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身姿笔直,当真有股落落清风的潇洒之感。
只可惜他贪图权势,打着为蒋瑜换取自由的旗号做了乱臣贼子,事实上要把一个不受宠的后妃从宫里偷出去,哪怕困难了些,法子却有很多,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为不现实最为复杂的一种,焉知不是心头渴求权势与地位?
顾渊淡淡一笑,“不说也罢,朕有耐心,不怕你嘴硬。”
有的事情不适合立刻进行,特别是……皇帝被戴了绿帽子这种事。
他倏地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郑安,将陆承风带到偏殿,朕有话要亲自和他说。”
——————
所有朝臣都只能在此等候,因为顾渊清清楚楚地知道,宫外有人在等待陆承风的消息,而眼下,半点风声都不能传出宫去。
他来到偏殿,待到陆承风也被押送进来后,殿门一关,除了几个按压着陆承风的侍卫以外,大殿里再无他人。
顾渊背对那个被压在地上的人,负手而立,淡淡地说,“想必蒋充仪还不知道你如今的下场吧。”
一句话,惊得陆承风浑身僵硬。
他……他说什么?
他知道了!
顾渊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朕竟是不知道朕的金科状元还是个痴情种,为了朕的妃子殚精竭虑,一心要谋朝篡位,与她双宿双栖啊。想必此时此刻,若是廷芳斋那位知道了你的计谋被揭发出来,恐怕会心急如焚才是。”
陆承风背上发凉,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顾渊还在说话,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般戳在他心里,“你说说,朕该不该成全你们的一片痴心,叫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死后也能做对鬼鸳鸯呢?”
这样的威胁与假设叫陆承风脊背都挺不起来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若是害得蒋瑜和他一起死在这个阴谋里,那才真的死不瞑目了!
他浑身发抖,几欲崩溃,当下颤声道,“皇上,微臣自知有罪,可是这件事情与蒋充仪并无半点关系。微臣虽过去爱慕她,但自打她进了宫,微臣与她再无半点瓜葛,更不曾做过半点对不起皇上的事,求皇上不要牵连无辜,害了一心想着您的蒋充仪啊……”
蒋充仪心里想着谁,顾渊自是再清楚不过,用不着他来提醒。
准了蒋充仪出宫那一日,陆承风的动态如何他也清清楚楚,哪怕这两人没有做出苟且之事,可是搂搂抱抱的亲密举动已经是对皇帝的奇耻大辱了。
顾渊没有什么羞辱感,只因在容真之前,他没有将谁放在心上过,而有了容真以后,更不可能还有人能牵动他的心绪。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蒋充仪会是牵制陆承风的最好棋子。
帝王之术让他隐忍不发,直到今时今日才说出一切,原来容真知道的一切他也早就知道,而容真不知道的,他也一清二楚。
眼下他给了陆承风一条路,要么看着蒋充仪和他一起死,要么供出顾桓的所在之地和所有计划。
而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推算,顾桓在劫难逃了。
“怎么样,你自己考虑清楚,说,还是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效率!一章之内迅速灭渣一,下章渣二受死。
发现大家都很心疼阿笙啊,她和顾四四同学的结局总归是和陆渣那一对不同的,先悬念一个。
今天开始撸新坑的大纲和开头,所以本文开始日更,争取早点把新坑拉出来和大家见面。
见谅见谅,旧坑的日更是为了新坑将来的双更!╭(╯3╰)╮么么哒!我知道你们会体谅的!
☆、125第125章.天涯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说,还是不说?
说了,蒋瑜能活下来,可谁知道顾桓兵败山倒时,会不会一怒之下对陆家动手?
不说,蒋瑜现在就会和他一起死在深宫之中。
陆承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皇帝给的选择实在太过残酷,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而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计划行事。
春日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微微掀起他的衣衫,恍惚中,他好似看到那年春日那个衣袂飞扬的女子,笑得银铃似的叫着他的名字,承风,承风。
他以为虽然晚了些,但自己终究能给她一个自由的人生,可是到头来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痛失所有。
顾渊在等待,等待他的妥协。
过了良久,陆承风终于开口问他,“你能保证若是我说出顾桓的所在,就不会动蒋充仪么?”
既然皇帝知道蒋瑜与他的过往,今后就绝对没有可能再宠幸她,眼下陆承风只求蒋瑜能安安稳稳在宫里活下去,别的……都不再重要。
顾渊唇角微扬,“死到临头了还在为对方打算,陆大人的痴情朕倒是颇为欣赏。不过你大可放心,朕对蒋充仪的命不感兴趣,日后她做她的充仪,朕眼不见心不烦,倒是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的后半辈子。”
陆承风终于松了口,一五一十把顾桓当初是怎么回到京城、怎么召回旧属部署这次行动交代得一清二楚。
顾渊淡淡地看了陆承风一眼,似是要看透他眼里的情绪,看清他心中所想。
“若是皇上不信我……”陆承风眼眸微敛,“那我也没有办法。”
顾渊没有多说,只含笑轻道,“朕自然相信你方才所说全都是真的,只是替你惋惜,本该有大好前途在身,却功亏一篑,毁于一旦。”
透过陆承风,他有些出神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顾桓。
皇位与权势,阴谋与牺牲,这些东西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该是司空见惯了。
可是前赴后继为了这个位置涌上来的人哪怕见证了这个宝座上的鲜血与冤魂,也依旧不知疲惫地一波接一波继续扑来,这才是令顾渊失神之处。
生在帝王家,不言手足情。
是否接下来,他也该对顾桓斩尽杀绝、大义灭亲?
