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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算是懂了,这不明摆着叶玦当年也不是什么文明礼貌、遵纪守德的乖巧中学生么,所以为什么最开始要把他们扭送主任办公室,国内外的混不吝之间连这么一点默契都没有么。
  叶玦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连忙清清嗓子转了口风:你就当我是反面教材。
  为什么,我觉得哥哥您特别好。大阴阳师小裴又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玦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的,笑着伸手去揉对方的脑袋,两人身高差不多,制服一个高中小男生对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跟我贫就把你送去牛主任那里接受思想教育。
  裴衍秋弯着眼睛,笑得露出了一侧的小虎牙,一边躲闪着叶玦的动作一边调笑者求饶:我都好久不打架了,哥哥你就放过我吧。
  两人闹了好一会,叶玦才想起来最开始聊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小裴同学岔开话题的能力一流,还是他最近意志太不坚定,轻而易举就被带跑偏了。
  叶玦挑了一下眉毛,扭过头跟裴衍秋对视:你以后在我面前能不能自在一点?像今天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虽说裴衍秋偶尔也会跟他闹闹脾气、耍耍赖,可到底因为名义上的师生关系还是有一点拘束的,而叶玦的性格大概天生就不怎么喜欢距离感这个词。
  裴衍秋愣了愣,想起来刚才叶玦的问题,温顺地点了点头:我以为你喜欢安静、听话的学生。
  端水大师小叶十分警惕,当即立断地反驳:瞎说,我喜欢每一个来访的学生。
  小裴同学:嗯......谨诚的教职工纪检员不在这里,您可以放松一点。
  裴衍秋笑了笑,有了叶玦刚刚的话,他倒是心里轻松了不少,也许自己真的可以在叶玦面前更放松些。
  在想要靠近的人面前,不管多自信的人总会出现心虚的情况。
  怕自己的性格没那么讨喜,怕自己没能符合对方的期待。
  说来也奇怪,在谨诚里,叶玦是会给他发放学分的实习老师,他虽然对对方很感兴趣想要更多的接触,心里却仍然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关不上的限制。
  好像每次只有两人在校外环境里单独相处了,他才敢把自己置于和叶玦更为平等的位置上。
  更肆意一些。
  你翘课会被扣学分么?心情莫名其妙有些复杂的小裴主动换了个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再思考下去会得出个什么结果,平时有些迟钝的潜意识告诉他,起码现在还没到确定这个答案的时候。
  叶玦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没选那门课,再说那也不是我的学号。
  裴衍秋有些疑惑:朋友的?
  哥哥的,他毕业很多年了。叶玦说道。
  裴衍秋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追问,忽然一声短促的消息提醒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响起,裴衍秋拿出来后才发现这手机不是自己的。
  当时叶玦拉起自己就跑,好像不小心把手机落在桌面上了,还好他顺手捞了起来,不然叶玦待会可能还要面临一遭灰溜溜跑回去取手机的窘境。
  裴衍秋其实是没有要偷看的意思的,正当他刚要朝对方摇晃两下揶揄几句,随着一条新消息的提醒,屏幕也跟着亮了起来。
  虽然叶玦当即便把手机抢了过去,可不错的动态视力还是让裴衍秋记住了那条简短的文字,以及对方的备注。
  他不禁皱了皱眉,直觉有些奇怪,才要开口向叶玦询问却被对方的一声糟糕打断。
  衍秋你自己能回去么?叶玦关切地问道。
  他原本是打算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离开,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现下距离和督导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哪怕是陪裴衍秋走到校门口把他送上车应该也是来不及的。
  叶玦有些犯了难,理智告诉他让小同学自己回家完全没问题,但毕竟是他把人家从学校里拐出来的,这样难免有些不负责任。
  我帮你叫个车吧。叶玦试探性地询问对方,想要找出个折中的法子来。
  没想到裴衍秋对于顺竿爬这项运动十分熟练,瞬间变了表情,眼眸一低嘴巴一扁,看起来怪委屈的:你又赶我。
  他如果不这般浮夸叶玦没准儿还就真的信了,看出裴衍秋只是在故意耍赖讨巧的叶玦不禁笑出了声,随即在包里翻了翻,抓出了两块包装精致的棉花糖,往小裴同学的方向抛去:差不多行了,我真快迟到了。
  收下贿赂的裴衍秋心满意足,勾着唇角,从善如流地朝叶玦点了点头,温顺地与他道别:您去吧,我自己打车就行。
  赶时间的叶玦得到答复后便迈开了步子往活动中心的方向走,都离开老远了才好似刚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转过身子喊裴衍秋的名字:别忘记写作业,我要检查的。
  裴衍秋站在原地笑着同他摆摆手,答道:周一我绝对早早就抱着作业去办公室等你。
  周末愉快。
