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内,君修染退下身上染血的袍子,擦洗一下之后穿上干净的,转头便见恬恬正看着他,目光之中隐隐浮动着点点流光,似关切似担忧以及似乎还有点疑问。
他亦安静的与她对视,走到她的面前,伸手,用力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抱得有些紧,让端木恬不禁略微的有那么点呼吸不畅,但她并没有任何的挣扎或是多余动作,只伸手也用力的将他抱紧,紧紧的相拥。
青眼狐狸死了,终于死了,而且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那个曾折磨了他整整三年,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无尽黑暗记忆的混账,终于死了!
然而君修染如此的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他在杀死青眼狐狸后说的那一句话,似乎真的只是杀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没有因此而泛起半点波澜。
端木恬既高兴却又担心。
她当然愿意看到他对那仇人平静相对,甚至是不屑一顾,但她更担心他只是故作平静,强行压抑下了满心的波澜澎湃。
此刻两人紧紧相拥,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激动和不平静,于是她便一下子就平静了,安心了,手贴在他的背上轻抚,静静安抚着他。
“恬恬,我终于报仇了!”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轻声说着,搂抱着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她亦将他抱紧,用力的,狠狠的抱紧,在他怀里点头,道:“嗯,我知道。”
等两人从房里出去的时候,已是一刻钟后,堂屋内几人闻声皆都转过头来看他们,陌大宫主更斜眉搭眼的说着:“呦,我说你们换个衣服怎么还如此拖拖拉拉的?不知道本座都快要饿死了吗?”
“你可以先吃。”
“哎呦,你们可是主人,主人不上桌,我这个客人哪里敢先吃了?”
“我家无忧不是已经在陪你吃了吗?”
众人皆转头看向那坐在高凳上挖饭菜挖得正欢的小宝贝,看到他那煞有其事的模样,看到他脸上下巴上粘满了饭粒,不由得都抽了抽嘴角。
“我说。”陌尘轩托腮看着吃得忙的小宝贝,说道,“小家伙才多大啊,你们就不能先把他给喂饱了?”
端木恬在小宝贝旁边坐了下来,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那小碗里,几分得瑟几分显摆几分骄傲的说道:“我家小宝贝可厉害得很,早就已经能自己喂饱自己了,可不像某些人,八岁还要人喂饭。”
陌尘轩顿时脸色一僵,话说,她这莫非是在说他?开什么玩笑!她是怎么知道他八岁还要喂饭的?
他当即小眼神冒光,“嗖嗖嗖”的看向了无动于衷恍若未闻的亲姑姑。
小宝贝才不管他们大人的争吵呢,可劲儿的挖着饭菜往小嘴里送,吃得满嘴满脸满下巴满桌子都是,紫色晶莹的眼珠子溜溜,斜斜的瞥向了表舅舅。
“咔”一声,陌大宫主一不小心上下牙用力不稳,把筷子给咬断了。
等他们终于吃饱喝足,夜已经很深,但如此深夜,原本该是万籁俱寂了,今日却能听到村子里隐隐的喧闹,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某个地方,正灯火通明,热闹不已。
李二狗的尸体被村民们从山上抬了下来,引得那一路上好一阵人群骚动,本早该歇息的村民们都纷纷开门走了出来,交口询问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家的院子里,宁清正和端木恬坐在一起,轻声询问着:“恬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恬给小宝贝洗澡的手一顿,然后轻声将事情跟娘亲说了一遍,宁清听着不禁神色好一阵变幻不定,然后终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小无忧交给我吧,你去陪修染说说话。”
“他已经没事了。”
“去吧。”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屋顶上看着那边村中热闹方向的君修染,然后点点头将正在木盆里玩水玩得开心的小宝贝交给了娘亲照顾,起身走到屋檐下并跃上了屋顶。
他转头看她,目光轻柔,又看了眼在院子里玩水的小家伙,弯起眉眼欢喜的笑了开来。
嗯哼?恬恬竟然暂且放下小家伙而来找他?多让人感动啊,自小宝贝出世之后,他就几乎再没享受到过这等待遇了!
他的目光不禁闪啊闪,看着她走到他面前,看着她在他身旁坐下,看着她粉唇轻抿微有那么一点羞赧……他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恬恬,你怎么也上来了?”
