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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一脸惊讶,眼前这个胖子是副厅级干部?孙胖子以前类似这样的事儿处理得多了,现在这个根本就不叫事儿。他笑容满面地和三叔打了招呼“三叔您好,我和沈辣当兵时候是战友,以前就听沈处长经常提起过您,他的三叔就是我的三叔。呵呵,今天终于见面了,您不愧是当过兵的,看着就是年轻,刚才远远看见您,还以为您是沈辣的大哥呢。”
  孙胖子一个劲儿地白活,三叔听了个懵懵懂懂,不过“沈处长”三个字,他是听见了,趁着孙胖子白活的间隙,三叔侧过脸小声问我“谁是沈处长?”
  “你是……处长?”三叔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这一辈子我就没敢对三叔说过假话,现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了我三叔一声“援朝,你杵在那儿干什么,一会儿甘县长要过来给老爷子拜寿,就等你的寿桃了。”说话的正是我那老当益壮的爷爷。
  “爷爷,我,沈辣。”我大喊了一声。“小辣子!”爷爷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早上还说,你差不多该回来了,真是不经念叨,下午就看见你了,那是你朋友?走!家走,别在这儿杵着啦。”
  回到我爷爷家,满屋子姓沈的人,其乐融融。
  我爷爷对警衔没有概念,现在就知道他孙子当了大官,乐得五官都扭成了一团。
  孙胖子不失时机地说道“爷爷,您先看看沈处长给他太爷爷带了什么寿礼吧。”说着,将包装打开,露出里面的金寿桃。
  金寿桃一出现,满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还是我爷爷见过点世面,看着我说道“你这是……腐败了?”
  第四十二章 船戏
  我能感到自己当时的脸色已经不是人色了,还好有孙胖子,当初带他回老家看来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孙胖子的表演天分发挥到了极致,他拍着巴掌,乐得前仰后合,倒把我爷爷他们笑懵了。“腐败?哈哈,笑死我了,老爷子您真会说笑。”孙胖子装模作样地抑制了还想笑的冲动,抿着嘴对我爷爷说道“老爷子,跟您交一句实底儿,这寿桃看着挺吓人,其实也没几个钱。这是几个月前起获的一批走私物品中的一件无主赃物。我们内部有规矩,一段时间内,类似这样的物品要是没有人认领的话,我们内部会搞一个小型的拍卖会,将这些物品内部处理一下。”
  说着,孙胖子指了指摆在桌子上的金寿桃说“这个寿桃看着挺大,其实里面是空心的,也没有多重,况且知道是沈处长要买来作寿礼,也没有人跟他争,价钱自然就更便宜,这么个金寿桃也就万把块钱。”
  “哦。”屋子里的人又有了动静,叽叽喳喳议论成了一团,无非就是当了大官就是好,还能买到这样的便宜货。其中一个远房的表叔还把我拉到一边说道“大侄子,你看那什么,要是再有这便宜事,你能不能替表叔也拍个一件两件的,放心,钱表叔亏不了你,你说个数,回头让你大兄弟给你送来。”
  他这么一说,屋子里姓沈的全冲我围了上来,全是要帮着拍几件金货的。一时之间,把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解释这样的事情可遇不可求,我是命好才赶上一回。
  “都给我闭嘴!”我爷爷一声大喝,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你们是来拜寿的还是来占便宜的?爱在这儿待着就老实待着,要想占便宜就滚犊子!”爷爷这个族长不是白当的,这几句连吼带骂的愣是没有人敢还嘴,都臊眉搭眼地看着地面。
  爷爷还想再骂几句痛快痛快时,院子里有人喊道“老沈大爷,甘县长的车已经到村头了,村长让咱们去迎啊!”我们县长姓甘,大名叫甘大叶。以前是县里的人武部部长,当初我参军还是他给我办的手续,几年不见,甘部长成了甘县长了。
  爷爷一听,召集了屋里屋外的众老少,去村头迎县长了。我也想随大流出去透透气,却被孙胖子一把拦住,说“别乱了,我是厅长,比他大两级,规矩是你陪着我在这儿等他来见我。”
  就这样,我和孙胖子坐在炕头喝着茶水,嗑着瓜子聊得正欢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门口的帘子一挑,爷爷和三叔他们把五十来岁,头顶略秃的甘县长迎了进来。