  完成了督促流程的叶玦总算是放下了心,小跑着拐进宁大的杨树林,显然是打算抄个近道,而裴衍秋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逐渐敛起了笑意。
  他按照记忆里两人来时的方向往宁大门口走,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拨打了一串号码。
  第一遍无人应答,裴衍秋像是早有预料般面不改色地又再次按下了通话键。
  这次等候铃声大概响了七八声对方终于接了起来,低沉浑厚的声音透着一丝刚睡醒的不耐烦:少爷催命呢?我是给你老子打工,又不是你家保姆。
  电话那头正是之前被裴衍秋拉来糊弄叶玦,充当他打工店铺老板的庄叔。
  其实倒也不算充当,那家咖啡厅确实是庄叔在负责日常管理和经营,不过对方的主业其实是专门帮着裴衍秋的父亲处理一些耍无赖的泼皮鬼的。
  是的,哪怕是裴氏这样庞大又繁荣的商业巨头,依然会遇到那种令人无语的竞争对手或者合作方。
  而这种时候,庄叔就会以公关部的名义,带着手下一群西装革履的雄壮大汉上门进行友好交流,战绩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裴衍秋也不太清楚庄叔以前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对方和他爸是个什么过命的交情。
  虽然他也很不能理解裴朗一个大学毕业就接管了家族企业的老资本家,是从哪搞来这么一段需要过命的珍贵友谊,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从小就将有事找庄叔这个大人间的客套话当了真,并在成长为一个爹见愁青少年的过程中,将这一原则贯穿始终。
  据某次庄叔喝醉了自行坦白所言,从裴衍秋百天宴当着若干宾客的面尿了他一身开始,两人的孽缘就结下了。
  虽说酷哥小裴坚决不承认婴儿时期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很赞成对方的后半句话的。
  处理烂摊子这种事,那还得是庄叔。
  叔,今天睡这么早啊?有求于人的小裴客客气气。
  昨儿帮你爹去跑业务了。庄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但好歹是清醒了不少。
  裴衍秋话术迂回:您受累,我爸上周新收了两瓶好酒,我明儿个给您偷了送过去怎么样?
  庄叔态度立刻警惕起来,狐疑地问道:臭小子,你又闯什么祸了?别告诉我你下手没轻没重把谁给打残了!
  呸!您瞎琢磨什么呢,我早就不打架了。裴衍秋心里只骂晦气,嘴上忙不迭地反驳。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传来了用打火机点烟的咔哒声,庄叔叼着烟含糊地说道:少卖关子,有话直说。
  裴衍秋见对方这么直接,也懒得再搞什么迂回战术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叶玦手机上的那条消息,压低了声音,有些严肃地问道:叔,您帮我查个东西吧。
  叫什么......Spirituality精英课程。
  ****
  叶玦趴在诊疗室的窗口探着头呼吸新鲜空气,五月初的宁城夏天的氛围已经很浓了,虽说还没到燥热的程度,但为了提供一个相对来说更加舒适的环境,工作室里还是早早就开了空调。
  这里是他一个同门师兄毕业后自己开的咨询所,选址还算不错,离市区的车程并不远,环境却很清幽,是个独栋的小洋楼,从这间诊疗室向外望去,还能瞧到隔壁院子里的两株丁香。
  用他师兄的话来讲,有景就只管看就完了,管它长在墙哪边呢。
  小叶竖了竖拇指表示认同,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开工作室了一定不向勤俭持家的师兄学习。
  叶玦今天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衬衫配白大褂的标准工作穿搭,没再玩个性搞出个什么潮T加破洞裤,这种看起来就很不值得患者信任的装扮。
  今天是他与沈敛所约定的复诊的日子。
  其实沈敛的自残行为和其他的一些心理问题并不算特别严重,但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对方的家庭情况。
  两人毕竟只在学校有过两次简短的交谈,关于对方,叶玦只知道他生父早逝,母亲带着他和工资股份一起改嫁给了亡夫的堂弟。
  据他所说,那个名义上的继父,事实上的堂叔,性情阴狠暴躁,尔沈母又十分懦弱,在生下二胎后又因产后抑郁而情绪不稳定,甚至会用与对方一起伤害沈敛的方式来进行讨好。
  不过明面上倒是会装成和谐的一家人,所以不管是家族内部还是宁城商圈,知道真实情况的几乎没有。
  沈敛体谅母亲的难处并不敢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而且继父在吞并两人股份后,这些年已经完全掌握了公司的话语权,实在不是靠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就能反抗得了的,最后只能靠在外干各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才能够稍作发泄。
  好在他那个继父倒也乐得看着他被养成废物,像是能从沈敛的自甘堕落中获得无尽的快感似的,不仅从不阻止,反而会为他荒唐的行径推波助澜。
  沈敛并不脆弱,甚至可以说是心志坚定的,原本并没有被这种畸形的成长环境影响太多,甚至之前还背着家里在外面做了些投资,并初见成果。
  直到所作所为被他继父发现,并以为他好的名义将他送进了一个叫做Spirituality精英课程的地方