“娘亲说,让我来安慰安慰你。”
“丈母娘真是善解人意。”
她闻言不禁横了他一眼,然后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也将目光落向了那边灯火通明处。
不久,有人影闪掠而来,是白枫从那边打探完了消息,闪身出现在屋顶上,恭敬的说道:“主子,王妃,已经打探了清楚,那边说李二狗是在山上被毒蛇咬死的。”
“嗯?毒蛇咬死的?”
“是!属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去检查了一下,确实发现他身上有毒蛇的牙印,而且,就在心口的位置。”
端木恬不由得挑眉,当时她急着找君修染,虽也仔细查看了李二狗的尸体,但并没有详细到将他的衣服也退下来检查,只是见他浑身发黑明显是被毒死,便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青眼狐狸出现,正好遇上倒霉的李二狗,顺手将他给杀了。
现在听白枫这么说起来,难道不是青眼狐狸下的手?
她转头看向君修染,他倒是并没有任何惊疑之色,只说:“我傍晚时在河边听到有惨叫从山上传来,便上去查看,正好看到那李二狗倒地,又有绿色人影一闪便闪进了山林里面,确实是那青眼狐狸杀了人没错。”
那人满身的毒,随身藏着条毒蛇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好歹他们此刻身边,就有个将毒蛇当宠物的人呢,还是个貌美少女。
不过既然被认为是毒蛇咬死的,倒是也省了麻烦,君修染很快就对那边失去了兴趣,搂着亲亲娘子回房里睡觉去了。
他们在三石村一住就是十天,这十天,陌尘轩被宁清遣了回去,步烟也要回去羽族了,倒是正好跟陌尘轩顺路,宁清便索性吩咐陌尘轩将步烟公主送回羽族,任谁都能看出她这么吩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两人虽都有不愿,但也并没有多说,只是各自相互冷哼一声,便如两只斗鸡一般的走了。
于是三石村内就只剩下了宁清,君修染和端木恬,以及虽随宁清一起的一名侍卫和一个丫鬟,就连白枫也消失不见,听君修染说,是又去紫霞山看着那圣焰果了。
当然,在这十天里,李二狗也被埋葬,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给端木恬他们带来麻烦,甚至都没有人因为他的死而表现出伤心的模样,就连他母亲也似乎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
这李二狗活着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尽干些偷鸡摸狗、偷看姑娘妇人洗澡的恶作事,现在死了,也没人念叨他的好。
这十天,宁清每天都在这院子里转着,偶尔还去周围附近转转,一副势要将夫君和儿女们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全部走遍看遍的架势,端木恬倒也不拦着,只让丫鬟服侍在旁。
十天后,这小村子里又出现了大批人马,不过他们并没有惊动村子里的人,而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进入到了三石村内。
“主子,您如此急忙的召集我们过来,是有何吩咐?”
来人之中,竟赫然有本该在京城的张毅等人,很显然是接到了主子的飞鸽传书,便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君修染从眼前这群忠心下属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忽然也轻松了些,说道:“此次召你们过来这里,是有个事关本王性命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所有人都不由为之精神一震,沉声说道:“请主子吩咐!”
他伸手指向了紫霞山的方向,说道:“那山峰上,有一山谷,山谷中生长有一株花藤,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守护那花藤,不许任何人接近。”
就这个任务?
众下属不由一呆,然后面面相觑,难掩惊讶。与主子性命相关的任务,就是去守护一株花藤,不许任何人接近?
张毅忽然神色一动,眼睛一亮,不禁问道:“主子,难道那是……”
君修染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在那果实成熟前,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那里。”
“是!”
端木恬就坐在旁边,听到这里也开口说道:“步烟临走前说,那果实第一年青碧色,第二年嫩黄色,第三年则会开始朝着红色一点点转变并在同时迅速长大。我看紫霞山上的那个果实,黄色中已有了点点红,似乎已经是第三年了。”
“三年?”张毅呆了呆,不禁问道,“难道那果实成熟,还得花费三年的时间?”
“没错,所以你们应该庆幸,那果实生长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不然你们就得在那荒郊野外的住上整整三年!”
“别说是三年,便是三十年,也得守护好了!”
“那们岂不是更娶不上媳妇了?”
“……”王妃,不带您这么刺激人的!
