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声奶声奶气,打破静谧。
在前的小男孩约莫两岁出头,脸蛋肉嘟嘟,眼睛又大又圆。
衣饰精致讲究,神采奕奕。
其后尾随的小丫头约莫五岁左右,总角缠了红绳,悬着一对小金铃,一身绫罗,非富则贵。
阿微心头似被某物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咦?你是谁呀?”小丫头忽见阁楼上有人,急忙拉住小男孩。
阿微浅浅一笑:“你猜?”
两个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均自茫然。
“我倒能猜到你们是谁。男娃娃是世子的元子,而小丫头……是赵王府上的姑娘吧?”阿微根据年龄、着装,以及晋王府的人脉圈子,大致推断二人身份。
果不其然,小丫头因她一语中的而愣住。
小男孩则懵懵懂懂,目不转睛盯着她。
“所以,你是谁呀?”小丫头甚是拘谨,“怎么和三堂婶长得一个模样?”
阿微笑泛涩意:“你和她……很熟悉?”
小丫头骄傲地挺直小身板:“是啊!她以前救过我!过年时还特意给我带了一个这么大的海螺!五彩斑斓,漂亮极了!”
她边说边比划,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是……你的堂婶。”
小丫头将信将疑:“可你不是她。”
“嗯,我不是她。”
她该如何解释?
若非久困于此,那小男孩大抵该尊她为嫡母。
眼见两个孩子怯怯的,她乍然生出利用之心,寻思是否该让嬷嬷开门迎进院落。
等到宋思勉派人来寻,没准会想起她,愿意见上一面。
可那两双明澈如清溪的眸子,纯净,天真,烂漫,不可欺,不可骗。
她于心不忍,低笑道:“可惜我没有大海螺可送你们,不如……弹一首曲子,让你们一听?”
“好呀!堂叔很会弹琴,可好听了!”小丫头兴奋拍着小手。
阿微回身入阁,理裙坐在筝前,十指撩弦。
筝声似珠落玉盘,婉约含混凄楚,伴送长空雁鸣,缭绕游荡。
辽远之音引来一群仆役,见了堂姐弟俩并立听筝,惊得赶紧冲上前抱了就跑。
阿微指尖微凝,终是弹完了一首《长相依》。
余音绕梁,无人鼓掌,无人喝彩。
檀唇扬起惨淡笑意,起身斟了杯茶。
冷凉茶水入腹,却不比心凉。
目视主仆远去身影,阿微自我解嘲:“想当年,我常来府上玩耍,同样是这般大,同样有这么多人簇拥着呢!”
兜兜转转,她成了曾暗自期盼的“晋王世子夫人”。
遗憾……物是,人非。
就连有过的真心,也面目全非。
当初罔顾良知,妄图用年少承诺绑住那个男人。
最后,遭束缚的,只有她。
无妨,锦衣玉食,清静无忧,她亦美丽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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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微番外,写了两个不同的版本,最后都删了,留下这个全是小片段的,囊括她和追求者们的互动,补充正文外的小事件。
她虽然是个反派,但也算是主角之一哈!
“日月欲明,浮云盖之;河水欲清,沙石涔之……”出自刘安《淮南子·齐俗训》。
第八十八章 番外五
#88
章和二十年初秋,东海七十二岛刚从纷飞战火中平定。
众岛民忙于安葬战死英雄、照料伤员、抚恤未亡人及战后重建,悲壮哭声日渐转化为复兴之音。
林昀熹端坐于望海楼,蹙眉翻阅各人上呈之清单,捕获不远处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真不敢相信,咱们以少胜多,赢了相当漂亮的一仗!”
