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满心痛苦的时越被阿离救出,得知真相,那一瞬时绯虽为旁观者,却感受到一股痛彻心扉的寒意,他无法想象当时的时绯有多痛苦绝望。
一片白芒中,时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小叔叔走过来,依然是沉静温柔的样子,和小时候的记忆毫无差别,却与那复制品假惺惺的伪善有着天壤之别。
时绯哭着扑进时越怀里:小叔叔
时越抚了抚小狐狸的头,叹息道:我无颜再见族人了。
时绯揉着红成小兔子的眼睛,拼命摇头:不会的,我去解释,大家会明白的,小叔叔别走
时越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绯绯,让我跟阿离说几句话。
小狐狸再睁开眼时,眼神变了,云曜愣了一瞬,默默放开手,礼貌搀扶着他站起来。
他声音沉静:阿离。
还在发疯的阿离忽的清醒,抬手就是一道攻击扑面而来,待他看清那眼神,却愣住了,收起魔力,无措地站起来。
阿越,是你你终于肯见我了
是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不,阿离上前想要抓住朝思暮想的人的手,但时越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于是阿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默默站在原地垂下头,求求你,原谅我吧阿越,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对我也是真心的。
时越挪开眼看向窗外。
我是真心的,但那点真心已经被你的欺骗消耗殆尽了。
我喜欢的是那个和我朝夕相处,志趣相投的人,我希望和他厮守一生,我很享受那段时光。
我不清楚那是你性格里的一面,亦或是刻意表现出来哄骗我的假象。
但是你制造出来那些让人反胃的复制品,还有你逃避现实发疯的样子,让我恶心。
不用提什么原谅了,只是我们也再不必相见了。
时绯忽的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倒,云曜眼疾手快搀住了他搂进怀中。时绯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慢慢站稳了身体。
小叔叔已经离开了。
眼前的阿离仿佛失了魂,整个人似乎被抽离了,低着头僵硬地站着。
过了一会,他双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滴落。
刚刚云曜一剑几乎洞穿了他的肩膀,鲜红的血液不住地流淌着,但魔的自愈机制很强,他很快就会恢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让他痛到难以承受的是心脏,胸腔里似乎在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疼到他想嘶吼发疯。
他低低重复着:阿越阿越
逃避百年的现实摆在眼前:是他亲手葬送了最爱的人。
阿离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下去,他缓缓地双膝着地跪下来,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悲恸至极发出嘶吼声,血和泪交杂着滴落在地面上。
宝物已经拿到,任务也已经完成,时绯和云曜实在是没有再停留的必要,他们也不知道阿离下一次发疯是什么时候。
云曜半搀半抱,带着时绯下了楼。
时越终归还是善良的,没有提出让时绯杀了阿离报仇,但却也没有要求保留他的性命,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绯一边走一边哭,金豆豆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云曜知道他心里难过,只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肩膀以示安慰。
小狐狸暗暗发狠:我就应该回去杀了他,也让他魂飞魄散!
云曜揉揉他的脑袋,未婚妻大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我陪你去?
时绯沉默,他口嗨罢了,他没见过血,不敢动手杀人。但想想放过阿离似乎有点太便宜了。
魔没有魂魄,死了烟消云散一了百了,但他们是永生的,他以后只会活在无尽的痛苦当中,每时每刻都在自责。
云曜话音未落,忽听楼上传来一声疯狂又绝望的嘶吼,泣血般的痛苦。
听着觉得有点可怜又想骂他活该。
37.第 37 章
云曜刚刚跟阿离打了一架, 虽说没有受伤,却是已经筋疲力尽。
而时绯则是受了阿离一击,身体还有些不适。
两个人没法使用仙法离开, 只得慢吞吞顺着妖界的路往出口处走去。
时绯走得有些吃力, 他还在为时越的离去伤心不已,加上身体隐约有些不太舒服,脚步踉踉跄跄的,勉强在云曜的搀扶下才能够站稳。
云曜几次劝说时绯,想要抱他起来, 时绯都不肯,咬着牙仿佛在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一般, 默默流着泪往前走去。
云曜叹了口气, 只得跟上。
他们走得有些慢,不道过了多久,时绯茫然回神, 忽的想起,他们进妖界的时候可是四个人, 而如今只剩下他和云曜两个人了。
我大哥他们去哪儿了?时绯不由得有些担心。
我与他们不是一路过来的,可能他们又迷路了吧。
云曜伸手试图勾住时绯的肩膀, 柔声道:绯绯,别逞强了,我抱你,咱们快些出去, 好吗?