君修染不由得轻笑出声,并在众下属们无不幽怨的目光中扯平了嘴角,说道:“此次任务完成之后,本王准你们一个月的假期。”
众下属顿时眼睛闪亮,然而不等他们闪亮完,就被主子接下去的话给再一次的刺激到了。
他说:“你们也都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准备准备娶媳妇了,便趁着那一个月赶紧把媳妇娶了吧,谁若完不成任务,嗯……恬恬你觉得该如何惩治才好?”
“出家当和尚?”
“哦,这主意不错。”
众下属:“……”
他们深觉简直无法直视这对恶劣的主子,于是纷纷领命跑上紫霞山去守护那圣焰果去了,一个个皆都忍不住的在心里默默流泪。
找不到媳妇,就得出家当和尚?
主子啊,不带您这么凶残木有人性的!
我们若是去当了和尚,往后谁来保护您和王妃还有小世子啊?谁来听候您的差遣啊?哎呦哎呦,当和尚神马滴,那是万万也不能滴呀!
君修染和端木恬之所以在三石村停留了这么多天,便是在等待着下属们的到来,此刻那圣焰果有人日夜守护,不让任何人靠近,无论他还是端木恬,都算是放心了,也就是说,可以放心的离开三石村,回京城去了。
毕竟,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那果实成熟,也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回京,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来这里摘取成熟的圣焰果。
倒是宁清,对此地颇有点依依不舍,端木恬见此,不由揶揄的说道:“娘何必对个空房子依依不舍的?爹爹就在京城,您回去对着他依依不舍含情脉脉的岂不更好?”
被女儿调戏,宁清也不禁面色微热,当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终于转身上了马车,往三石村外辘辘行走离去。
他们都不是能在这个小村子里久留的人,尤其君修染,从出京寻找天魔宫失窃的墨莲,到如羽族丛林找圣焰果,再出丛林到三石村,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小宝贝都从当初的只能爬着走到现在虽摇摇晃晃,但确实走路步子甚稳妥,再过一个月,他都要周岁了。
周岁的小宝贝健步如飞?
端木恬看着在马车里扶着坐凳晃来晃去的小宝贝,轻轻弯起了眼角。
虽离健步如飞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远了吧?
山路颠簸,小宝贝在马车内被颠得有点不高兴,小肉爪子拍着坐凳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让它安静点,别颠了小宝贝。玩了一会儿,他又扶着娘亲的手爬上了凳子,掀开窗帘将小脑袋探了出去。
马车旁边,是君修染骑马而行,小宝贝直溜溜的盯着爹爹座下的骏马,大眼睛闪啊闪,闪啊闪,张着小手就要往外扑出去。
“爹~爹~”
他的声音又娇又嫩又软绵绵的直挠人心,那一副小脸闪亮亮满是期盼希冀的小模样,更让任何人见了都怕是要忍不住满心欢喜的将他抱入怀中好好疼宠,不忍拂逆了他的任何小小期望。
三殿下高高的低头俯视,斜睨着他,却就是不伸手去接那直往外扑的小小身子,只策马在旁,侧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宝贝的满脸期盼,看着他在久久不能如愿后忍不住轻轻扁起了小嘴好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看着他的小肉爪子在空中挥舞,挥出一片光彩迷离的肉影,让人不禁垂涎,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目光随着那小肉爪子转了两圈,三殿下勾着唇角笑得既亲切又温和,既轻柔又慈爱,然后终于伸手将小宝贝从马车内拎了出来。
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晃悠,他却丝毫也不惧,反而将小肉爪子挥舞得更欢,小嘴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欢喜笑声,并就这么张着小手一把扑进了爹爹的怀里。
这可真正是温香软玉满怀,让三殿下都不禁连心也跟着柔软了,轻轻托起他的小身子在马背上转了个面,让他在他身前,在马背上稳稳的坐好了。
小宝贝倒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伸手抓住了爹爹手中的缰绳,一副他也正在策马驱驰的模样,轻轻蹬着小腿,很欢喜。
端木恬坐在马车内看着旁边父子两这一副和乐的景色,目光越发轻柔,隐约有点点光华在美眸之中浮动,似乎……颇为羡慕。
“恬恬,你也要来一起骑马?”君修染侧过脸来看着她,笑意盈盈。
她闻言却是轻撇嘴,说道:“你可别虐待了你的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