“是啊……那海盗头子王续,可不是什么善茬!为报旧怨,联合南洋七个小岛国,收纳一群红毛鬼,三万精锐倾巢而出,先声夺人攻向东南两座大岛……幸好宋统领决断英明,诱敌深入,和萧大人、六爷分成三路夹击……”
林昀熹闻言,拿捏纸张的素手微凝,心间浮起万千思绪。
战时,她把岛上要务托付给爷爷和傅千凝,秘密混于随行队伍。
一为护宋思锐周全,二为见识父亲秘密督造的战船之惊人威力。
连天炮火与厮杀声中,她目睹战船交错,目睹尸首、破船板和断桨遍布海域,也目睹了丈夫身披铠甲、仗剑高挺立船首、昂然鼓舞士气的壮怀激烈。
那一刻,将士们一声声“血战到底”的回应,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林昀熹清晰看到宋思锐转头北望,坚定眸光不失温柔期许。
那是长陵岛的方向。
她知道,他在想她。
她对他的眷恋与爱意,亦在一瞬间达到前所未有的浓烈。
可当宋思锐带领大伙儿从滚滚硝烟中杀出一条血路,她却狠下心,选择孤注一掷……
楼外断断续续的低议将林昀熹从沉重思忆中拽回。
“……据说此次施予援手的,是镇守江南十八郡的东平郡王。”
“他老人家近两年高价购买南岛海产、佳果、珍珠,又替咱们寻了大批羽箭硬弓材料,更有草药、硫磺、硝石等物,解了燃眉之急。宋统领的皇亲国戚,当真够义气!”
傅千凝见林昀熹手中册页久久未翻动,侧耳倾听,问道:“东平郡王这回及时施予援手,是女帝授意?冲我哥的面子?抑或想巴结七十二岛?”
林昀熹失笑:“如今七十二岛百孔千疮,有何值得东平郡王拉拢巴结?”
“不晓得他是我哥什么人?”傅千凝狐疑,“问他,他说不清楚。”
“你哥常年在七十二岛,跟自家族亲并不相熟。对方既为郡王之尊,八成是堂叔。”
“等一切稳妥,咱们同去大宣,拜谢他老人家。”
林昀眉正欲接话,忽闻楼下招呼声起。
不多时,两个昂藏身影现于楼梯口。
正是宋思锐和萧一鸣。
二人均穿青灰长袍,因持续激战、疲于奔命,俊朗容颜略显憔悴。
“大岛主,”宋思锐向林昀熹执礼拱手,“东西南三面已排查清楚,伤者亦安置妥当,特来回禀。”
林昀熹淡淡应声:“二位一路辛苦。”
萧一鸣与傅千凝震惊对望——小两口脑子抽了?
宋思锐维持恭敬状:“此外,敌方主力被歼,左翼二十六艘船落荒而逃。属下请命领兵追击海盗残部,恳请大岛主允准。”
“战船焚毁过半,幸存者刚忙完丧事,还没喘上一口气,”林昀熹平静目视丈夫,“大统领有把握将贼人一网打尽?”
“此时士气旧恨未去,新仇又增,实为激励人心的好时机。”
“何时出发?”
“明日辰时。”
林昀熹心底腾涌的怜、爱、怨、屈交替反复,柔柔启唇:“既有决断,那便去吧,请务必小心谨慎。”
“是。”宋思锐垂下眉眼,应声而退。
萧一鸣轻拽傅千凝衣角,做了个口型:怎么回事?
傅千凝眼神古怪,同样以嘴形回应:吵架?
林昀熹虽垂下眉眼,仍可轻松捕捉他们的小动作:“你俩劳累多日,该好好陪陪红虾丫头了。”
傅千凝觉察她心绪不宁,原想安抚几句,见她下逐客令,未再多言,携同夫婿告退。
林昀熹目送一双俪影离去,苦笑。
她和宋思锐从小相伴,他对她唯命是从、千依百顺,但凡意见相左,必然是他先服的软。
即便她蛮横无理,他也会先把她哄好,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未冷言相向。
这一回,她所行之事,怕是真触碰到他的底线。
她深知,宋思锐态度冷淡的原因在于,自己不曾依照他的计划,与爷爷、父母坚守长陵岛,安抚民众,而是偷偷藏于船内,悄悄杀了不少海盗,更伺机跳入海中,深潜至敌船,取敌首级,折返而回。
当时,眼看她浑身湿透,海水混着血水,宋思锐错愕震悚不已,慌忙检查她是否有伤,又除下衣袍将她裹在怀里。
她甚至能感觉他在发抖。
没想到,平乱过后,二人因“刺杀敌首”一事吵了起来。
他认定她胡闹,胆大妄为,若有闪失,或被自家人误伤,后果不堪设想;她则认为,事先瞒过所有人,方可出其不意,扭转战局。
最后,双双指责对方的不信任,随后宋思锐巡视诸岛,林昀熹诸事繁忙,冷战居然持续整整九天。
方才宋思锐借禀报为名登楼,实际是向她请命兼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