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却有些身子不爽利,在额上贴着两丸膏药,一时也没睡,便歪着跟林黛玉说话。
“你外祖母的意思,反正早晚都要有那么一回,晚去不如早去的好,再有你那个宝姐姐这回也去采选,你若是去,就有个伴儿。”
林黛玉见母亲病着还担心着这个事儿,她赶紧奉了茶让贾敏喝,“母亲,既然病了就得多加保养才是,何必去担心这种事。既然世间女子都得去上一遭的,那我去便是。”她只是觉得,这样有种被论称算斤的难堪。
“咳……”知女莫若母,女儿是什么样的脾性贾敏如何不知,她自幼聪慧,灿儿未曾出生之前,也是被充当男儿一般的教养,可随着她一日日长大,才发现她所长所能,虽比得上男儿,却生生要落他们一头。
她们这些闺阁女子,说是参选展才,说明白点还不是在被人挑三捡四的,玉儿她心高气傲,心里如何能舒服得了呢?可若是不去,到时候又从哪里帮玉儿寻一个好人家呢?
贾敏想到这里,也不禁为母亲的一片苦心动容,纵再有千言难语,也难以提起。他那样的好,她去哪里再找一个对女儿这样好的男儿呢?
“奶奶,贾府老太太派了她一个丫头过来。”
“噢,快叫进来吧。”贾敏便挣坐起身,林黛玉在她身后塞上一个迎枕让她能靠着舒服些。
珍珠进门行礼,“姑太太,林姑娘,后日里仪郡王妃在园子里摆了宴席,想请老太太、姑太太、姑娘们赏面去玩一玩。”
贾敏轻咳一声,“我精神不太好,就不去了,多谢老太太跟郡王妃想着,絮云,上回老爷抄的那本雨语集取来,了表谢意。”
看样子姑太太是病了,珍珠想着回去就得告诉老太太并太太,派大夫来给仔细看看,跟着道,“老太太说,姑太太您要是不去也就罢了,让小的一定得把林姑娘接去陪她乐一天呢。”
一听这话就知道定然是母亲说的,贾敏一笑,“就是没这话我也会让玉儿去的。”反正她呆在家里也是无趣,不如去贾家里有玩伴说说笑笑的快活,要是万一她嫁的不是……总得让她过得轻快些才是,贾敏想到她那时候未曾出嫁,也是让母亲给宠得天怒人怨的。
“晴雯你领着雪雁就收拾两套衣裳跟姑娘过去吧。”
林黛玉不依,“母亲,您病着,父亲不在,灿哥儿又小,我得照顾您。”
“我不过是有些头痛脑热,又不是大症候,一会儿你父亲就回家里了,灿哥儿你一并领了去,我怕还清净些。”贾敏就让人把林宗灿的包袱收拾出来。
“你们玩去吧。”
看母亲精神是还好,林黛玉也只得依了,回到屋里,正看晴雯小心把她早已经看完的诗稿小心收起来。
“你怎么收起来了?”
晴雯有些奇怪,“姑娘不是看完了吗?既然是宝三爷的,咱们这回过去不得还人家啊?”
说的也是呢,林黛玉便放下了手,不知道怎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姑娘身子有些弱,虽有些小脾气却又细心体贴,晴雯也是一生一意得服侍,她性子泼些,风风火火得,见姑娘又转到书桌前,也没多在意,便继续收拾着东西。毕竟姑娘还有些个古怪,不太喜欢别人的东西,当然也不爱别人碰她的东西。
她没跟三表哥说一声,就把三表哥的诗都拿了回来,这回遇见三表哥,他若是问她,她该怎么说呢?
林黛玉犹豫了一会儿,便提笔也做了四首诗。
到时候,三表哥一看就能明白了。可这种做法,又似乎是于礼不合,林黛玉最后还是没让晴雯把这诗装起来。
这几日当上太子没多久的元度是忙得东宫只成了睡觉的地方,连太子妃都难得见上他一面。原本元康还在看哥哥的笑话,可转眼早就被捉了壮丁,让太子大哥给使唤得团团转。
才找了个借口溜回王府,往日里都亲自跑出来迎他的玥玥却没来,王府的奴仆却是来来往往的,“怎么回事?”
元春牵着云朵儿迎他,由着儿子自己朝着元康跑去。
没等他的小短腿跑几步,元康上前两大步就把乖儿子给抱了起来,“你又想玩什么?”