  甘县长没想到炕头上已经坐了俩人,看见我和孙胖子时就是一愣,时隔多年,他看来对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看了我和孙胖子肩头的警衔后,甘县长的表情显得更诧异了。
  没等他说话,孙胖子先来了一句“是甘县长吧,来了就坐嘛,不要拘束。”
  还是甘县长的秘书机灵,他在院子里提前打听了还有什么人要来拜寿,这时凑到自家领导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甘县长呵呵一笑,几步走到炕沿说“是孙厅长和沈处长吧,不知道二位领导来,县里没什么准备,真是慢待两位领导了。”说着,主动上前把手伸了过来。
  我学着孙胖子的样子,很矜持地跟甘县长握了握手,说“甘县长你也不用客气,孙,孙厅长陪我回老家,也就是给老寿星拜寿磕个头,也不是办什么公事。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
  孙胖子也客气了几句。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甘县长的秘书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三位领导,船戏就要开锣了,老寿星差不多也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往河边走了?”
  船河大戏,在我的印象中还是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几次。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应该是清朝最鼎盛的时期了,当时我们这里算是关外,满族八旗的龙兴之地。而我们整个清河县就是乾隆皇帝第八子仪慎亲王永璇的皇庄。
  亲王皇地就是清河县所有的出产不需要向朝廷纳税,只需要向主子纳贡,而且整个清河县所有人自此以后都算是仪慎亲王的家奴了(我们姓沈的不算,我们是清末闯关东时,整族人从山东迁过来的)。
  虽说变成了奴才,可好歹也是亲王家奴,更何况当时就算是朝廷重臣,见了皇帝和皇族阿哥,都要自称奴才。整个朝廷风气如此,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话说回来,这个仪慎亲王比起他的那些兄弟们,就算是相当仁义的了,纳贡只要平时收成的三成,而且每当年节,去王府送孝敬的时候,王爷给的赏赐可能要比送去的孝敬还多。
  当时恰逢四大徽班进京,创出之后的一门国粹——京剧。而这位仪慎亲王在当时就是疯狂的京剧发烧友,王府里养着几个戏班子不说,而且只要有哪个名角挂牌唱戏,这位王爷是准到,还动不动就勾了脸,下海唱几句过过瘾。为此,乾隆皇帝不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多少次。仪慎亲王每次都是老实几天后,就旧态复萌依然如此。
  后来,乾隆皇帝来了个眼不见为净,把仪慎亲王发到了自己的皇庄上一年,对外讲是让永璇清心读书。
  仪慎亲王到了皇庄没几天,正好赶上庄子里一个老人过百岁大寿,这位亲王去凑热闹时,突然灵机一转,当时下了王旨。为效仿皇帝百叟宴的功绩,他要在皇庄里给那位百岁老人搞一次百日大戏,按老人岁数唱,要连唱一百天。
  王爷发话了,凑趣的人就不能少了。皇庄周围的府衙的主事官员也纷纷献计。最后皇庄的一个牛录(旗人官职,不是养牛的)出了个主意。当时的节气已经入伏,天气渐热,要是连唱一百天的大戏,别说唱戏的了,听戏的怕也受不了。不如把戏台的地点改一改,在皇庄旁边的大清河上建一个戏船,等每天太阳落下,掌上灯火唱船戏。
  王爷一听就来了情绪,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一边命工匠连夜赶工,建造戏船,一面派人去京津两地请京剧名角。一个月之后,等名角们到齐之后,戏船也打造完毕。
  开戏那天,方圆百里都轰动了,竟然来了上万人。好在戏台在河面上,就算来再多人也绰绰有余。看戏的人一拨一拨来了又走,各家名角也粉墨登场,连唱一百天,王爷就过了一百天的戏瘾。不久之后,这位亲王奉诏回京。
  王爷临走时,又下了王旨,如果皇庄之内,再有老人寿高百岁,就以当日的百日大戏为样板,再唱船戏一百天,以显乾隆皇帝圣德爱民之心。可惜王旨虽然下了,可当年的百日大戏已经成了绝响。从那次百日大戏之后,皇庄中就再没有人活够一百岁(九十九岁的接近百人,就是没人迈过百岁的那道坎)。
