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问题显得很冷漠:“那些我会补偿她的。”
搭档瞟了我一眼,点点头:“听说你母亲去世得很早?”
他:“对,我10岁左右,我妈就去世了。”
搭档:“你母亲很疼你?”
他此时稍微显得有些动情:“我妈特别疼我。记得小时候她见不得我哭,只要我一哭闹,无论要什么,她都会满足我。”
搭档:“你姐姐对你不好吗?”
他:“我心里明白她为我做了很多,那些我会补偿的。”
搭档摇摇头:“不,我问的是:你认为,你姐姐对你好不好?”
他迟疑了几秒钟:“挺好的吧……”
搭档:“因为借给你钱,你姐离婚了。你会为此感到愧疚吗?”
他:“我已经说过了,等我的企业做起来之后,我会补偿她一切,都说到这样了,还不够?”
搭档:“如果你的企业没做起来呢?”
他连想都没想:“不可能,一定会做起来的,只需要两千万的启动资金。当然了,第二轮融资我会变通一些,把条件降低,不那么苛刻,这样就能让更多的企业家和投资人都分一杯羹,我绝不会以高傲的态度来拒绝,还是要给别人一个机会的。长久以来,我一直坚持走低调和谦卑的创业路线。当然,第一笔投资除外,这点上我坚持我的原则……更多的我不能再说了,因为我不想把这艘文化产业航母详细拆解说给你听,这算是顶级商业机密。”
搭档对他的挑衅丝毫没有反应:“离婚后你有过感情生活吗?”
他:“没有,我专注于事业本身,个人感情问题已经被我抛之脑后。”
搭档:“那你两次被拘留是怎么回事儿?”
他:“你真的不知道这行有多乱,那都是诽谤的一部分而已,我早就习以为常,可能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搭档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可是你第一次被拘留不是在你创业之前的事儿吗?”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说的是那次啊,那次是我信错了人。”
搭档:“嗯?什么?”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原来的单位有个女孩,我觉得她很有潜力,一心想提拔她,但是没想到她却因此对我产生了感情,总想用肉体来报答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为什么这个女孩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呢?我很莫名其妙,但是你不能了解到她对此的反应,她居然会恼羞成怒!你看看,这个女孩是不是很有问题?我一再拒绝她后,她就开始含沙射影地跟别人说我怎么怎么样了。对此我觉得很好笑,但是我并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该在工作中帮助她,还是会无私地去做,但是个人情感问题我彻底拒绝。你知道吗?她曾经拉着我要我去她住的地方,我拗不过就去了,但是我绝对没进过门,当时我在楼下和她谈心,想让她明白我之所以关注她,是因为我希望她有一天能成长起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才。那会儿可能是感动她了,她说她希望一生以我为师,我想了想,也就没拒绝……”
很显然,搭档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那因为什么被抓的?”
他冷笑了一下:“后来她反复骚扰我不成,就恼羞成怒,找警察诬告我骚扰她。”
搭档:“警察就相信了?没有取证?”
他:“我不知道警察是怎么搞的程序,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她一定是靠出卖肉体才让警察拘留我的。”
搭档:“你打过那女孩吗?还有,她说手里有好多你半夜发给她的短信截图,都是污言秽语,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他有点儿慌乱:“她截图了?这个女人心思太坏了……”
搭档:“这么说是真的喽?”
他沉吟了几秒钟:“那是我实在气不过了,因为她虽然已经辞职,但是却依旧没完没了地骚扰我,我忍无可忍,最后破口大骂。你想,我这么一个有素质的企业家,同时还研究宗教和人文文化,我都忍不住了,这事有多严重……”
搭档:“那你第二次被拘留呢?”
他:“她听说我开了公司后,几次都暗示想在我手下工作,我怕她旧病复发,都婉拒了。结果她又恼羞成怒,还是走原来的老路:出卖肉体给警察,换取对我的拘留……”
搭档:“你骚扰了她7年,对吗?”
他再次显得有些慌乱:“我……我最初想给她一个教训……”
搭档:“因此在街上动手打一个女孩?只是因为她不顺从你?”
他:“我……并没有真的打……只是随便挥了下手恰好打到了……再说我只是想聊聊工作,比如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我住的地方就很安静的……其实我就是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反抗让我很反感……”
搭档:“你不觉得这跟你之前说的对不上吗?”
他:“但一个长辈,邀请自己下属跟自己回家谈谈工作,有什么不可以的?”
搭档反问:“你有权邀请,别人就有权拒绝,这不对吗?”