“母亲跟祖母、兄弟姐妹们要来我们家里做客,我不得准备一下嘛。”元春自然得牵住他另外一只手,“我还当母亲哄我呢,她一向不喜欢参席赴宴的,打从她开了真味馆之后,也不知道推了多少人的贴子,上回老王爷办寿宴,她都只送礼,没去人。”
元康很能理解岳母的做法,这应酬多了也是烦人的很。
“那是应该好好款待一番。”他这郡王女婿说来还真没怎么帮衬过,反倒是被照顾的,听母后跟大哥说,就连大哥能够顺利当上太子,贾家也是功不可没。
“别的倒还罢了,能不能请些宫中乐师来?我母亲特别想听听有编钟的舞曲,什么杂耍、说书,戏曲,她们怕是早就听腻了。”元春想连她也从来不觉得那些喷火戏法有什么出奇的。
这种小事,元康由着儿子亲吻他的鼻子,“可以,我明日跟大哥说一声就带人回来。”
*
廷载帝盯着太子再重新写策论,就瞧见小儿子走进殿内,看见他还颇有些意外似的。
“给父皇请安。”
“嗯,起来吧,你过来干什么呀?难道太子功课做不完,这就要弟弟帮忙了?”廷载帝瞄了一眼低着头正做思索状的太子。
元康庆幸,“父皇,您是知道我的,不学无术,一向是您跟大哥照顾我,哪里用得上我帮什么忙。我来是想请大哥派班宫里的乐师舞者去我府里一趟。”
“就记得玩!外面没乐够,还要把我的人叫出去?”廷载帝嘴上虽训着,却是让总管太监去安排。“云朵儿怎么没带进宫来?没点良心,让你母后成日里记挂着。”
“父皇您不早说,我要进宫的时候,云朵儿哭着喊着要跟我一起来见皇爷爷皇奶奶,闹得我都差点儿掉眼泪才偷偷溜出门的。”元康装巧扮乖。
一听说小孙子哭了,廷载帝就板起了脸,“哼,他要来你干什么拦着。”
听着父皇跟弟弟说话,元度深深觉得,这简直是区别对待!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就是父皇的一种表态,他将会把自己的权柄与皇位传给自己,同时就不可能再有着纵宠与偏爱。
收回心神,元度重新开始审视起关乎民生经济的策题来。
有着元康在,元度难得轻快得跟父皇,母后一同愉快得用了膳。
“这么废心思,是你的小王妃又想玩什么花样了?”元度打趣着弟弟,什么山川四地要石头,东南西北薅羊毛,要在窑里养兔子,真兔子!虽说都是些小东西,却是得浪费精力折腾。
元康道,“不是,我岳母爱这一口,喜欢听这些大气得宫乐。后日她来我府里做客。”
“小弟啊,这你就不对了,你要请亲戚,怎么能不把我算上呢?记得,后日我也去啊。”元度拍了拍元康的肩膀,说完就扬长而去。
……
这是搞什么?单照顾娘家人就算了,如今还要照顾婆家人?元康觉得牙疼。
太子妃见元度难得回来的这么早,有些惊喜,“太子回来了。”
“嗯。”元度点了下头,“你准备些礼物,后日我们要去仪郡王府参加家宴。他的岳母王夫人,还有荣国府的老封君并姑娘小子们都会去,别漏下谁了。”
夫人之名他早就听多了,可还从来没碰过面呢。既然有机会,他就想知道知道,让父皇被称为奇女子的王夫人,究竟是什么个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破产加熬夜,我的头发肯定是保不住了。(就是买护发防脱的洗发水也没用……)
第221章 外戚
“编钟在哪儿呢?那宫里的乐师们都在哪处?”王桂枝怀里抱着云朵儿, 就问南吕。
贾母领着林黛玉史湘云美玉正指着那游鱼壁讲故事呢, 就连贾琮宝玉圆圆贾兰巧姐儿玉姐儿们都围着听。
元春做为女主人忙着,王桂枝想着虽是郡王府,却也是自己的女儿家, 又没个旁人, 便让李纨王熙凤在这里照应着, 自己抱了云朵儿要去瞧瞧编钟。
这东西成套就不得了, 想来是比不上曾候乙编钟, 可她却能亲自上手敲上一回啊。
绕过壁石梁画, 从正殿东路过去, 便可入得花园之中,那一个大幛架上, 就悬挂着十三枚编钟, 穿着宫制服饰的人见了她, 也赶紧行礼问安。
“不必拘紧, 我知道你们都一向是在重要场合里演奏雅乐的, 这次不过是私人宴会, 还劳动了你们。彩霞, 先请他们去好好用饭,一会儿才好让我们好好聆听礼乐才是。”王桂枝把这些人打发了, 就拿起丁字捶自己兴致勃勃敲着。
云朵儿有样学样, 敲得叮咚作响, 乐得咯咯直笑。
当初在博物馆对着玻璃贴着看,如今也能上手敲敲, 王桂枝虽然不通,却有一种格外的兴奋。
除了编钟外,还有秦筝、二十五瑟、宋琴、筑、洞啸管萧、二十四簧,琵琶等。
王桂枝都一一亲自拿手拔玩着,见云朵儿跟着,怕他手嫩,就哄他道,“这个你还玩不得。”
小孩子若是一劝就能听话的,那也不会总被称熊孩子了,更何况是像云朵儿这种打从出生起就没什么要不到的,如果肯依,顿时就扁起了嘴要哭,把身边一串服侍的人慌得不知道怎么好。
“好了,要是哭就不漂亮了。”王桂枝突然见着那箱子里还有一个二胡,就取出来试了试,发现自己还没能忘了,“看我拉一个给你听。”
“嗯。”云朵儿躲开奶娘要替他擦眼泪的帕子,自己拿手抹了抹就乖乖站在王桂枝跟前。
随手试了几下,东西是好二胡,就怕自己拉不出好调来,王桂枝犹豫了一下,缓缓拉了一个茉莉花,这调子容易些。渐渐找到了感觉,看着云朵儿,又拉了一首赛马,这个节奏轻松欢快,而且到了中间还有一段儿玩弦类似于炫技的部分,当初为了学这首歌到工会上表演,她把手指头都磨出血泡,连挑都不敢挑,包着继续练,直到上台完成领导表演任务才敢扎破血泡。
想想那时候真是对着厂里充满了感情,那样跟浸在劳累里的日子,如今再想起来,竟全部都像是美好的记忆一般。
“……你说你岳母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元度跟元康走在一处,却没想到听到一首妙曲,胡琴居然也能拉出这样的味道来?
