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臣弟来看,这皇位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四皇女,我不帮她一把,她如何跟六皇女以及甄家抗衡?”
萧长宁如此坦诚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皇上既然将他叫了过来,肯定是拿捏到了他的把柄,这时候过多的否认无用,还不如坦诚一些。
四皇女是指望不上了,但他可以殊死一搏赌一把六皇女。
萧长宁心里盘算的是,就算他被囚禁,这次把四皇女弄下去,将来六皇女登基,定会念在旧情上将他这个舅舅放出来。
皇上静静地看着他,随后一笑,“长宁啊长宁,朕老了,但是没糊涂。”
“你所有的算计都很好,包括替朕打压钱家一事,但你忘了很关键的一条。”
萧长宁微怔,“什么?”
皇上看他,“长皇子不得参政。”
“朕在圈地案名单上用朱笔把你名字划掉的那一刻,既是警告又是提醒,给了你两条路。”
“你若是就此收手,圈地案一事朕绝对不会追究,毕竟你是朕嫡亲的弟弟。”
“可你内心倾向、第一首选竟是权力,你打压算计钱家,自以为做的很好,可做的越好,越是错。”
“朝堂之事,是朕该忧心的,皇女之选,是朕该思虑的。这些,皆不是你应过问的事情。”
自然,皇上也不能说她这个姐姐做的就很好。
她给萧长宁两条路,而不是逼着他走第一条的时候,就表明她清楚这个弟弟会如何做,心里那时便已经对他有了戒备。
皇上缓声说,“你今天明面上说是为了老四,以你的心机,图的是让老六救你吧。”
她说到这个地步,萧长宁的脸色才陡然变的难看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书案后面,呼吸沉沉,气息微乱。
萧长宁攥紧手指嗤笑一声,脸上没了之前的清冷端庄,而是讥讽动怒。
“皇姐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臣弟?左右不过是看臣弟像条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在您面前为自己博取生路,逗您一乐?”
“既然所有事情您都知道了,又何必来今天这一出?就为了显示我不如你,为了证明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像个戏台子上的丑角?”
长皇子能接受自己技不如人,但受不了这种羞辱跟难堪。
像是早已被人看透后还在费尽心思掩饰,光是想到他刚才那些说辞,长皇子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热。
“朕今天支开所有人,整个御书房里只有你我姐弟二人,便是给足了你颜面!”
皇上看向萧长宁,“若不是你最后还在算计朕的女儿们,朕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皇上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骨,“朕甚至想过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知道自己错了。”
可他没有。
他到最后一步,也没觉得他错了。
“你是我的亲弟弟啊……”
她用的不是“朕”,而是“我”。
萧长宁微微一顿,眸光轻颤,眼眶慢慢红了。
皇上放下手,轻声叹息,“早知你如此冥顽不灵,朕就该让时清过来问你,而不是朕自己关门问罪,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疲惫。”
萧长宁指尖紧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皇上却抬手拦下他。
“别的,朕也不想多说,朕只是想知道,谣传老六想要偷题舞弊一事,到底是从宫中谁口中传给你的。”
这才是一切祸事的起源,是一团乱麻的那根线头。
老六虽然孩子心性不够成熟,但不会在外人面前这般口无遮拦。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的,定是她信得过的熟人。
正是这个熟人,把这话说给了萧长宁听,这才让他孤注一掷设计舞弊一事。
萧长宁轻声道:“是老五。”
是五皇女,萧婉柳。
皇上眉头瞬间皱紧,“老五?”
