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嘴很硬地不承认,但他心里就是在心疼托运费,一张机票上千,带个包还得要钱,他觉得航空公司都是强盗。
张福生和詹伟两家比柳侠提前到一天,已经去温州最著名的风景区玩过了,温州名胜古迹不多,两天时间足够玩,詹君妍有舞蹈课,张乔乔有钢琴课和英语课,从毛建勇老家回来,再有一天时间玩温州市区的景点和著名批发市场,当天晚上他们两家就要走了。
云健的培训班刚开业,正好赶上暑假,生意不错,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个学员,差不多坐满了四个教室,但因为没有经验,各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不时冒出来,彭文俊帮他介绍的两个外教第二天也要去和他见面,所以他来的时候就订了第二天一大早的返程机票,连毛建勇老家都没有,(之前已经去过好几次了)。
毛坤达满月的当天晚上,柳侠他们都没有睡觉,云健和他们在张福生一家三口的家庭套房聊天到早上五点,中间眯了一个多小时的柳侠开车把他送到机场,云健坐七点钟的航班就走了,毛建勇给他和柳侠订的豪华双人间,他根本就没用。
柳侠一边享受着和219兄弟们相聚的欢乐,一边在心里抓挠,柳岸千里迢迢地过来陪他,结果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酒店里干坐,到温州的第二个夜晚,他就中间借口说去自己的房间拿手机充电器,去柳岸的房间呆了五分钟。
柳岸对此没有任何抱怨,他笑着安慰柳侠:“咱们以后有一辈子呢,你和伯伯们几年才聚会一次,你不用管我,我知道你在我附近心里就可踏实。”
送走云健,大家聊了一晚上,都有点乏,约定早饭后睡两个小时再一起出去玩,柳侠本来还想偷偷去柳岸的房间呢,可毛建勇要在柳侠的房间睡。
柳侠气得给柳岸发信息:我想给那辉打电话,说我是个同性恋。
柳岸看着手机笑出了声:没用的,那辉阿姨肯定会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看不上毛建勇。
柳侠:要不,我直接跟毛建勇说?
柳岸:还是不要吧,我喜欢独享与你拥有爱情的感觉。
柳侠:我记得你作文经常不及格,咋一下进步这么大?
柳岸:爱你让我无所不能。
……
柳侠脸压着手机睡着的,被毛建勇叫醒时,毛建勇问他:“啥事儿那么高兴?睡着了还笑。”
柳侠问:“我做梦笑出来了?”
毛建勇说:“没有,看嘴角看出来的。”
柳侠摸了摸嘴角:“我梦见你送我那两个大包,里边的东西都变成金砖了。”
柳侠用大半天的时间和一群朋友看完了温州市区几个比较有特色的景点,下午又转了自由市场。
乔艳芳又买了一大包东西,柳侠这次被柳凌特别交待,长了记性,光看不买。
下午五点,几个人就吃了晚饭,然后柳侠和毛建勇一起送张福生和詹伟两家去机场,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柳侠没去急着去柳岸的房间,他在自己的房间和毛建勇谈判,他还要在温州玩两天,但这两天,他不让毛建勇陪。
毛建勇肯定不能答应。
柳侠就按照提前和柳岸商量好的说辞跟他讲,他知道毛建勇有多忙,如果毛建勇坚持一直陪着他,他会玩不自在,走马观花地匆匆结束行程。
他让毛建勇借给他一辆车就好,他自己去玩,如果毛建勇不答应,那他只好走了。
毛建勇是真忙,在外人眼里他和父亲现在是功成名就,可他觉得自己刚刚起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忙活儿子的满月这些天,他已经积攒下了如山的文件。
他知道柳侠的性格实在,柳侠这么说,心里绝对就是这么想的,再说了,他和柳侠现在见面的机会很多,不必计较这一两天,于是,毛建勇答应了。
因为柳侠出过一次那么严重的车祸,他把他外甥,也就是毛家大姐的儿子刚买的路虎给要过来让柳侠开。
来到温州第四天,柳侠和柳岸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在一起了,他们两个驾车,直奔柳凌和陈震北所在的方向而去。
第555章 约定
江南烟雨有点稠。
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树叶上,没完没了,催人欲睡。
陈震北盘腿坐在躺椅上,腿上放着个笔记本电脑,陈震北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用一指禅慢慢在键盘上不时敲几个字。
他身边还有一个躺椅,柳凌躺在上面,他的小腿到脚上,看似随意搭着一条浴巾,身侧放着本书,人却是睡着了的。
陈震北敲一会儿字就要扭头看一眼,柳凌却一直没动,呼吸平稳悠长,睡的很熟。