就在元康想开口的时候,抖然这音调却是一变,原本的活泼立马就变得忧伤,充满了哀愁悲痛起来。
连云朵儿这个小孩子听了,表情都有些凝重起来。
“听了真让人心里不太好受。”元度皱起眉头,又见变调,似乎想要改变的激愤高歌,是要为扬先抑吗?
再想听下去,就听见有婢子惊慌失措得声音道,“太太,您受伤了!”几个人簇拥着王夫人急急离去。
元度见元康也着急,“你慌什么,指定不是什么大伤,她又不似琴师日常苦练,手上早有了茧子,双手娇嫩一时把玩忘情,拨弦划伤而已。”
如果不是早知道她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今年都四十几岁了,元度会以为刚才站着拉胡琴的女子才二十来岁,她神采飞扬,精神饱满,巧笑倩兮。他想起弟弟曾经有次跟他开玩笑的时候说,还好当初王家没把女儿送进宫,当时他根本不以为然,此时却觉得,要是母后跟王夫人打起擂台的话……
那还真不好说。
元康便不想再领着大哥进去了,“我岳母都受伤了,你就不用再进去了吧。”
“怎么了?我们都是亲戚,一家子怎么就见不得?”说真的,元度虽然早就想过自己要争上那个位置,可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他已经见识到了很多,心累的很,难得也是来松快一下的,岂能甘心就这样回去。
“话是这样说,可你毕竟身份不同。”元康其实都还没跟玥玥商量呢,看她样样布置着,他就说不出口,一早就跑进宫里劝元度别来,可就是没劝住。
让彩霞一叫,王桂枝才发现自己左右手都有些细口子,动作快的时候不怎么看得出来,这停下来见着丝丝泛着血。
“这可怎么得了!”彩霞都急死了,自打上回太太小产过后,她们心里都紧着一根弦呢,除了太太给老爷小主子们勾毛衣的时候有一两个红点,就这样让老爷看见了,都不许太太再做了,这回怕是十个手指头都伤着了,这可怎么好!
王桂枝哑然失笑,要不是她们都在跟前,她就直接放嘴里舔舔就算了,“没事儿,一点儿小伤,抹上点药很快就好了。”她看着自己好容易留下的指甲倒有些可惜,她的指甲软,本来就不容易留长的,这回几乎全崩了。
元春听见丫环说母亲在找白玉膏,急忙跑过来,“母亲,您又调皮了!”
“我哪里有!”王桂枝把手握起来,“是云朵儿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怕他疼。”
见母亲说的有模有样,元春蹲下身来哄着孩子,“我的云朵儿摔哪儿了,母妃瞧瞧?”
云朵儿嘻嘻笑着,“母母。”
仔细一瞧哪里像是摔了的,就云朵儿这小娇脾气,摔了没人看见会在他们跟前再摔了一回的小淘气,会乖成这样?
“母亲,您是不是在哄我?”元春狐疑极了。
“怎么可能呢,走吧,你是不是准备开席了?一会儿老太太见不着我们肯定要问的,赶紧走吧。”王桂枝拉着元春就走。
却见原本欢声笑语的厅内竟然是安静一片,王桂枝一细见,就连贾母也没坐在原来的正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束着玉龙宝冠,气质轩昂的英俊男子。
“给太子请安,给太子妃请安。”元春率先站在前面行礼,王桂枝也就恍了一下神,跟着她照做。
元度笑着请起,“不必客气,孤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们照样玩笑取乐。”
王桂枝暗自翻了个白眼,说的再客气也知道她们绝对不可能再放肆了好吗?
她还找了个空隙瞪了一眼元春,请她们过来,干嘛还请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