  等我三太爷爷百岁大寿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过搞一次百日大戏,可到头来因为钱不凑手,只是请了县里的二人转剧团唱了一晚上的二人转。
  今天三太爷爷一百一十大寿,本来他也没了那种想法,可正巧赶上县里有个开发大清河的旅游项目,我们甘大叶甘县长拍板,为我三太爷爷搞一次百日大戏,不过要是真唱一百天,县里的财政也消耗不起,于是取了个巧,把一岁唱一天改成了百岁之后,一岁唱一天,说是百日船河大戏,其实也就唱个十天。可惜,谁也没想到,这个船河大戏从头到尾唱的都是一出悲剧。
  第四十三章 锣开命亡
  大清河距离爷爷家走的话要二十多分钟,甘县长极力邀请我和孙胖子坐他的车。我爷爷和三叔他们都用脚走,我哪敢坐车。客气了几句后,我和孙胖子还是溜溜达达地向河边走去。甘县长也不好意思坐车,在我们后面远远地跟着。
  到了河边,那里已经收拾停当。大清河两侧岸边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几个卖饮料和瓜子花生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
  河中心停靠着一条大船,说是大船还不如说是大戏台更为形象。船中央就是一个大平台,两侧各有一个围帘写着“出将”、“入相”。围帘下面的船舱就是演员们的化妆间,由于船上戏台的空间有限,锣鼓家伙就只能摆在河岸两边的石台上。
  岸边的主席台已经搭好,甘县长招呼我和孙胖子上了主席台,我把爷爷也拉了上去。老寿星已经坐在主席台中央了,一百一十岁的人了,只是有些轻微的耳聋、眼花,脑子一点儿都不乱,看见我时一眼就认出我就是当年那个小辣子,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
  这是我第二次坐上主席台了,上一次还是特种兵时,猎隼小队立了个集体二等功时,我在主席台上坐了一阵。我前面的小牌牌上面用毛笔写了两个字——领导,看字迹就是刚刚写上去的,墨迹都没干。孙胖子手欠,把小牌牌拿在手上玩了一会儿,弄得一手的黑。
  主席台上加上司仪只坐六个人,这时天色已经渐暗,司仪询问了甘县长的意见后,宣布了百岁大戏第三天的演出开锣(我和孙胖子晚了两天,前天才是正日子)。
  霎时间,河岸两边嘈杂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戏船上亮起了灯。甘县长在旁边作介绍,根据当年百日大戏的传统,这次的百岁大戏唱的也是京剧,戏班子是县里文化局费了很大的气力,在沈阳和大连京剧院请的名角。
  甘县长正介绍着,河岸边已经响起了架鼓点,一个老生走到戏台中间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唱的是今晚的第一出戏——《四郎探母》。台上唱了不一会儿,甘县长就起身告辞,他今天来也就是摆摆样子,毕竟是一县之长,不可能一直在这儿耗到半夜。
  又看了一会儿,老寿星也被人搀扶着回了家,让百岁老人熬夜可不是闹着玩的。主席台上就剩下我、爷爷和孙胖子三个人了。看着戏船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的老生,我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倒是孙胖子摇头晃脑,手打着拍子,真看不出来这胖子还好这一口。
  我看得昏昏欲睡时,一个光头穿着大褂的人上了主席台,他穿得另类,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我小时候天眼刚开始显现时,出主意用黑狗血给我洗头的那个高人道士,当年他的头发就不多,现在已经秃得一根头发都不剩了,明明是个老道,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和尚。
  “老萧,都开戏了,你怎么才来。”爷爷和他是朋友,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老道嘿嘿一笑,说道“别提了,乡里税务所去观里查账,娘的,没王法了,查账查到我的凌云观里了。”爷爷看见他笑得特别开心,就说“你是自找的,萧老道,你说你这几年什么赚钱的营生没干过?好好的一个凌云观你注册的什么公司?公司就公司吧,主营项目还是影视娱乐。你是个老道,娱哪门子乐?”
