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浓没学过插花,所以花插的很随性,但看上去很有一种洒脱美感,她自我欣赏一会儿,又把剩下的花剪去花枝花叶,一朵接一朵堆在花篮一侧,将花篮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刚放好,就听到门外传来叫门声,“家里有人吗?”
陆浓推门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门口从栅栏门向外望去,只见外面是个陆浓不认识的年轻妇女,她抽开门栓,打开门询问年轻妇女:“您是?”
年轻妇女却愣愣呆呆看着陆浓,许久回不过神来,还是陆浓耐着心又叫了几遍,年轻妇女才眨眨眼清醒过来。
年轻妇女就是师长的女儿李丽,李丽在心里咋舌不已,她没什么文化,说不出漂亮话来,唯一会说的形容词就是“美”“俊”“好看”。
是真美,脸蛋皮肤像扒了皮的鸡蛋清一样嫩,五官长得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小嘴儿是小嘴儿,头发乌黑浓亮,身条纤细,可胸口却鼓鼓的,那真是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没有一个地方不美。
今儿个才算开眼了,怪不得他们说裴副师长家里这个是天仙儿下凡,传得一点都不夸张。
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李丽在心里吐槽,你说说,都是吃一样饭长大的人,怎么人家不但长得好学问好有文化,还嫁的好?
“你就是陆浓同志吧?”李丽笑意融融地自我介绍,“我叫李丽,是你邻居,就住隔壁,先前家里忙没抽出空过来看看新邻居。”
隔壁?陆浓朝着她指的方向看,那不是师长家吗?
姓李,住在师长家,听说师长有一儿一女,李丽是师长的闺女?
“我对象的老同学送的红肠,我妈让我捎两根给你家尝尝味。”李丽说着把手里的香肠亮出来,递给陆浓。
“那真是太谢谢了。”陆浓接过红肠,听到李丽身后有动静,李丽才反应过来一样“噢”了一声,从身后把闺女香兰拉出来。
“还不出来跟陆阿姨问好?这孩子,害羞什么?”李丽拉出香兰,陆浓这才确定李丽真的是师长和冷主任的女儿。
“陆阿姨好。”香兰抬头看了陆浓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你好。”陆浓笑笑。
李丽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她刚刚说自家闺女害羞纯粹是在陆浓面前意思意思,没想到闺女真害羞啊?
她闺女是个会害羞的人吗?指定不是啊,这小妮子泼辣起来连她这个当妈的都控住不住,自家稍微偏心一点被小妮子发现,不得了了,天都要捅破了。
李丽只能尴尬笑笑,“啊哈哈,孩子小,不懂事……”
“进来说吧。”陆浓心知李丽找她肯定不会只是送红肠这么简单。
“哎,行,咱们进去。”李丽说。
从大门口到屋子,一路走来,梦幻一样的花园、干净漂亮的屋子……李丽和香兰的眼睛应接不暇,香兰连连发出“好漂亮”的感叹。
李丽则更加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三人到沙发上坐下,陆浓端来茶水:“李丽同志,喝茶。”
“好好,我喝,”李丽端起茶杯沾了口茶水,随即进入正题,“陆妹子,我岁数比起大几岁,舔着脸叫你一声陆妹子,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陆浓放下茶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仍旧称呼她李丽同志,“李丽同志,你说说看。”
李丽说:“是这样,我想让香兰跟着你学点东西,不论学啥,让她跟着你就行,你放心,香兰这孩子手脚勤快,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李丽这么说有她的打算,她最明白“言传身教”的厉害,小孩子跟在谁身边长大,就会不自觉模仿大人,李丽虽然重男轻女认为儿子比女儿重要,可她不是不爱女儿,也会为了女儿打算。
自从那天听说陆浓大学毕业后,她心里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今天带香兰来裴家,李丽自认为也算有一番见识,看到裴家清新精致的布置,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陆浓差点裂开,她听到了啥?
香兰跟在她身边?还手脚勤快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丽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按照李丽的意思其实是想让香兰到陆浓身边当学徒,陆浓负责传授香兰知识,香兰用自身的劳动回报。
听上去没毛病,可现代是信社会啊,要她真的答应了李丽,招了个小姑娘回来伺候她,传出去那就是封建剥削,是要被批斗的。
且香兰是师长家的孩子,师长家的孩子跑到副师长家干活……李丽能豁出脸张口,陆浓真能使唤不成?
少不得把李丽的话头掰扯过来,把学徒掰成师徒。
可她何必呢?
轻不得重不得,妥妥给自己收了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回来,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干嘛要给别人家的孩子当妈?
“恐怕我没时间,过几天我就要去宣传部上班了,自家孩子都要交给家中长辈照顾,更别说带香兰了。”陆浓委婉且直接地拒绝。
李丽却话锋一转,说:“你之前不是想去小学当老师吗?我有法子让你当成老师,条件是让咱们香兰跟着你,你放心,我们不白学,交学费,一个学期交一块钱,你看咋样?”