时绯秀气的眉丧丧地垂下,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他半推半就拒了一下,道:我不想, 我
话音未落,忽的时绯感受到身体一阵不适,有股力量在一点点侵蚀着他,仿佛要占据他的身体一般,每一寸皮肤都被灼得火辣辣的疼。
唔时绯眼前一黑,竟然仰面晕倒,昏了过去。
一向遇事波澜不惊的云曜登时慌了神儿,不住呼喊着他的名字,哪怕云曜已经精疲力尽,也依然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到时绯的体内。
可惜这一切都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没有用处。
云曜想起刚刚那个进入时绯体内,和他融为一体的珠子,想必问题还是出自那上面。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回到青丘,去请狐族族长看一看,这个沾染了魔气的宝物究竟怎样能够取出来才成。
想到这里,云曜一手轻轻环过时绯的肩膀,一手勾起他的腿弯,微微用力,把晕倒的爱人抱起来,直奔妖界出口去了。
云曜!
忽的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消失了不道多久的时瑄和应皎。
他们从梦境中出来后,是随机落在妖界任意一个地方。
好巧不巧,时瑄和应皎落在了同一处。
偏偏他们还运气好,恰巧又撞见了迷雾。
于是时瑄和应皎在树林和迷雾里绕来绕去,绕得头都大了,至今才刚刚出来。
时瑄走近了,看清云曜怀里昏迷的时绯,登时火冒三丈,英俊的脸当场拉了下来。
你做了什么?绯绯怎么了?为什么又会受伤?
应皎用胳膊肘捅了捅时瑄,道:得了吧你,我们殿下为了你弟弟,恨不得命都豁出去。肯定是碰上什么东西了呗,这还用问。
时瑄皱皱眉,沉默不言,默默用眼神表达不满。
云曜轻叹一声:我也不道怎么了,还是先回青丘再做打算。
应皎一愣,道:殿下,咱们不去找那个蛇妖算账了?
他们才刚从迷雾中出来,还不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还心心念念要四人一起去找阿离找回场子。
云曜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必了。
那狐族那个宝物珠子,也不要了吗?
云曜几乎是额头掉下三根黑线:已经找到了,你们来得太迟了。说罢抱着昏迷的小狐狸,急急往妖界出口处走去。
***
时青岩和崔沁在家等来等去,等得心发慌。
他们的宝贝小儿子时绯再去涉险,让夫妻俩的心一直悬着,生怕出个好歹。
崔沁没等几下,又忍不住埋怨起时青岩来。
都赖你!没事让绯绯去接什么任务,他那点灵力,怎么应付得来啊!
我道时越是你兄弟,我也道他心地善良,当初阿越那事我心里也犯嘀咕,但是万一呢,谁也不道真相不是?
云曜能保护他不假,要是对方太强大,绯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哟!
时青岩眯着眼睛缩在沙发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自己夫人在瞎唠叨。
你听见了没有啊!