  这个叫萧老道也不还嘴,只是气鼓鼓的不放声。爷爷也不刺激他了,把我叫到身边,对着他说道“我孙子,你还记不记得?沈辣,他小时候你还帮他遮过天眼的,现在他可了不起了,在首都公安部里当了大官了。来,辣子,和你萧爷爷打个招呼。”
  我刚客气了几句,又有一人老远就向主席台跑过来,远远地看着就眼熟,走近了才看清是我亲爹。
  我已经摆了个笑脸,没想到他根本就不理我,直接跑到爷爷跟前,说“爹,又死了一个,就刚才。”
  我爷爷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瞪着眼睛对我亲爹说道“这次是哪个?怎么死的?”我亲爹苦着脸说道“是县里沈抗美的大小子,傍晚吃饭的时候喝多了,刚才戏看了一半,上茅楼的时候,掉粪坑里淹死了。娘的,终于轮到咱们老沈家的人出事了。”
  爷爷叹了口气说“都是命啊,老大,报警了吗?”我亲爹说道“哪敢不报,老马和熊胖子一会儿就到,嗯,这不是警察吗?”爷爷轻踹了我亲爹一脚,说“好好看看,那是谁?”
  “爹,是你儿子我。”我已经无语了,从我面前过去,愣是没看见我,虽然这几年,我没怎么喊你爹,光喊你大爷来着,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儿子啊。孙胖子也感到气氛不对,站起身走了过来说“沈处长,老爷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倒是没事。”爷爷向孙胖子笑了笑,说道“就是有件事怕要麻烦领导你了。”孙胖子一摆手说“什么领导,我和沈处长是什么关系?他爷爷不就和我爷爷一样吗?您就叫我德胜,再不叫我孙胖子也行,我不挑。”
  我爷爷呵呵笑了几声后,说道“还是德胜你会说话,比小辣子强,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看戏这当口死了几个人。”
  “死了几个人?”孙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了,还是闹鬼的话,他和我还勉强沾得上边儿。可现在死人了,看样子八成是刑事案件,我们两个假警察(还是高层)能干什么?