顾渊沉默片刻,对陆承风身边的侍卫吩咐道,“押送天牢,等到叛贼都落网后,再做处理。”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而前一刻还颓丧不已的陆承风却像是出鞘的剑一般,忽地拔出身旁侍卫的长剑,以疾风般的速度朝顾渊的背后此去。
既然活不了,倒不如临死拼一次,只因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自幼饱读经书,不论兵家之法还是书画之技都熟记于心,他有指点江山之才,更有挥斥方遒之勇,可是为何到了今日却痛失一切,不仅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还将丢了这条命,丢了他苦心经营才换来的今日?
从方才为了蒋瑜看似妥协供出一切开始,他就已经有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这一身傲人之才这辈子恐怕都派不上用场了。早知如此,他为何学文?倒不如学武,掌握了兵权再论谋反之事,就是抢也要抢回蒋瑜!
他后悔,懊丧,绝望,痛心。
手中的剑似是带着他生命里最后的果决与执迷不悟,朝着顾渊的后背此去,侍卫连惊呼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
可是血光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顾渊似是背后长了眼一般,忽地毫无征兆地侧过身去避开了这一剑。
下一秒,他的手似是生了风一般疾速扣在陆承风的手腕上,只听哐当一声,长剑落地,陆承风的脉门被他扣住,面上露出绝望与痛苦交织的神情。
顾渊的眼神似闪电般亮得惊人,灼灼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留下一句话,“下一次杀人之前,记得管好自己的眼神。”
那种困兽之斗的绝望,是他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侍卫们纷纷冲上来压住了陆承风,口里喊着,“皇上赎罪,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而顾渊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陆承风,“你连蒋充仪的死活也不管了么?”
陆承风这一次是彻底绝望了,他不会武功,自幼学文,自然也没有顾渊那样矫健的身手,原来不管比谋略还是比武艺,他都只有输的份。
他惨然一笑,“死活?她要是知道我为了她而死,一定不会独活,反正横竖都要丧命于此,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终于面色惨白地闭上眼来,好似输得一败涂地之后,终于肯安心接受这个事实。
顾渊本以为他会自尽,可是看这情形似乎也没有求死的打算,略一沉思,恍然大悟。
陆承风是知道蒋瑜不会独活,一定会来见他最后一面,所以仍旧留着这条命,希望见她最后一面。
顾渊对这个谋朝篡位未果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多怨恨,毕竟敌弱他强,从一开始局势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倒是蒋充仪,若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人心中有人,决计不会同意让她进宫为妃的,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不管是她还是陆承风,都成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顾渊想起了惜华宫,想起了他的小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他明知自己会死,在那之前最后一个心愿会是什么呢?
大抵也和陆承风没有什么区别。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眼下所有阴谋都浮出水面,陆承风不得不死,可是死之前……
顾渊停下了脚步,毫无情绪地留下最后一个旨意,“把人押去天牢,然后去廷芳斋把蒋充仪也带去,准许她探监,一切待朕回来后再做处置。”
死之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
篡位有罪,弑君有罪,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无罪。
说到底,在这场悲剧里,谁都是可怜人。
走出偏殿的时候顾渊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他在这种时候心软,算不算是给容真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积德呢?
可是柔软的心绪告一段落后,他依旧是那个果断狠绝的君王,带着杀伐决断的姿态从容走进大殿,“罪臣陆承风即日伏诛,亲口供出同谋便是已废的淮相王,赵武、沐青卓听令,朕命你们立即率军围剿城郊竹林,顾桓就隐匿与其间的大宅之内。切勿打草惊蛇,务必在黄昏之前一击必中,将乱臣贼子带回宫内!”
“臣等领命!”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内,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而激昂的,因为对于这个年轻却果敢的皇帝,无人不是心悦诚服。
————————
廷芳斋。
蒋瑜自晨起梳妆后就一直心绪不宁,算着时间,今日也该陆承风回朝复命了,却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堵得慌,眼皮也跳个不停。
如意笑她,“娘娘莫非是在担忧皇上会给陆大人赐婚?”
蒋瑜笑着瞥了如意一眼,“他赐他的婚,跟我有何关系?”
声音放得很轻,显然是个谨言慎行之人,仍旧担心隔墙有耳,会给听去。
可是话虽这么说,镜子里的人唇角却耷拉下去几分,隐隐显露出落寞的神情来。
今日她是皇帝的妃嫔,无法与他长相厮守,他日若是他侥幸登极,她就能如愿以偿了么?
更何况登极之路如此凶险,怕只怕他还未到宝座之下,就,就……
心中气闷,她正欲转移注意力,做点别的事,岂料大殿之外忽地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有令,蒋充仪速去天牢走一趟——”
尾音拖得老长老长,是宫里那些年迈的太监惯有的腔调。
可是传话的人不是郑安,也不是福玉,是个眼生的太监。
蒋瑜隐约记得曾经在……是了,曾经在内侍府见过这个太监,怎的今日会是他来传话?
心跳蓦地乱了节奏,传话的是内侍府的人,叫她去的地方竟是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