陈震北看了一眼大门口,欠身向前,掀开浴巾,露出脚踝处几点青紫,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然后扭过头看着柳凌笑。
在遇到柳凌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大方大度的人,对于具象的物质,他什么都不稀罕不在意,简直可以说得上无欲无求。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这种自我认知纯属扯淡,他对什么都不稀罕不在意,是因为他从出生起,周围人有的他都有,周围人没有的他还有,柳凌把他从“何不食肉糜”的白痴状态中惊醒,让他对这个世界和自身有了正确的判断,同时,柳凌也如同一朵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时时吸引着他的目光,惊艳着他春意乍放的男性情怀。
他有玩得非常好的兄弟朋友,有十分疼爱他的家人,他知道“喜欢”和“爱”这种感情,但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到这种程度,想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好,却又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的好;想把他据为己有,想把他拆吃入腹,可当这些终于实现,却依然觉得不够,不够……
不知道是不是陈震北的目光太专注,形成了实质的影响,柳凌翻动了动,头偏向另一侧。
陈震北把笔记本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轻挪下躺椅,在柳凌身边单膝跪地,掀开浴巾,低下头,含住了柳凌的大脚趾。
柳凌没有睁眼先笑了:“还没够啊?大白天的。”
陈震北又在二脚趾上咬了一下,站起来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十点半了,不敢再睡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柳凌舒展了一下腰身,侧头看着陈震北:“你怎么不睡会儿?”
陈震北眯眼看了看大门外被雨水淋得青翠招展的大榕树,又看回柳凌:“舍不得。”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天,明天必须走了。
柳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陈震北一只手:“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
陈震北把柳凌的手举起来,抵在自己额间:“再多能有多少?我们都快四十了。”
柳凌现在了去心结,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小柳巷,可哪怕柳凌天天去,他们能够从今天起就朝夕相对长相厮守,他也觉得不够,何况他们的未来还遥遥无期。
柳凌伸出拇指,轻轻搓着他眉间的皱纹:“我相信轮回。”
他愿意相信,给自己点念想;他还在后悔自己曾经的拒绝,让他们错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陈震北把柳凌的手捂在了自己脸上,良久才说:“我也信,可我还是嫌这辈子太短,你不知道,我快嫉妒死柳岸了。”
柳凌说:“下辈子,我努力。”
柳岸和柳侠,这辈子可以从生到死彼此守候,他也羡慕,下辈子,他争取和陈震北也有这样的人生。
陈震北把柳凌的手蒙在眼睛上,好久没有说话,柳凌想欠身起来时,他忽然拿开了柳凌的手:“你只打算给我下一辈子吗?”
柳凌微笑着说:“你可以提其他的约定啊,我都接受。”
陈震北伸手从柳凌的衣领处摸出他的护身佛:“我早就已经在菩萨这里约下了,有时间你问问他时间限制。”
远处忽然传来隐约的笑闹声。
陈震北把护身佛放回去,站起身,拿了桌子上的保温杯跳下走廊:“水有点凉了,我去给你换热的。”
陈震北端着保温杯刚出来,穿着透明雨衣的柳侠先跑进了大门,他的手上提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小孩儿巴掌大的海龟,看见陈震北,他大叫起来:“震北哥震北哥,快拿个盆儿,我想把它养起来。”
陈震北说:“养起来咱们中午吃什么?”
柳侠说:“徐奶奶和柳岸那儿多着呢,还有条可大的大米鱼呢,徐奶奶说大米鱼最养人。”
紧跟着柳侠进来的柳岸扬了扬手里的两个袋子:“蛏子、扇贝,海参,我小叔喜欢那个小海龟,咱就养着吧。”
柳凌已经起来了,撑着雨伞过来:“它有什么稀罕地方,让你这么喜欢?”