  看到孙胖子犹豫的样子,我也不能干坐着了,说“爷爷,您就别难为孙厅了,他也不是咱们省的警察厅长,跨省查案在我们内部来讲,是大忌。”
  “哦。”我爷爷好像明白了,说“小孙,厅长不是咱们省的,小辣子,我记得你是公安部的什么处长,你是部里的,管这几个人命案应该说得过去吧?”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还好孙胖子投桃报李,给我解了围,“老爷子,我们查案子是有回避机制的,人是死在沈处长的家乡,他人还在现场的范围内,按规矩,沈处长和我是一定要主动回避的。”
  孙胖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爷爷听了又犯起愁来。没想到,旁边坐在主席台上,正喝着茶水的萧老道突然神神道道地来了一句“他们俩是管不了,犯事的不是人。”
  我爷爷瞪了他一眼说“萧老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别什么都往鬼神身上扯。”
  “不信就算了。”萧老道慢悠悠地说道,“这是第几个了?第三个了吧?别急,还不算完,一天一个,看吧,唱十天大戏,还要再死七个人。”萧老道边说边斜着眼看着我爷爷的表情。
  我爷爷沉默了。后来我才知道,萧老道的话不是第一天说了,死一个人他就说一次,现在都被他说中了,爷爷心里也开始半信半疑了。
  “咳咳!”孙胖子咳嗽了几声,我看向他时,他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对爷爷说道“爷爷,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我和孙厅先捋一捋,判断一下那三个人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被人蓄意谋杀。”
  看着我和孙胖子身上的警服,爷爷倒是没有犹豫,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两天前,大戏正式开锣的那天,一直唱到了后半夜一点多,不过能撑着直到散场的基本上都是本乡本土五六十岁的老爷们了。
  散场之后,我爷爷正在招呼戏班子吃宵夜,还是我亲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爹,出大事了,看船的老五掉河里淹死了!”
  这个老五是村里的老光棍,姓张,老五叫了几十年,大号叫什么村里基本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筹备船戏的时候,村里给每个人都派了活儿。考虑老五是光棍,没有负担,给他派的差事就是看好戏船,别让谁家的熊孩子上船,再把这戏船弄坏了。
  本来老老实实看船也出不了什么事,可倒霉就倒霉在老五平时爱喝那两口酒。晚上开戏的时候,老五在岸边就没少喝,等戏散场,演员们都下了船后,老五晃晃荡荡地拿着酒瓶子就上了船。
  他就坐在戏台上,也不就菜,一口一口地灌着酒。酒劲上来,老五就学着刚才戏台上大武生的样子,在戏台上翻起了跟头,两三个跟头翻下来,老五直接翻下了河。等发现他时,已经在河面上漂着了。
  要说老五的死是他自己作的话,那第二天,王军的死,就算是无妄之灾了。王军不是我们小清河村的人,他算是县里文化局派来帮忙的,也就是做做统筹、宣传之类的事情。
  王军是昨天出的事儿,晚上刚开锣不一会儿,王军坐在岸边一个角度极佳的位置看戏。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县里来的人。我们村长(不是当年打架的那个,换届了)派人送过来葡萄、梨、苹果等。王军倒也没拒绝村长的好意,一边看戏,一边吃着水果。
  当时戏台上演着的是《四郎探母》的一折。扮演杨四郎的是从省城请来的名角,他一个高腔唱出来得了个满堂彩儿,大清河两岸叫好声不断。这个王军也是浪催的,嘴里一块苹果还没等咽下去,就站起来拍着巴掌喊了声“好!”
  “好”字喊了一半就已经岔了音,紧接着,王军一头栽倒,双手不停地抠着自己的喉咙,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当时人声鼎沸当中,没有人发现王军的异常。等有人看见王军倒地时,王军已经没气了,一块苹果卡在他的气管上,把个大活人活活给憋死了。
  本来是办红事,结果头两天就一天一个死了两人,爷爷心里甭提多懊恼了。县里的公安局和乡派出所都派了人,排除了他杀的嫌疑,定性为意外死亡。老五还好说,家里就他一个人,这么着就算是全家死光了,一把火烧了,找个坟地埋了就成。
  可王军是拖家带口的,他老婆一大清早就来哭闹,最后还是乡派出所的熊所长亲自来把人劝走的。熊所长临走时对我爷爷说道“沈老爷子,今晚你可得看紧一点儿,可不敢再死人了!”
