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两季是猫瘟的高发期,2002年叁月下旬的一天,南家的宠物店人来猫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放春假的南光站在一楼前台,和不远处展示柜里警惕的动物们大眼瞪小眼。
嗡嗡的振动声响起,南光低下头打开手机,同一时间,玻璃那边的猫咪也挪开视线。
白色的邮件提醒图标在屏幕上反复跳跃,按下打开键,一长串的文字密密麻麻展开。南光嘀嘀地按着翻页键,将邮件从头看到尾,又翻上去,仔细阅读一遍,才回复了对方一个“OK 到时候见”。
返回,南光的收件箱内,像这样的邮件还有数十封,或长或短,都来自同一个女人——高畑舞。
自高畑舞离开东京,搬去横滨工作学习,已有半年余。两个忙碌的人见面机会不多,但并不是断了联系。通过邮件,她们分享着彼此的最新动态。
翻到最上面一条,是高畑舞更换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后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这是我的新邮箱,惠存^ ^”。整个日本,知道高畑舞新联络方式的“熟人”,除了银行,恐怕就只有她的妹妹乐、南光和乾赤音。
这些邮件像日记,如实地记录着高畑舞这大半年的生活。
搬去横滨的头两个月,她稳定地每周至少发两封邮件给南光,分享自己一周来的动态,大到入职、私塾入学,小到今天学到教材的哪个章节、在店里加班到几点,全都是她的分享内容。
明明没有见面,却对对方的生活了如指掌,“知道了”“辛苦了”是南光回复的高频词汇。
长期脱离普通职场和复杂人际交往,高畑舞的字里行间写满了努力和艰辛。好在宠物店的工作只算兼职,按小时计薪水,收入不高的同时也没有太大压力。入职的第二个月,高畑舞就开心地发来消息:
【TO 南:
今天和店里兼职的妹妹一起吃了晚饭,还交换了E-mail,希望下次你来横滨能介绍你们认识!
From 舞】
在新朋友的帮助下,高畑舞对基础性的工作逐渐上手,不再会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妨碍到其她人的工作,也自然地融入了员工之中。
九月末,也就是高畑舞新生活的第叁个月,她告诉南光:
【TO南:
最近店里的生意很红火,现在的人手都不太够用,看着她们那么辛苦,我对自己帮不上忙感到有些抱歉,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多待一两个小时。今天,优子媎来店里给大家加油打气,讲话结束后她问我要不要转成全职。我想要答应,可是全职的话就得工作到五点以后,再赶去私塾那边是不是不太来得及?好犹豫,要是你在这边就好了,希望能得到你的建议。
另,赤音情况如何?替我谢谢她帮忙列出的书目,很有帮助!
From舞】
下了晚课,南光立刻给她回了电话,一边和她聊天,一边走回自己的住处。而电话那端的高畑舞正在私塾自习,小心翼翼地躲到楼梯间里讲述自己的想法。她的声音有些许疲惫,可言语之间又带着不难察觉的跃跃欲试。
讲到最后,南光并未替高畑舞做出什么决断,但她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定。这通电话不久后,高畑舞的邮件不再规律,常常一周十天才来一封,开头和结尾也越来越多的“对不起”“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她发给南的邮件中写道:
【TO南:
抱歉上周又忘了给你发邮件!
自转全职已有一个月,这样的生活果然比想象中还要辛苦,优子媎对全职员工和兼职的要求也大不一样,相对地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跟着前辈和优子媎长了许多见识。兼顾全职工作和学习实在有点吃不消,我已搬到店里提供的宿舍以节约通勤时间,下次你来横滨时我们见面也会更加方便。
乐来信告诉我已大致确定好志愿学校,不知你觉得她的选择是否合适?方便的话,我能把你的电话和邮件告诉她吗?她对你和赤音很有兴趣,想过年时和大家见一面,不知道你们两个的意见,所以我还没答应,盼回信,我好提前给她邮寄往返留宿等费用。
另,作为上司的优子媎是魔鬼!!
From舞】
得知舞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妹妹,乾赤音也很兴奋,一口答应下来,又担心和大家一起出门会带给她们不必要的麻烦,提前忧愁起来。
随着冬日走近,同为关东地区的东京和横滨几乎同时迎来了降温,虽然搬到员工宿舍后大大缩短了通勤时间,但顶着寒风出门仍冻得高畑舞两颊发红,手指僵硬。
兼顾工作和学习,亦让高畑舞有些分身乏术。早上七点以前就得起床,洗漱化妆,做打扫房间、洗衣之类的家务,九点赶到自己工作的店开始上班,直到下午五点下班,又立刻骑车赶去参加六点开始的夜间私塾授课,与同学们一起学习到九点,回到家里还要继续没完成的家务和自习,常常深夜还未入睡,早上又困倦到不想起床。
听着她充实又无奈的抱怨,南光并不好随意置喙,只能给予她无言的陪伴。
但就在新年假的前几天,高畑舞突然发来一张她的照片,那是优子和宠物店的大家在烤肉店聚会,南光以印象里高畑舞的形象找了许久,才发现画面中后段那个及耳短发、颜面素净的女性是高畑舞。
南光不解地发去问号,收获了高畑舞一长串的回复:
【TO南
铛铛!想必你很惊讶吧,光是想到你那张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我就笑得停不下来。
入冬以后,每分每秒的睡眠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在寒冷的宿舍花半个小时给自己化妆卸妆真是一种折磨,但作为店里的员工,遮掉黑眼圈和痘痘,涂上提气色的口红,以完美的精神面貌和微笑面对顾客,不是一种美德吗?
