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透的高建用微弱的声音道:“妹子,你别担心, 苏局长找到了,只是地形狭窄,不好上来。”
“那我出去看看。”文秀英揪着的心终于放开了, 她兴奋极了,早已忘了林凡的叮嘱,立即跑了出去。
刚到洞口,就听到外面一声盖过一声的号子声,似是在做一件极费力气的事,林凡正站在侧面吹着哨子,抬眼间,就看到文秀英跑过来,忙喊她回去。
文秀英一心想着苏老师,哪里还听他的,到崖边一看,她忙转身将头埋在了胳膊间,她本以为他们是在救苏老师,没想到却是在将硕大的狼运下山去,突然看到那么多壮硕的狼体,她的魂差点跳出来。
林凡心里有些懊恼,怎么就没找人拦着她呢,万一吓出个好歹来,他回京怕是就难了。
“秀英,你连活狼都不怕,还怕这些死的做什么,再厉害还不是抵不过你几棒子就断了气。”身处安全之地的姚伟体力恢复,精神焕发的笑着调侃文秀英。
文秀英站起身来,用手挡着前面冷冷道:“生死面前,自然是不怕的,但正常时候,哪有人不怕的。”
“怎么回事?什么生死面前?你们这么多男人在这,难道还要一个小姑娘去拼命吗?”林凡惊愕中带着些怒意道,他堂堂一个一级指挥司司长,如果连一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再出了什么岔子,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老首长。
姚伟突然有些尴尬和害怕,昨晚因为他们一意孤行而遭遇危险,最后被文秀英救下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今天想来,又有些憋闷,若不是他带着手下的小伙子们一直战斗,那狼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会让文秀英给捡了便宜。
若不是文秀英跳出来烧伤狼,他只需再砍几下,那他就是救下全队人的英雄了,还得了狼肉,以后谁还能不听他的,万一苏君彦出个什么意外,第一副局长就是他啊,在这个小科长的位子上都十来年了,他实在是腻烦了。
刚一时没忍住,才出言讽刺,现在被一个大老粗呵斥,他脸上颇是挂不住道:“她一个小女娃能做个啥,就是我们把狼打的快死了,她帮着踩一脚,也沾沾喜气。”
林凡看文秀英脸似凝霜,有些不悦,当他是个二傻子吗,听不出前后形容的矛盾之处吗,他懒得听一个废物说什么,给了个眼神,就有一个手下进了山洞一会又出来了,正要小声与他汇报,他正色道:“大声说,让大家都听到。”
领会到首长的意思,曾小请用洪亮的嗓音道:“昨夜文化局一行人为吃狼肉,主动出击,不敌后,险被狼吃,这时文秀英用火把烧伤狼眼,乘其不备,棒击狼致死。”
短暂的沉默后,崖上崖下的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又是鼓掌又是呐喊,还在外围的士兵也纷纷朝文秀英跑过来,喊着打狼英雄,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敬服,虽说他们全歼了狼群,可是他们是用枪打呀,这个半大的小姑娘却是用棒子打,真是太神奇了。
刚才还一心想着吃肉的大家伙,这会都围着文秀英问她是不是天生神力,这样一来,刚才对姚伟的阴阳怪气有些气恼的文秀英只剩下了喜气和羞臊,自己靠电棍作弊当假英雄,反被这些真英雄捧上天,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凡看刚才还倚老卖老,趾高气扬的酸文人灰溜溜的进了山洞,他才猛吹哨子,将手下都赶走了。
“领导,真没那么神,纯属巧合,我就是没办法了,再害怕就要被狼给吃了,所以我才一顿乱打···”文秀英红着脸说道。
“我都明白了,你一个小女娃在生死时刻挺身而出,救了大家,就是英雄。”林凡平视着文秀英认真道,此刻他是真的敬佩这个小姑娘,庆幸他能来到这里,见证这一切,而不仅仅是受人之托。
文秀英还要再说,林凡挥了挥手道:“你不是来找的吗?他就在对面那坐山崖的下面,现在天黑,没有抓手,救不上来,只能等天亮再说。”
听到确切找到苏老师的消息,文秀英那点小害羞荡然无存,她焦急道:“我老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听起来有些气弱,毕竟困了一天多了,大概有些脱力了。”林凡面色凝重道。
“那赶紧救上来啊,苏老师平时锻炼的少,身体有些弱。”文秀英刚一出口,才意识到她语气不大对,人家是来帮忙的,她该软和些的。