他:“我只是觉得她不该那么反抗……再说她也骚扰我了,我还被抓过两次……”
搭档:“可是,不止一个人说是你骚扰那个女孩。”
他:“那都是她用肉体换来的伪证……”
搭档抬了抬那沓资料:“这个你没看?原来的心理诊疗师收集来的。”
他:“我从来不看伪证。”
搭档耐心地向他解释:“证明你骚扰女孩的人也是女人。”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是她拿钱买通的。”
搭档:“这份资料里提过,你骚扰的女孩不止一个。”
他拢了一下长发:“女人统统一路货色,手段也是千篇一律,都是用出卖肉体来诽谤我。”
搭档:“那为什么要诽谤你呢?”
他:“无非就是想追求我,但不能得手,然后就用各种手段……”
搭档:“有个情况是这样:在资料的记录者里,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毕竟都是同行。昨天晚上我打电话问了一些情况,他发给我几个女孩交给他的一部分图片资料,我看了,大多是短信和邮件截屏,我留意到你曾经在半夜的时候给那几个女孩发送了大量短信,内容都是很露骨地描绘男女之事,看上去既不像你气愤时的表现,也不像你的规劝,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仰起头看着搭档:“那些都是他们骗我说的,因为我气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可能不大受控制。”
搭档:“不,我可以看到那些信息的内容都是很冷静的,语言结构也很清晰,顺序上也并没有混乱和无序。而且你刚才所说过的‘某个看上你的职业女经理人’,也是资料提供者之一。你要看那些截屏的打印件吗?”
他盯着搭档看了一会:“你跟她睡过吧?”
搭档:“嗯?什么?”
他:“作为一个文化行业的企业家,我要严肃地告诉你:‘如果你参与到诽谤我的行列,那就是自寻死路。’”
搭档:“是你姐姐找的我,不是我主动找上门,这个逻辑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那些想吞并我的企业的人设了一个局,现在就是其中一环。”
搭档笑了:“你的意思是说……”
他冷冷地扫了搭档一眼:“我不屑于再跟你说任何一句话。”说完,起身走了。
几分钟后,我听到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紧接着他姐姐跑了进来:“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搭档和我对看了一眼:“有全程录音,你现在就可以听。”
关上催眠室的门后,我问搭档:“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妄想症——几乎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
搭档:“不,他绝对不是妄想症,只是个骗子罢了。”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嗯……啊?为什么这么说?”
搭档:“之前那些资料我一字不落地看了,虽然情绪上有点儿问题,但情况基本属实。所以他今天说这些不可信。更重要的是:凡是对他不利的,他就会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并且认定是阴谋。这点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我:“对啊,他认定那些是阴谋,这不就是妄想症的特征吗?”
搭档:“不,你没听懂重点,我是说‘凡是对他不利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你是说……”
搭档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利欲熏心并且自私到极致的人。他之所以给你一种妄想症的假象,是因为他只关注自己,除此之外都不重要。而且,他对自我的关注已经到了不惜伤害他人的地步。”
我:“你指他对那些女孩?”
搭档:“不仅仅,他从内心深处就歧视所有女人。”
我:“例如?”
搭档:“他提到自己曾骚扰过的女人时,都是轻蔑的态度,也没有一丝因伤害了他人而产生的愧疚感。”
我回想了一下,的确是。
搭档:“他这种态度甚至蔓延到自己的姐姐身上——因为他的原因,他姐姐离婚了,他对此丝毫没有悔意,反而用空话来作为承诺,以此让自己坦然。我猜当时他姐姐也是没办法,才借钱给他的。”
我:“被他纠缠不休?”
搭档:“不,应该是被他爸纠缠不休。我几乎可以断言,那件事儿当初他爸介入了。”
我:“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怎么他们家这么惯着他?”
搭档:“一是这姐弟俩都反复强调过的: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
我:“这个我也想到了,另外一个呢?”
搭档:“很可能,他母亲去世时说过些什么,或者交代了些什么,这就是他在家里横行霸道、有恃无恐的原因。”
我:“哦……心理过程的转换是:他认为女人都应该是服务于他,所以女人比他低贱……看他的状态和态度,应该是这样。”
搭档:“也许还有别的。”
我:“什么?”
搭档:“这我就不能确定了,很可能是:他虽然对前妻很看不上,但是离婚并非他提出的,对他来说,也许这是个心理上的打击……这点我不太确定,但也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因为我已经知道我要的答案了。”
我:“对,你不说我几乎忘了,你昨天就神头鬼脸地藏着不说,到底是什么?”
搭档:“叫他姐来吧,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录音我听了一部分,还没听完。”
搭档:“你觉得呢?”
中年女人:“我觉得他病得不轻,好像比原来更严重了。”
搭档:“这点上先不下结论,一会儿再说。请问,你知道他公司倒了之后在做什么吗?”
中年女人:“他整天在自己住的地方待着,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搭档:“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中年女人:“快3个月了吧?”
搭档:“为什么来呢?”
中年女人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他总是跟我说……嗯……一些奇怪的话……我担心他,所以就来了……”
搭档:“就是这个原因?”
中年女人:“嗯……还有,他没钱了,所以给他送钱来,顺便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