优子媎却说不是这样的。
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因为太困迟到、上班打哈欠后,优子媎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询问我是否考试临近,需不需要暂时换回兼职合同,以学业为重。得知我每天要花那么久在自己的脸上后,她露出了可怕的表情,训斥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那种东西上。
我疑惑地把我的想法告诉优子媎,却被她弹了脑袋,说社会要求女人花更多的金钱和时间去化妆打扮,好给其他人欣赏,职场却不会为这些付给女人比男人更高的工资。
她给她的女员工和男员工一样的工资,就是希望我们能在她的店里尽心尽力地工作,不用再去找其它兼职贴补生活,没想到却有我这样的傻子,把钱和时间花在完全不重要的事情上,等同于自降工资。
宠物用品店贩卖的是宠物用品和服务,而不是员工的妆容和发型,她雇佣的是我的工作能力,而非我的外貌。优子媎说出了这样令我醍醐灌顶的话。
那我究竟是在为谁而化妆呢?我总以为,化妆是一种社交礼貌,但好像并非如此。南你也好,优子媎也好,让我从心里敬佩的你们既不涂口红也不做发型,这并没有影响到你们的优秀。像南你提到赚钱的专业时那句话一样,如果化妆真的是种礼貌,那么男人为什么不化妆呢?难道他们更没有礼貌吗?难道以前海岛上从不化妆的我就没有礼貌吗?
我尝试着不再打扮自己。面对身边大家好奇的眼神,起初的确有些害羞,但习惯了以后,我发现自己每天多出了叁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上班时的精神状态也好许多。比起别人称赞我的美丽,果然还是称赞我专业更能让我开心。
在上周末,我终于下定决心去美发店剪了短发。这样一来,又省去了护理、维护头发的时间和费用。
正值考试临近,乐的考试费就这样省了出来。
关于我的更多故事,等新年参拜那天,我会当面讲给你们听。赤音一定也会吓一大跳吧?
期待我们四个的第一次聚会。
From舞】
寒假过后,便是紧张的考试期。高畑舞的妹妹乐考上了一所关东地区的短期大学,而她自己则在志愿校考试中落榜。这个结果众人并不意外,毕竟以高畑舞的工作强度,能坚持重考大学的目标本身就已经值得尊敬。
而且高畑舞也并不打算放弃,决心再考一年,和恢复得不错的赤音一起参加明年的考试。
邮箱里最新一封邮件,则是高畑舞代相川优子转达了对南光跳级成功的祝贺,询问她家店里下次进货来的是不是她,方便的话,她们俩打算为南光举行一个小型的庆祝会。
两年的时间修完了几乎四年的学分,开学后,南光就要提前进入见习期,去到学校指定的动物医院等合作教学机构开始见习和实习。在这难得休息的春假,她理所当然地在自家的宠物店帮忙,以工作名义去一趟横滨也不算什么难事。
合上手机,南光抬起头,和走进来的场地圭介打了声招呼。穿着红黑条纹T恤的场地身后,还有另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孩儿,乖巧地冲南光点了点头。
和他金色的大眼睛对视片刻,一股难以言说的不适感涌上南光的胃。但她还是回以点头,欢迎场地这位新朋友的到来。
场地换上印有店里logo的围裙后不久,另一位宠物店聘请的兼职员工也赶了过来,草草换上制服,开始工作。
一直忙到店里关门,忙碌但平和的一天总算过去,给猫狗看病的、购买宠物用品的、考虑领养宠物的和员工们一应散去。南光站在店门口,等待父亲从二楼下来,一起回家。
她和最后离开的兼职员工摆手说再见,员工走远几步又跑了回来:
“南小媎!”
南光应声抬起头,询问她有什么事情,见她一脸为难,还以为她是想要辞职或是提前预支工资,但对方摇摇手,犹豫再叁开口道:
“您要小心那个男孩子。”
“场地吗?”南光不解地反问,员工摇了摇头:“不是,是另一个。”
“……一虎?”和场地的新朋友不太熟,南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黑色短发男孩的名字,她问对方,“他怎么了吗?”
“我这么无凭无据说孩子坏话可能不好,但是……”员工为难地解释,“但是每次那孩子来店里,收银台的营业额和里面的钱总是对不上。”
南光愣了一下,继续听她说道:“也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吧,总之,南小媎您还是多留意一下比较好。”
“好的,我知道了。”南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她道了声辛苦,又重新和她说了再见。
南的父亲从二楼走下来,询问她们俩刚才在说什么。自手术后,他的体力便不太好,以前店里能开到八九点,好招待那些上班时间没空送宠物过来的客人,现在五点左右就不得不关闭。
南的脑子里浮现那双金色的眼睛,她摇摇头,笑着对父亲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话说---
想不出来该怎么写半年多的时间跨度,所以卡了好几天。这个时候就会希望自己是写有感情线的,能用发展感情平滑过渡……但是对不起,就只会写这种干巴巴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