林凡并未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更添了几分好感,这样有勇有谋,还有情有义的姑娘,真是难得,只可惜是个乡下姑娘,不然也不是配不上的。
林凡看文秀英焦急不已,耐心解释道:“现在天太黑,我们没有梯子,下不去,万一踩空,不仅救不上来人,救人的也得出事。”
“我有梯子啊。”
林凡高兴道:“在哪里?我去拿,你们就这么几个人竟然还带了梯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文秀英指指自己的背包道:“就在这里。”
她在林凡狐疑的眼神注视下,把背包放在地上,借着背包的掩饰,拿出一个折叠绳梯,放在地上,将背包绑好,才拿起递给林凡。
林凡将梯子一抖落,看到可随意伸缩的梯子,眼中溢出喜气,大声道:“小曾,搭梯,救人。”
早在一旁等候的曾小请小跑着过来,接过梯子,带了两个人就去了对面崖边。
文秀英拿出最亮的手电筒跟过去打开照着,其他有手电筒的人也纷纷过来打着光。
曾小请在上面接应着,一个身手矫健的士兵沿着梯子慢慢快速滑下去,不一会儿,他背上就缚着一个人开始往上爬。
上面的人拽着士兵腰间的绳子帮他使着力,大家的心都抽紧了,在文秀英心里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英英,我想吃饭。”
苏君彦半躺在地上,嘴角发白,语气微弱,精神却好,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文秀英擦了下眼角,迅速的在背包里找起吃食来,摸来摸去,包里的饼子却都吃完了,她心里默念,拿出了一块枣泥蛋糕。
昏暗的夜色里,没人看清她给苏君彦递了什么吃食,苏君彦艰难的张开嘴正要用力吞咽时,才发觉这饼软软酥酥的,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还有浓郁的枣香味,甜味入口,他之前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些,有了些许力气,正要说话,嘴边却递来一个水杯,大口的喝下大半杯后,他感觉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正挣扎着要起来,才觉出腿脚吃痛,文秀英忙让人帮忙把他抬进洞里,周文昌听到消息也拄着棍子往出走,看到苏君彦能说能笑才卸下全身的担心。
忙了半宿,大家都疲累不堪,靠着树干或干草就地睡下了。
朦朦胧胧间,文秀英听到一声惊呼:“我找的了,我找到了。”
被惊醒的众人都看到是苏君彦打着手电筒指着一个墙壁喊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在大家都茫茫然时,文秀英却喜极而泣,她做到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苏老师就是第一个发现传说中的先王朝遗迹的第一人,最终确定了中华文明的起源。
“苏老师,小心你的腿。”文秀英奔过去笑着劝道。
“能有这一天,我腿断了都值。”苏君彦豪气大笑,趴在墙上仔细摸索着,仿佛这里等待了五千年,终于等到了他的主人般。
周文昌最是知道他们找的是什么,也不由老怀安慰,他留下值得,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此时的他只有高兴和快慰,也微微有些羡慕,这大概都是上天注定的吧,要不然为什么他靠着这堵墙睡了半宿,什么都没发现,可是老苏一来就找到了,都是命。
苏君彦悄悄跟文秀英说了几句,文秀英出去找了林凡商议。
林凡读书不多,有些不解道:“一个破山洞有什么好派兵保护的。”
“林叔,我就这样跟你说吧,今天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会被写进县志,写进史书,尤其是你,一定会多记几句,以纪念你为国家的过去和未来做出的杰出贡献。”文秀英挣扎解释道。
林凡不懂历史,不懂什么过去未来,但没人不爱青史留名,再冲着这声林叔,他做什么都值了。
按照苏君彦的意思,林凡留下了十二人看守山洞,并每日轮换,其余人皆下了山,至于后续如何,苏君彦也做不了主,他得请示之后再说。
忙着照顾苏君彦,文秀英一周后才去了学校,林静宜一看到她就急急道:“你去哪儿了,真是要急死我们了,出大事了,你没法上学了。”
第109章 情义何在 风有些大,……
风有些大, 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文秀英有些发懵,不解道:“我不是跟学校请过假了吗?”