柳侠说:“没有,我就是在人家大盆里看见它,一下就觉得可待见,徐奶奶跟人家说了一声,人家送给我的,不要钱。”
徐家阿婆也是两手都是袋子的进来,呜哩哇啦说了两句,大概意思是那个卖鱼的她认识,一只小龟算不得什么。
陈震北把保温杯递给柳凌,结果徐家阿婆手里的袋子说:“你们都去那边玩吧,我跟奶奶我们俩做饭。”
徐家阿婆的腿脚很利索,她一直觉得让客人们动手做饭很理亏,所以前几天不管柳凌和陈震北怎么说,老人家一定要参与没一顿饭的制作,陈震北已经和她合作出默契了,而且老人做的海鲜确实味道很好,杀鱼收拾其他海鲜也比他们熟练得多,所以柳侠和柳岸来了之后,陈震北还是自己和徐家阿婆一起做,基本不让他们两个动手。
柳岸举起一个扁圆漂亮的大金瓜:“今儿碰见有人卖这个,我蒸个金瓜糯米再过去。”
柳凌推着柳侠说:“跑那么远,走,过去挺那儿歇会儿。”
这个村子早上其实就有人卖海货,可柳侠听阿婆说顺着河走,没多远就有个海边市场,早上卖的都是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海鲜时,非要去海边买,其实,这里离海边五六公里呢。
柳侠兴致特别高,他不想去躺着,可昨天柳凌把柳长青的话跟他说了,柳侠骗父母已经很惭愧了,还因为考虑不周让家人担忧,这让他十分内疚,昨天来了之后就格外听话。
阿婆给他找了个小盆子,添了半盆水,他把小龟放进去,端着跟柳凌跑过来,躺在躺椅上,他一会儿伸手戳一下小海龟的壳。
陈震北在厨房隔着那么老远看见柳侠的举动,笑着说:“我知道为啥幺儿待见那个小海龟了。”
柳凌问:“为啥?”
陈震北指着正往蒸笼上放金瓜的柳岸说:“小海龟,小海归,幺儿这是爱屋及乌。”
柳凌看柳侠:“是吗?”
柳侠眼睛一亮:“哎?还真是哎,小海龟,小海归,哈哈哈哈……,柳岸是猫,九条命,现在又成了海龟,千年王八万年龟,柳岸肯定长命万岁。”
柳凌忍不住笑:“万岁?那俺是不是以后每天早上还得行觐见礼?三拜九叩那种。”
柳侠一挥手,大方地说:“不用,猫儿又不是昏君,自个儿家里人,行啥礼,天天清早见面说声万寿无疆就妥了。”
陈震北对着正准备出去的柳岸的脸说:“柳老板万寿无疆。”
柳岸很万岁范儿的点头:“五婶儿平身吧。”
说完,他大笑着跑了出去,过去直接冲到柳侠身边,坐在他躺椅的扶手上。
陈震北一手鱼一手菜刀,扭头看着柳岸:“差了辈儿啦。”
柳岸歪下身去,一支胳膊圈着柳侠的头:“毛建勇如果来,看见我这样没问题,你敢吗?”
所以差辈份什么的,其实好处多多啊。
柳凌看着柳岸摇头:“小时候没觉得啊,怎么长大了脸皮这么厚?”
柳岸坐直:“没有,陈阿姨苏伯伯他们还都觉得我太腼腆了呢。”
柳凌回头,发现陈震北还在看着他,笑着摊了下右手:“我什么都没说过。”
陈震北说:“我想说的是,你们那儿对没过门的称呼不是那什么吗?”
柳凌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侠大乐,一下坐了起来:“震北哥,你是想叫猫儿叫你花娘吗?”
陈震北说:“当然是花叔。”说完,他就理直气壮地继续收拾那条大米鱼去了。
柳岸蹬了一下柳凌的躺椅:“五叔,你现在还觉得我的脸皮厚吗?”
柳凌说:“这不冲突,你们各厚各的。”
几个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吃过午饭,柳侠和柳岸就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柳凌和陈震北是西厢房的南头,他们俩是北头。
房间里是一张用竹子做的大床,现在天热,床上除了两个枕头,就是他们来之前,柳岸在市内买的一个毛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