:“从前我们设下斗香确实是为了比出高低,而今是大家互相切磋近来对香道的领悟。”
她是有心教授,又解释了一句,“我等皆以为自己对香道的理解并未能到达比试的地步。”后方才道:“公主若是觉着无趣,也可在园子里四处逛逛,此处景致虽不比宫中园林,却也有一分别致的美。”
又看向娉婷郡主,却见娉婷郡主已经落了座,“我倒不曾见过斗香。”
温虞一笑,让人替娉婷郡主上茶,又看向面前桌案上盛放的竹篾托盘,上摆有褐色竹片,浮着香气,温虞细细闻着,已有人开口,“我听闻城东孙家的玉兰今年开的格外早,青娘这是去摘了玉兰来蒸的竹香?”说话者是林家五姑娘林平芝。
而被唤作青娘的妇人,淡然笑道:“是有玉兰香,却也不止。”
“还有晚冬的腊梅,可对?”又有一位姑娘细嗅了香气后,开口道。
青娘道:“婉娘说的不错,我制香那日,忽见窗外梅花该是谢尽时,却有一朵花仍旧开在枝头,我心中一动,便摘下了枝头剩下的最后一朵梅花,放入坛中一并熏蒸。”
“这道香,便留住了去岁冬天的余韵,又迎接了春日的到来。”
“是以它是辞旧迎新的香。”
“是我度过了去岁冬日梅花满枝头的见证。”
六公主面前的桌案上也有婢女摆放的竹篾,她听着旁人说着这小小的竹片上不值有玉兰的香气,还有梅花的香气时,不禁好奇拿在手中闻了一回,细闻是很香的花香气,还有竹子本身的清香,闻着倒是极不错的。
她哪里又见过用竹子来制香的,又听她们说着此香的来由,倒是有了一二分兴趣继续听下去。
温虞在旁,时不时地看向六公主,心下是松了一口气的,虽说她不能强求六公主爱上香道,同她一般痴迷于此,却也希望她是真的能教授些有用的东西。
又看向娉婷郡主,却见她没什么兴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缓缓走向一旁去,旁人都在专注听着青娘说话,倒是无暇顾及她。
只是温虞这主人家却不能冷落了每一位客人,她也起了身,先是低声吩咐了两句,便走向了娉婷郡主。
听见了脚步声,娉婷郡主转身看去。
温虞笑道:“我陪着郡主逛一逛这片园子吧。”
娉婷郡主不置可否,边走边道:“沈夫人打理的这片园子打理的十分不错。”
“多谢郡主赞誉。”温虞接了她的话,“主要还是这处园林原本就建造的极好,我不过是占了前人的光。”
娉婷郡主却是停下了脚步:“沈夫人又何必如此谦虚呢?”
“我贸然来访,沈夫人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温虞细想,她的确心中有诸多疑惑想要问上一问,可这世上也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得像是沈大人那般才好。
作者有话说:
hhhhhhhhhhhh让我快速的过掉剧情吧
沈遇: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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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温虞神色未变, 依旧是那副笑模样,“郡主此番赴宴,无论是为何而来, 皆是寒舍之幸。”
娉婷郡主没能如了她的心愿,她怅然的抚上一枝细柳,细柳随风摇晃,犹如要抚慰人心。
“我与沈遇从出生时就相识。”
“我母亲身体不好, 时常请沈伯母过府陪伴,我也时常能见到沈遇, 同他在一处玩闹。我母亲还在, 袁伯母也还在时,二人就提起过, 要为我和沈遇定下亲事。”
“是以两府长辈, 便默许了我与他到了适合的年龄, 就会定亲这件事。”
“身边人都知晓, 我与他是家中默许了亲事的。”
“只是世事难料, 我母亲病逝,沈家也出了变故, 我被陛下接入宫中,沈遇也离家出走入了军营。”
“但我一直以为我与他是会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
“只是没想到, 他回到上京, 却因长辈之命同你定下了亲事。”
“世上之事, 皆是如此阴差阳错。”
“沈夫人以为呢?”
话说到此, 她轻瞥身旁人, 却见温虞如她所料一般有所动摇, 神色怅然, 双手紧握着, 笑容勉强。
她心中竟有一阵畅快之意,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是了,倘若她心里头不欢喜,这世上的人凭什么又在她面前满心欢喜呢?
她回过头去,抚过柳枝,清风好似也被她抓在了手中,她漫不经心道:“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同沈夫人说一说这些过往,沈夫人也只当听上一回故事后就忘了吧。”
过了半晌,她听见温虞开口,依然是那副温温柔柔的声音。
“郡主这话,我以为并不全然是对的。”
“您说世上之事,皆是如此阴差阳错。”
“可也许是因为本就无缘。”
柳枝折断,发出一声轻响,温虞顿了一瞬,又才接着说道:“郡主家世、才貌皆是世上少有,旁人难以比肩,又何必执念于这份无缘?”
“此生还长着呢,郡主定会遇上属于郡主的良缘,得以圆满。”
娉婷郡主握着那截细柳,冷眼看向温虞,“沈夫人的话,我受教了。”
温虞依然是浅浅笑意,“郡主言重了。”
好没意思。
娉婷郡主垂眼,看向手中那截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