  爷爷本来想把大戏停了,可甘县长死活不同意。县里为了这出大戏花了那么多钱,还从省城请了旅游公司的人来实地考察大清河的旅游资源,怎么能说停就停?死人怎么了?意外嘛。他吃口苹果就能卡死谁能料到?总之,就一句话,戏接着唱。
  怕什么来什么,刚才死了第三个,死法也另类,和老五倒有几成相似,喝多了掉粪坑里淹死了。
  第四十四章 熊所长
  光听爷爷说的也听不出什么毛病,恰巧这时戏船上换了一个老旦,咿咿呀呀唱得我心烦意乱。我看了孙胖子一眼,说“孙厅,去现场看看?也许能碰着什么线索。”孙胖子笑着说道“到沈处长你的地盘了,你做主。”
  出事的地方是东北农村常见的茅楼。就是地下挖了一个大粪坑,上面用砖头砌的一个简易厕所。茅楼旁边的化粪池已经扒开了,淹死的人已经被捞了出来,用清水简单地清洗了几次,不过那股氨气的味道还是很重。
  死者虽然也是姓沈的,不过他是住在县城里的,我们没见过几次,只知道他老爹和三叔的关系不错,现在他老爹正哭得死去活来的,三叔正在一旁劝着。
  孙胖子捂着鼻子,站在尸体旁边左看右看了半天后,回头向我摇了摇头。他还不死心,又看了一阵才彻底放弃,走回来低声对我说道“瞧不出来有他杀的迹象,你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吗?”
  在路上我们俩就分好了工,孙胖子负责查看有没有人为死于非命的迹象,而我则负责用天眼找出死者的鬼魂,向鬼魂询问他的死因。死人亲自说的总不会错吧?
  按我在档案室里看过的资料,人死之后七天之内,他的魂魄应该会在附近游荡。可我都看遍了,也找不到死者的魂魄。孙胖子又催了一遍,我回头对他说道“完全找不到,邪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孙胖子也直挠头,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嚷道“老沈头呢?我早上千叮万嘱,现在可不敢再出事了,你倒好,又弄死了一个,你是怕我们派出所这几天闲得没事干吧?”
  人还没到,我身后就传来一股很大的酒味。我和孙胖子都是一皱眉,回头向身后看去,有四个警察已经到了现场,为首一个黑铁塔一样,五大三粗的身材,不知在哪儿喝的酒,喝得满脸通红的,正满世界地寻找我爷爷。
  “熊所长,您嘴下留德,什么叫又弄死一个?”爷爷从对面人群中挤了出来,急忙走到熊所长的跟前。
  熊所长一翻白眼,说“老沈啊……”我刚想上前替爷爷解围,没想到孙胖子先冲上去打断了熊所长的话“你跟谁老沈老沈的?还有!刚才你叫他什么?老沈头?他比你爹的岁数都大,你敢叫他老沈头!”
  熊所长被孙胖子一阵抢白,脸上的红晕有些退了,不知是吓得还是气的,他说话时开始结巴起来“你,你谁呀?三鼻子孔多出一口……”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他的目光定格在孙胖子肩头的警衔上。
  愣了半天后,他才手忙脚乱地敬了个礼说“领导,我,我不知,不知道您……”孙胖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知不知道一会儿再说,先把刚才那句话说完,三鼻子眼怎么了?”
  熊所长这时脸色已经煞白,刚才喝的酒已经全部化成了冷汗。听见领导发话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没说,那什么,不是我说……”
  他这么一解释,孙胖子更火了,我能理解他火的原因不是我说……敢学我们主任?你也配?
  孙胖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说“你的姓名、职务,为什么在出警的时候喝酒?别让我说第二遍。”
  熊所长的手机下午就没电了,没接到县公安局局长的电话,不知道我和孙胖子的底细,不过现在看到我们的警衔,已经开始肝颤了。毕竟是一所之长,稳定了心神后,一板一眼地说道“熊跋,大清河乡派出所所长。”
  孙胖子还真误会了熊所长,今天并不是他值班。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参加朋友女儿的婚礼。喝得正高兴的时候,爷爷派人找到了他。熊跋一听原因就急了,早上他才劝走一个死者家属,现在又死一个。看来自己这个派出所的所长也算干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