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哎呀,万一以后有机会呢?你就没有一点小期待?”
关初阳:“没有。”
龙哥在一旁跟喻冬和宋丰丰说:“你们这个朋友好啊,讲义气,又傻,我很满意。”
两人连忙让龙哥打消这个念头:“他成绩超级好,龙哥你死心吧。”
龙哥看着宋丰丰:“那你呢?”
宋丰丰一愣:“我?我……我有点危险。”
“好好学习。”龙哥看着宋丰丰,语带恳切,“只懂踢球又怎么样?也可以出人头地的啊,对不对?”
夜渐渐深了,数人在路口分别,张敬带着小白狗和关初阳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去,喻冬和宋丰丰则沿着海边一路前行。
喻冬今晚没有骑车,而是踩着许久不用的滑板。宋丰丰在前面慢慢蹬车,他在后面踩着滑板往前溜。
十二月底,冷空气已经来了一轮,但威力不足。和年初的酷寒相比,年末的寒冷显得太孱弱了。喻冬把校服的领子拉起来,双手放在口袋里,被海风吹得微微缩起脖子,眯起眼睛。
宋丰丰在路灯下等他,嘴里还嚼着最后一片泡泡糖。他吹出来的泡泡不大,啪地破了,又被他舌头卷进嘴巴里,继续嚼个不停。
喻冬也吃着一块泡泡糖,他吹出的泡泡比宋丰丰的大,很得意地从他面前经过。
“幼稚!”宋丰丰大声说,“你十八岁了!你是大人了!”
喻冬放声大笑。
为了让他轻松一点,宋丰丰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拿走了他肩上的书包,一口气溜下缓坡,在路边等喻冬。
喻冬却停了下来,抄起滑板夹在腋下,慢慢走向宋丰丰。
他的心头不断鼓噪着,藏着一句难以言说的话。
路上没有一个人,夜太深了,连海里的游鱼都藏了起来。只有白浪卷出的声音在沙滩上一层层地叠起来,像叹息和呢喃。
喻冬走近了宋丰丰,宋丰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用滑板拍了拍宋丰丰的自行车后座。
宋丰丰把车蹬起来,仍旧莫名其妙:“想让我载你你就说啊,搞什么,好隆重的样子。”
骑在车子上感觉海风更凉了。喻冬趴在宋丰丰耳朵边上小声说了一句话。
宋丰丰车头一歪,差点撞到路边。
“什么?再说一遍?!”
“你肯定已经听到了。”喻冬不肯重复。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一句,但他估计,宋丰丰会很高兴听到现在实际讲出来的内容。
“暑假啊?真的啊?”宋丰丰嘿嘿笑了一会儿,耳朵都热了,“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喻冬又说,“到时候检查检查你研究小电影的成果。”
宋丰丰把车瞪着飞快,一路大笑,载着喻冬回家了。
元旦那天,三中举行了一次成人式典礼。
喻冬对所有仪式上刻意的煽情和口号全都敬谢不敏。但校长的讲话,他认真听进去了。
校长年纪不大,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肚子,架着一副圆乎乎的眼镜。
这其实也是高考的一次动员会议,参加的人全都是高三学生。
“高考很重要,但绝对不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一次战役。”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有风吹动他没打发胶的头发,露出了半秃的头顶,“在未来,你们还将遇到无数关键的时刻,面临许多抉择。我希望无论在任何时刻,你们面对任何人与事,所做出的选择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社会。”
会场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不欺少年穷,不欺少年弱。”校长收起了讲稿,“度过无悔青春,愿你们都能成为坚强的人。”
喻冬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有一部分,被这几句话微微撬动。
校长的讲话收获了客气的掌声,虽然不够让人激动,但很真诚。接下来是高三的年级主任上台,他的讲稿更富于煽动性,整个操场的人都大喊起来,声音在楼宇之中震动,传来隐隐回声。
喻冬没有喊,也没有举起手。他越过无数高举的手臂,看到了这个城市永远青绿的树冠,和一片明净的蓝天。
2009年来了。这是所有学生在求学过程中度过的最短的一次寒假,前后加起来仅仅十天。期末考试之后立刻迎来了新一轮的补课,高三文科班终于开始了第三轮复习,老师却纷纷表示时间不够,恨不能生生把一天二十四小时拆成两倍。
倒计时的牌子挂在了墙上,每天翻过一页。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一月下半旬。补课两天之后,喻冬接到了喻乔山的电话,让他春节回家过。喻冬一想到去年可怕的除夕之夜就生出窒息之感,连忙用高三任务很重为理由,回绝了喻乔山。
喻乔山犹豫一会儿,答应了,但要求他必须抽一天回来吃一顿饭。喻冬诺诺应了,挂了电话才长出一口气。
一月中旬的模拟考,喻冬仍旧保持在前三名的位置。
理科前三都是三中的,但文科的第一第二名却是华观中学的学生。