陆浓:“……”
连冷主任要给她介绍工作都说需要考试,李丽这个女儿却说能直接安排她当老师,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抱歉,李丽同志,”陆浓笑着说,“我之所以去宣传部工作,就是发现自己不适合当老师,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去宣传部,至于香兰,让她正常上学跟着老师学习知识,比什么都好。”
李丽没想到陆浓拒绝地如此干脆,脸色霎时间有些不好,不明白明明是件你好我好大家的事,陆浓为什么非要推拒。
小香兰见状往沙发里缩了缩,她听明白陆阿姨不想教她,就以为是自己不讨人喜欢,委屈的红了眼。
陆浓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对事不对人,她还是很喜欢香兰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的,抓起桌上的一把糖塞给香兰,“乖,吃糖吧,阿姨不能当你的老师,但你想来阿姨家玩,随时欢迎。”
香兰破涕为笑,害羞地接过糖果。
李丽面色和缓下来,把香兰送来裴家跟着陆浓的心思也淡了,人家不答应,要是硬逼着人家答应下来,心里有个疙瘩,将来真让闺女跟在她身边,甭说学点什么了,不折腾闺女就不错了。
李丽不傻,想明白后立马换了神色,笑着说,“原先想着陆妹子喜欢孩子想当老师,这才带着香兰过来打扰,是我误会了,不提了不提了。”
陆浓松了口气,打消心思就好。
又待了一会儿,李丽和香兰要走,陆浓拿出前几天做的鲜花饼和玫瑰糕,人家带了红肠来,总要给人家回礼才好。
这几天家里用鲜花做的食物太多,鲜花饼、玫瑰糖、玫瑰糕、玫瑰酱、玫瑰粥,一连吃了几天,家里人都有些腻味,索性送出去些。
李丽再三感谢带着香兰走了。
吴妈从房间里出来,她在屋里织袜子,听到了陆浓和李丽的聊天,不大理解地说,“这当妈的咋能那么糟践闺女?把闺女送到咱家给干活,冷主任同意?”
陆浓心说人家可不傻,真把闺女送来,他们家难道能让个小姑娘干活?
李丽这人吧,说她坏,她还真没什么大坏,可说她好,她又是自私的,只想着给自己得好处,不顾别人好不好。
陆浓:“冷主任八成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都拒绝了,以后咱就当没这茬。”
吴妈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外面闹哄哄的,仔细听还能听到鞭炮锣鼓声。
“来秧歌了?不对啊,这年都过去多久了。”吴妈疑惑。
秧歌是北方过年的节目,但是部队北方人多,过年也会组织人耍一耍。
陆浓却豁然起身,“回来了。”
吴妈:“回来了?你是说姑爷回来了?”
陆浓点头,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吴妈也急急忙忙说,“那咱们赶紧去接接,要带什么?柚子叶扫晦?”
“这是迷信,咱们自己在家搞搞就行,别带出去了,走吧,什么都不用带。”陆浓说。
两人出门,果然见到很多军嫂结伴朝山外走去,陆浓和吴妈跟在身后。
人群喧哗,穿着军装的战士们归家,找到丈夫的军嫂拍打着丈夫,哭泣喜悦,孩子们被父亲抱起。
没有找到的军嫂焦急寻找,生怕错过或是听到不好的消息。
陆浓穿越人群,却一无所获,正当她失望之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陆浓惊喜转身,却见是冷主任。
冷主任怜惜地看着陆浓说,“小陆,你先回去吧,裴副师长没回来。”
“什么意思?”陆浓的嗓子喑哑,脑袋嗡的一声,紧紧盯着冷主任的嘴,就怕她说出什么坏消息。
冷主任连忙说:“别着急,裴副师长没事,他只是受了点伤,在医院养伤,你先回家等着……”
陆浓放下心来,“他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他,我是他的妻子,应该去照顾他。”
冷主任为难,“小陆,还有件事也要让你了解……”
第90章
当天下午,陆浓收拾好东西,和裴铮、沈既明坐着汽车去市里医院看裴寂安,吴妈在家照顾小淮和小夏崽。
一路上,陆浓浑身低气压不说话,裴铮安慰她说,“放心吧,我爸不会有事的,他可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我小的时候他也住过一次医院,那会儿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老头子硬是熬过来,阎王不收他。”
裴铮自豪地拍拍胸,能看出来他这话既是安慰陆浓,也是在安慰自己。
陆浓想到冷主任的话,深深皱起眉头。
“我说了你可要挺住,裴副师长在战场上被炮弹蹭到,他失忆了,忘了所有人,包括你。”
“裴副师长掩藏的太好了,一开始谁也没看出他失忆,他甚至能在病床上正常处理公务,要不是他自己确定没有危险,说出了失忆的真相,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
“就连医生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记起来。”
失忆……忘记家人、忘记战友,连她也忘记了吗?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陆浓踌躇不定。
裴铮拉着她下车,“走啊,愣着干什么,不想快点见到老头子吗?”
陆浓看了他一眼,说,“冷主任告诉我你爸被炮弹震失忆了。”
裴铮愣住,脱口而出:“连我这个大儿子都不记得?”
陆浓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你担心他忘了你?”裴铮想起陆浓方才踌躇不前的样子,直白猜道。
沈既明朝裴铮摇摇头,示意裴铮别这么直接。
裴铮却没听从他,奇怪道,“你怕是什么啊?我这个儿子都不怕,你当妻子的怕什么?”
陆浓不能告诉裴铮,一个人爱你很久,你也即将回馈他的爱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失忆,他可能不爱你了,害怕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甘。
茫然接下来要怎么办,忘记她、不再偏爱她的裴寂安,她还能迈出最后一步吗?
陆浓想大概是不能的。
陆浓替自己不甘心,也替没失去记忆的裴寂安不甘心。
只差一步,她和裴寂安之间只差一步。
在她将要迈出最后一步之时,裴寂安却退回了九十九步,让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