萧长宁自嘲的笑笑,“是她在路上蓄意拦下我,跟我说了这事。我当时只当她想找个靠山,想要提早投诚……”
他根本没把五皇女当回事,甚至没放在眼里,而正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用一两句话,蛊惑起这么大的事情。
“皇姐……”萧长宁看向皇上。
“朕不会杀你,你若死了,老四心里必会难受。”
皇上闭上眼睛,“长皇子萧长宁,自今日起,幽禁于长皇子府中,所有服侍之人,由宫中所出。驸马兼礼部尚书沈媛,等秋闱结束时,便革去官职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回京。”
“至于沈郁……”
长皇子眼睫垂下,手指紧攥,没有吭声。
皇上叹息,“郁儿就接到宫中,交由君后亲自教导。”
“你,好自为之。”
“谢皇姐宽恕。”萧长宁自知多说无用,最后跪下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他骄傲清高,自尊心极强,做不出跪在地上哭泣求饶一事。
只是起身的时候,身形摇晃了一瞬。
身上那件原本衬得他更加矜贵清冷的素色锦袍,如今再看,竟觉得有些寡淡,显得他面色憔悴年龄尽显。
“阿姐保重。”
萧长宁退出去。
原本疲态尽显的人,在踏出御书房门槛,面对时清跟四、五两位皇女的时候,腰背挺直,目光远视。
他不觉得自己错了,人活一世谁不是在为自己算计?
只不过他技不如人输了而已。
若是有机会……
萧长宁出宫时转身朝皇宫方向看了眼,若是有机会,他也想拥有至高的权力,一辈子雍容富贵。
他到现在,想的依旧只有自己跟权力。
皇上看着萧长宁单薄清瘦的背影走远,搭在书案上紧攥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不会在现在就除掉长宁,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便会留着这个弟弟一天。
只不过在她走之前,定会先一步把长宁带走。
将来登基的人无论是谁,皇上都不会允许她受到这个舅舅的蛊惑跟影响。
至于沈媛,此去边疆路途遥远,她可能会病死在路上。
这两人,都留不得。
而沈郁,一是他并未参与此事,二是算全了姐弟最后那点情分,到底是她萧家的骨血。
皇上已经疲惫,但门外还有个人需要处理。
“传五皇女,萧婉柳进来。”
候在门口的内侍朝刚吐过血的五皇女看过去。
四皇女也看过来,眉头比平时皱的还紧,像是也未想到身体羸弱的妹妹此举究竟图个什么。
时清知道她图什么。
四皇女不是嫡出,也算是庶女,五皇女这么做,自然是图四皇女了。
“别挣扎了,”时清劝五皇女,“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毕竟——”
她朝五皇女一笑,指了指御书房,“里头那位,是嫡长女。”
更何况当了这么多年皇上,心智极为坚定,不是五皇女能动摇的。
五皇女最后的那点希望,都没了。
五皇女侧头看时清,“这次,算我输了。”
“瞧你说的,”时清疑惑,“你哪次赢过?你不是一直在输吗。”
“……”
时清笑,“你也别瞪我,你输也不亏,谁让你算计人心搞控制呢。”
“常淑那样毕竟是少数,也有很多像钱灿灿那般的人,活的自在就行,更有四殿下这种意志坚定,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自己的底线跟坚守,可以选择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并不是每一个庶女,每一个天赋出身不够的人,都要赶鸭子上架去争去抢的,只要能活着,就挺好的。”
“在你看来,我们也许就是书中人物,是你所谓的数据跟容器,但在我们看来,我们是鲜活的,我们有自己的生活跟喜怒哀乐。”
“最重要的是,”时清目光坚定,跟五皇女认真道:“我们不需要别人对我们指手画脚。”
像是最开始的李氏,他如何穿着打扮是他的爱好跟选择,老爷子没资格点评跟打压。
又如钱家两姐妹,她们虽是钱母的女儿,但更是自己,不需要承受来自母亲给的压力跟控制,她们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还有四皇女,出身跟外在条件如何,都不能动摇她自己的坚守。
老爷子的“为你好”,钱母的“为你好”,包括长皇子的“为她好”,全都是为了她们自己好。
而五皇女的《庶女逆袭记》更是为了她自己。
人要为自己活着,不能活在她人的话语里。
五皇女摇头嗤笑,对于时清的话甚是不屑,“难不成,活的像个废物一样便是好的?”
“有了我,她们就可以拥有权力跟荣耀,活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这才是正确的活法。”
时清双手抱怀,啧了一声,“既然你好的不听,那我也没办法。”
她想灌鸡汤感悟一把五皇女呢,看来不太行。
时清深吸口气,双手改为叉腰,瞪向五皇女,“老娘就要这么活,你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