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见到他的意识还存在就会高兴?”
没想到就在苏林放松的一瞬间,头上传来了梅迪瑟斯较真地询问。
“高,高兴……那是当然啊,艾瑞尔现在不也是学长的一部分吗?”
苏林叫苦不迭,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虚弱地说道。
“是吗?那么刚才你是更期待他来救你,还是说,我呢?”
梅迪瑟斯根本没有理会苏林的敷衍,他继续追问道。
“自然是学——”
就在苏林打算开口回答的那一瞬间,他发现梅迪瑟斯的眼睛不同寻常。
清澈而平静的淡青色眼眸里染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而且学长的语气似乎也跟之前不太一样。
苏林打了一个能颤。
某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告诉他,此刻最好谨慎开口。
幸好,就像是老天爷也听见了这名倒霉的,劫后余生的虫母内心卑微的恳求。
就苏林不知道如何开口时候,整个王巢又一次颤抖起来。
原本所有的虫族都已经放了下来,舍里毕竟是曾经的王虫,巢穴中又许多关系着之后虫族帝国权利交接的要紧物件。
在舍里没有动静之后,对王巢最为熟悉的米利安开始指挥起其他虫族开始清理起那些重要物品。
而此时,在洞穴开始再次抖动后,所有虫族都绷紧了身体。他们警惕的望向周围,然而第一次晃动后,堆积在地上的那些畸形虫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动静,那么之前的震动是……
“我们应该离开了。”
米利安一边清点着手中的文件以及一些王虫权利象征物,一边快步走了过来。
之前梅迪瑟斯与虫母之前的气息,让所有虫族下意识地为他们两者留出了空间,不过现在显然已经不是普通虫族们拼命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好时机了。
“整座王巢的关键部分都是由舍里的身体构建,现在舍里已经死亡,许多关键结构都失去应有的支撑。这里位置太深了,距离地面还有几百米,我们必须在整座巢穴因为失去活性彻底崩塌之前离开这里。”
米利安有些尴尬地说道。
如果是梅迪瑟斯或者是小数字,甚至是吸一口这样的虫族,都不用担心巢穴崩塌这种小事,但是对于米利安以及反叛军的许多成员来说,如果真的被困在了巢穴底部,那恐怕就相当棘手了。
苏林一听到米利安的话,立刻就如释重负点起了头。
“啊,这里说不定随时就要塌陷了,有什么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再说,不是吗?哈,哈哈。”
苏林连忙说道。
并且假装没有看到米利安向他投来的同情一瞥。
新虫母以及他的部下还有子嗣离开巢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天花板上被吸一口的压缩能量轰出来的巨大洞口还在,考虑到就算是最弱的反叛军虫族飞行能力也还不错,离开这里并不需要太久时间。
只不过,就在所有虫族即将离开时候,那一大片由失去畸形虫,烂肉与血末堆积而成的泥沼中,却传来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哭泣。
“母亲……”
所有虫族的脸色都变了。
那声音是舍里发出的。
在所有生命维持系统都陷入衰竭的情况下,舍里竟然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生命力。
“圣者还真是可怕。”
米利安喃喃说道。
梅迪瑟斯的触角绷得笔直,他脸色阴沉的转过身,就朝着舍里走去。
“我去处理一下。”
他说。
“不用麻烦,我去就可以——”
“我去!”
“我也可以!”
……
小数字们急忙狂奔而出,眼看着就要抢在梅迪瑟斯前动手给予舍里最后一击。
可苏林却在此时喊住了自己激动的子嗣与不高兴的恋人。
“等等。”
苏林拽住了梅迪瑟斯,又虚虚拦住了自己的孩子们。
他看舍里倒下的方向。
“我想去看看他。”
苏林说。
“可是,妈妈,他好臭啊。”
这是孩子们不安的嘟囔。
“那毕竟是舍里,他也许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
这是担心的迷恋。
“那种东西没有什么去看的必要,我都可以帮忙解决。”
这是蠢蠢欲动非常期待在苏林面前多做点事的奇兰。
“……”
这是已经企图往舍里方向走去的卡洛斯。
“他只是想继续伤害你而已。”
梅迪瑟斯脸色非常难看。
他没有些想到都已经这样了,舍里竟然还活着——甚至,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发出来的呜咽,在他们走后,那只虫族很可能保留着最后一丝元气继续活下来,阴魂不散地继续追寻着苏林。
一想到这点,梅迪瑟斯就有一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苏林望着舍里软倒在地的模糊身形,迟疑了一下之后,青年怔怔说道。
“不,我觉得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伤害任何人了。”
在苏林的坚持之下,梅迪瑟斯最终还是遵从了他的要求。
其他虫族被要求留在了出口处观察虫巢结构变化情况,而梅迪瑟斯则是单独带着苏林回到了舍里身侧。
就像是苏林之前判断的那样,瘫软在地上的舍里虽然还有最后一丝气息,也仅此而已了。
这只虫族确实快死了。
一大团一大团柔软变形的肢体已经溃散,液化的肉块堆积在他的骨架之上,漫长时间里对自己身体进行的改造,在他殆死之际显露出了恐怖的恶果。
舍里的脸颊凹陷,皮肤灰白,身形软烂地瘫在地上。
偏偏,到了生命最后时刻,这只王虫却不按牌理地恢复了人形拟态。
可这只是让他看上去更加凄惨而已。
唯一完整的头颅上面容早已不再俊美,凹陷的眼窝中,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洞。
甚至,就连他那一声一声的“母亲”也像是无意识的呢喃,而并非是出自于他意志的主动呼唤。
“母亲……”
不然,他的语调不至于如此支离破碎。
“我好痛啊……呜呜……好痛……”
更不可能如此示弱的表露出自己的软弱与痛苦。
粘稠的血泪顺着舍里已经凹陷下去的眼窝不断涌出。
圣者那顽强的生命力,对于殆死的王虫来说似乎更像是一种诅咒。死亡的痛苦被拉得如此漫长,如此狼狈。
而苏林在舍里身边站了好一会,片刻之后,他慢慢俯下了身。
在梅迪瑟斯极为不赞同的目光之下,苏林有些笨拙地抱住了这只已经溃散的濒死虫族。
“我在这里。舍里。”
苏林对他说道。
舍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旁的梅迪瑟斯立即绷紧了身体,可是,舍里的颤抖就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挣扎了许久,最后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微微偏过了头。
好像这样能让他看上去更好看一点。
“母亲?”
他沙哑迟疑地问道。
他的语调有些奇怪,那是一种青涩的,稚嫩的腔调。
吐字中完全没有了舍里应有的疯癫。
这声音甚至让苏林感到了陌生。
还没有等苏林回答,舍里就继续开口,他无比积极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要离开了吗?为什么你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需要嘱咐我的吗?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说话间,舍里凹陷的脸上,浮现出的是跟现在情景格格不入的忐忑与惊喜。
舍里怪异的语调,以及他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苏林微微一怔。
不过,曾经在无数时空中见到过昔日场景的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濒死时分,舍里已然产生了神智错乱。
他并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十万年之后,舍里的精神回到了十万年前……那个时候,刚好就是原初之母向他下达了命令,让他成为王虫的晚上。
在这一晚之后,原初之母便会彻底离开这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