校领导显然有些压力,连带着老师也找喻冬谈了几次话。喻冬对争抢名次没有任何兴趣,只有在老师说到他的成绩完全可以瞄准清北之后,才显露出瞬间的松动。
“真的吗?”喻冬又确认一遍。
班主任对这个学生没办法。喻冬很省心,不用提点,他是所有老师都很满意的那一类学生。
但他不和人亲近,很难对谁敞开心扉,因为心里主意多,成年人的建议也没办法让他动摇。
不过实际上,他也已经是成年人。该懂的都懂,现在还不理解的,以后也一定能明白。
“是真的。”班主任点点头。
喻冬因此心情一直很好。
大年初一的晚上,喻冬和宋丰丰约好了一起去海滩那边看烟花。山海公园已经被填平,工地在春节期间停工,稍稍安静。原本的沙滩和海堤都已经消失,两人穿过山海公园的旧址,爬上了乌头山的观景区。
上面已经挤满了人。宋丰丰给张敬打电话,张敬和关初阳也都在,但他们彼此完全看不到对方。
放弃了会合,喻冬和宋丰丰仗着力气大身体好,抢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八点,烟花准时开始燃放。
燃放地点在岛屿和船上,乌头山作为最佳的观看地点,已经被人全都占满。欢呼声和拍照声此起彼伏。
人实在太多了,挤挤挨挨,全是黑乎乎的脑袋。
喻冬悄悄摸索,抓住了宋丰丰的手。宋丰丰很快反手攥紧了他的,转头冲他一笑。
这也很刺激啊。喻冬心想,刺激程度跟在外面悄悄亲亲没有区别了。
他们十指紧扣,手臂紧紧贴在身侧,分享着各自的脉搏与体温。
烟花燃放到一半,两人前面的一对情侣突然抱在一起,热情地互啃。
有人欢呼,有人鼓掌,有人起哄。
宋丰丰朝着喻冬转过头,与他靠得很近。喻冬心头一跳:“?”
宋丰丰一直没有正经跟喻冬表白过。他心中认可的表白,不是床上玩闹时随口说出来的话,而是在天地间,有见证、有凭据,那样的表白。
可他面对着喻冬的眼神,却一时间失去了勇气。喻冬这样的人……他心里转着千万个想法:喻冬这样的人,那些重愈千钧的话,他这样讲了,会不会太随便?
“怎么了?”喻冬问他。
“……好热。”宋丰丰最后说。
喻冬:“……”
宋丰丰:“你以为我要亲你?不可以的,不要乱想,这是外面。”
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你不要这么饥渴,冷静点。”
喻冬就着两人握手的姿势狠狠掐他。
宋丰丰嗷地叫了一声,连忙抽手,但没能抽开。
“不乖!”他无声地对喻冬说。
寒假虽然只放了十天,但宋丰丰还是凭着自己死皮赖脸的本事,从喻冬那里争取到了几次摸摸的机会。
有一回趁着宋英雄不在家,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宋丰丰犹不满足,冲喻冬指指自己的嘴巴。喻冬惊呆了,脸红得比之前更夸张:“你傻了吧?嘴巴……嘴巴能用吗!”
“能。”宋丰丰目光炯炯,“看来你看的小电影花样不多啊。”
说着就把犹豫的喻冬压住了。
完事之后他乐颠颠地问喻冬想法。
喻冬只说了四个字:“我要疯了。”
宋丰丰得寸进尺,指指自己。但喻冬没答应他,一脚将他踹走,又转换了喻老师的人格。
“做题!”喻冬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今天做不完这些英语试卷,你别想再去我家玩。”
宋丰丰郁闷极了:“你这人……自己爽完了不管我。”
喻冬监督他做题,两人呆坐了一会儿,都觉得心神不宁,这房间似乎还留着热度与残影,很容易让人想到别的地方去。
“……算了,去我那边吧。”
两人带着卷子,缩头缩脑穿过玉河桥,钻进了喻冬的房间。
假期过得太快了,没来得及好好品咂,又开始了补课。
虽然喻冬和张敬,甚至连老师都反复强调,学好基础内容之后四百分肯定不在话下,再稍加努力,就能拿到五百分。
人人都说得很轻易,宋丰丰做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三月是第二次模拟考,宋丰丰勉强拿了个沾边四百的分数,全是靠语文和英语拉分。靠着喻冬的笔记,宋丰丰的语文和英语提高很快,加上学会了写议论文的套路,作文拿48的普通分数不成问题。
宋丰丰对自己的分数不满意,但喻冬和张敬都认为,他的恶补是有效果的。
跟宋丰丰仔细说了一通之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次的题目难。”
“学得好之外,理解能力也要提高……”张敬看着宋丰丰的试卷,“黑丰啊,你可以啊,能拿的分数基本都拿到了。”
不懂的题目他也都写上一两句废话,至少拿到两分。
喻冬给宋丰丰补课,为了鼓励他,常常会夸他一两句。但是张敬却不会,他在补课这一件事上,渐渐成为了比喻冬更严厉的张老师。
“有进步有进步。”
得到张敬的表扬,宋丰丰乐坏了。这一天又开家长会,他在班上学到十一点,只有喻冬还在等他。
他迫不及待地要跟喻冬分享这个消息。
学校里人已经很少了,喻冬在车棚边上一边打呵欠一边等他,宋丰丰跑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肩膀,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耳边亲了一下。
喻冬:“找死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