  叶玦叹了口气,现在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只要是能提供心理治疗的医院,病例和诊疗数据都是联网的,很难保证沈敛能够在不被家里发现的情况下接受正常的心理干预,他师兄这里也是因为刚成立不久,还没有正式接入数据库,他这才能把沈敛移交到这边。
  但心理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一直瞒下去根本不可能,况且作为一个在学校实习的心理咨询师,叶玦心里清楚,他这种瞒报的行为已经触及了行业伦理道德底线,如果沈敛家里发现后想要起诉,他甚至会被迫中止学业上的交换直接遣送回国。
  难办了叶玦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沈敛怎么还没到?
  叶玦正想着,忽然诊疗室的门被敲响了,对方显然是有些急切,还没等他回应就自行走了进来。
  不是沈敛,是他的师兄。
  李进沉着一张脸,眉宇间满是阴翳,将门往身后一甩便大声骂了句操。
  叶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些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了真。
  他试图稳定下来心绪,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问道:谁惹你了师兄,怎么发这么大火?
  李进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诊疗椅,紧蹙着眉头与叶玦对视:我他妈就没见过这种人,不管我怎么解释沈敛已经出现了自杀自残的倾向,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他爸派来的那个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扔给我一沓钱说是诊疗费,还他妈威胁我,让我不许再插手他们的家务事。
  操!我还能差那点钱了?这什么态度啊,有这样的家长么,是不是亲生的啊。
  听着李进愤懑的话语,在得到确切答案后的叶玦反而不慌了。
  可能是意识到木已成舟,起码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暂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沈敛家里能找到李进这来,说明沈敛借着追自己的名义做校内心理咨询的事情肯定已经暴露了,他倒不是恐惧自己可能会担责任被处分,只是觉得不甘心,为沈敛而不甘心。
  不是亲生的就能做到这份上了么我不理解。叶玦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难掩失落和困惑。
  李进自然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情绪,压了压满腔怒火,反过来安慰起了这个心思相对他们来说更加纯粹的学弟:害,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做咱们这行就是这样,尤其是这种未成年学生的案例,不仅吃力不讨好,有的时候治疗刚初见成效,结果家长进来一掺和,得,一朝回到解放前,最后等患者本人失去信心和求生欲望了,人家又跑过来哭着让你救救他家孩子。
  能有什么办法,你说,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妈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点点的越来越糟,早就无力回天了。
  李进倒是没那么激动了,只是越说越沮丧,末了从抽屉里翻出来个塑料袋,站在椅子上套住了棚顶的烟雾报警器,然后跳下来坐到叶玦的旁边,燃起了一根烟。
  漂亮宝贝不抽烟这件事他们全实验室都清楚,李进自然不敢背上带坏团宠的罪名,没敢递烟给他,哪想到叶玦却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了一根。
  叶玦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在熬夜赶due的情况下被人带着抽过几次,不过鉴于父亲是医学教授的家庭背景,到底对这种会影响身体的东西是排斥的。
  他没有点燃,只是凑到鼻尖闻了闻味道,试图利用烟草浑浊的味道让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一点。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直到窗外传来了几个小孩子嬉戏的笑声,这才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氛围。
  我有办法叶玦像在回应李进方才慷慨激昂的发泄,可声音却细若蚊呐,分不清是否在自言自语。
  李进听了难免愣了愣,还没等他进一步询问对方什么意思,叶玦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叶玦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早有预料般地叹了口气。
  他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缓了几秒后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李校长一向和蔼的声音已然变得低沉严肃,伴着听筒处隐隐传来的丝丝电流声,像是在对叶玦进行审判:
  叶玦,请你现在立刻过来学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