崔沁恼了,上前就要扭时青岩的耳朵。时青岩吓得一跃而起,四处躲藏。
就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听房门一声响,首先进来的是云曜,怀里抱着的正是崔沁念叨担心了许久的小狐狸。而后面跟着的是时瑄和应皎。
时绯尚且在昏迷中,崔沁看了一眼就急了,恨不得立刻以身相替,不住地询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而时青岩本来安慰夫人说没事没事,一见时绯这幅身子软踏踏不省人事的样子,当即也揪心起来。
云曜一边解释着他们在妖界的所见所闻,将所经历的过程尽数说了,一边抱着时绯将他送入卧房,把软绵绵的身体放在床上安置好。
崔沁给诊断过后,确定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有大碍,这才放心。
时青岩听了云曜所说一切,才道真正的时越早就已经去世,还是在那样的欺骗中自绝经脉而死,实在惨烈,不由得唏嘘不已。
可是当夫妻俩又听到云曜提起,那颗辟璞珠自时越的复制品体内升起,最终进入了时绯体内,不由得又表情严肃起来。
云曜担忧地看向床上昏迷的未婚妻,又向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投以不解的目光:怎么了?
时青岩面色凝重:其实,绯绯这样的特殊体质,来承受这样的魔物,起初也只是理论上的猜测,但没想到竟然会和他融为一体。
崔沁轻叹一声,伸手抚摸着时绯的脸,道:我可怜的孩子
不多时,崔沁缓缓起身,只嘱咐云曜等到时绯醒了要喊她,便出门去了。
云曜正纳闷儿,却见时青岩还坐在对面,表情凝重,却又似乎带着些欲言又止。
云曜道:伯父您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吗?
时青岩憋了又憋,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咳咳,这个嘛,这颗珠子,其实有些不为人的特性。
起初,云曜只道时绯的体质特殊,是那种千年难得一遇的炉鼎体质,这样的体质世间罕见,所记载的几位都命运悲惨。因为他们的身体是绝佳的容器,最适宜用来双修练就一些功法。
但是这样的体质要么不加利用,就是一辈子庸庸碌碌没办法修炼仙术。要么便是像时绯这样,被阿离用秘药加以改造,被迫接受双修。
时绯经过改造的身体,并没有灵力的源泉,只是依赖外界吸收灵力,所以当他使用灵力之后,便需要和云曜亲热来获取力量。
而这颗魔物辟璞珠恰巧进入了时绯的体内,与他融为一体,成了他力量的源泉。
与之相对应的,时绯的身体不能接受这样大的变化,必须一个能力高强的人不断加以引导,循环往复,直到时绯的身体能够彻底适应,并将这力量纳为己用。
云曜听得一头雾水,并未全部理解其中意思,满脸迷茫地看向时青岩。
时青岩干咳两声,有些不自在地道:就是吧你得跟我们家绯绯,再亲热些,最好每天然后吧,这个也并不是你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古老的小册子,放进云曜手中,道:你的武学天赋极佳,这个应该能参透。
时青岩挠挠头发,补充道:如果有什么看不懂的,你跟绯绯多演练演练,不过你得注意悠着点,当心绯绯的身体。
时青岩说罢,逃似的离开时绯的房间。
云曜大概是听懂了,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坐回床上,将那古老的小册子翻开了第一页。
嗯,图文并茂,全都是些如何减轻伴侣不适,提高生活幸福感的技巧方法。
云曜仔细看着每一条,回忆着他有哪些没做到,打算等下一次在时绯身上试验一番。
床前坐着的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聚精会神研究着古书,只留下侧脸俊美的线条,在月光下愈发深刻动人。
只是云曜却没发现,本已经昏迷多时的小狐狸,并没有那么老实。
不道什么时候,床上躺着的人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儿,害羞似的轻瞄了他一眼,又缓缓闭上,轻咬着嫣红的唇瓣,侧过了脑袋。
时绯其实早就醒了。
他昏迷了不多时,大概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
但是时绯没动,云曜为他着急的样子意外得迷人,面上冷峻,手中动作却是无比地轻柔,仿佛他是一件昂贵的、易碎的宝贝瓷器,生怕磕着了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