林静宜将文秀英拉到操场旁边的大柳树下,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我昨天去找班主任时, 在门口偷听到有人写了封匿名信给学校, 学校觉得丢人,想让你退学。”
文秀英闻言, 气不打一出来, 怒道:“为什么老有人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呢?他们这些人可真是死撞南墙不回头啊。”
“英英, 你知道是谁写的,写的什么,这就好办了, 如果他们写的是谣言, 你去跟老师说清楚就好了,田老师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林静宜眼里迸发出希望。
文秀英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反而很是迟疑,那种扑风捉影的事情最是解释不清, 又最是让人容易联想, 她更加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走啊, 我陪你去找老师, 把事情说清楚, 你得赶紧回来上课了,这一周开了八门课,我脑袋都快成浆糊了, 急需你的导图小笔记来支援。”林静宜牵着文秀英的手就要去老师的办公室。
文秀英没有阻拦,跟在她往前走,边走边想她应该怎么说才好, 看着身边来来去去陌生的同学,她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这一世,她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踏入了高中的校园,前世她止步初中,多年后老同学聚会说起上高中如何如何,她自卑的插不上话,慢慢也不愿与他们往来了。
想到这些,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主动走在了前面,林静宜见她眼神坚定,开心道:“肯定是别人造谣陷害你,你不仅要把事情说清楚,还得把这个坏人揪出来,看我不走遍天下他。”
突然,文秀英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影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在这儿?”
顺着文秀英的目光,林静宜也看到了他,恍然道:“李银海不知道怎么了,去年退学了,但是今年又重新回来上高中了,跟咱们一个年级。”
“发生啥事儿了?他原本今年该上高二了呀。”文秀英随口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因为他以前老找你,才知道他是谁,到高中后也不在一个班,只是跑操的时候看到过他,知道他也在高一。”
见李银海一个人在树下读书,文秀英轻轻走过去笑道:“好久不见啊,你这大半年都去哪儿了?都没再看到你。”
突然遇见熟人,还是自己非常看好的男孩子,文秀英有些兴奋,急切的等着他的回应,却没留意到李银海攥紧课本的右手微微发抖。
李银海没有抬头,听着这没心没肺的笑声,他心里的怒气几乎要冲破胸腔,看着熟悉的校园,失而复得的上学机会,他忍住百般情绪,沉默着转身要走。
“你到底怎么了?我哪惹你了,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现在还不理我,我们好歹也是初中同学啊,现在又到一个学校上学了,你怎么这么不讲情义啊?”文秀英被他的冷漠激起了怒意,脱口而出道。
“哼,你跟我讲情义?”李银海冷笑一声反问,未等文秀英反应又收起刚才嘲讽的笑容,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文秀英吼道:“我被人打断腿住院时你的情义在哪里?我被逼退学回家种地时,你的情义又在哪里?我的情意你又何曾在意过?”
“谁打的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文秀英突然听到这些,心里一团乱麻,这半年忙着毕业考试,忙着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很少想起了李银海,他一直没来找过自己,不得不说自己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贺子谦都没告诉你吗?哼,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我是惹不起你,你好自为之,以后离我远点。”李银海冷着脸说完这句话大步离开,丝毫没有理会一脸茫然无措的文秀英。
林静宜气冲冲的道:“什么人嘛,你好心跟他打招呼,他还怪你,他自己倒霉,关你啥事,说的那些事好像都是你做的一样。”
当啷啷的上课铃声打断了文秀英的胡思乱想,回头道:“静静,你先去上课,我去找老师。”
“那行,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回来上课。”林静宜跟着人群朝教室跑去,文秀英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校园,径直朝老师办公室走去,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过去了,等后面再打听吧,她现在得赶紧解决自己的前途问题要紧。
喊了报告进去后,文秀英直接道:“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上学了?
因为一开学就请了假,田昌对这个学生记忆深刻,可是印象中的文秀英是个大方有礼的学生,今天这么莽撞真是让他觉得意外。
但是他听到她问的事,便释然了,她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得着急。
田昌语气平淡的道:“你这个事我还在跟校长争取,还没有最后决定。”
“老师,难道你也相信那些谣言吗?”文秀英据理力争道。
“什么谣言?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只是这个事要怎么定性,还需要商量,这事可大可小,也就是这两年政策松动了,若放在前年,你这事连学校都要跟着一起挨批评。”田昌语气郑重起来,耐心跟她解释道。
文秀英忽然松了口气,听老师的意思好像跟她想的不是同一件事,还好她没有解释什么,不然就是自己暴露自己了。
“老师,都有谁看到我做什么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呀?”文秀英略带微笑的问道,心影俱正,她自坦然处之。
“你去年跑到学校门口来摆摊卖资料,把整条路都给堵了,还卖那么贵,好多人都记住你了,那天你参加完入学考试,就有很多人来告你状了。”田昌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小小年纪,就做那投机倒把的事情,偏偏还是尖子学生,真是扎他的心哪。
“原来是这事啊,那校长怎么说的?”文秀英更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当时就说明白了呀。
“校长说,你还没入学,就骗了那么多学生的书去高价卖,觉得你的心思可能没在学习上,这样影响也很坏,那行被骗的学生写了好多信请校长处理你,校长有让你退学的意思。”田昌看她还一脸天真,丝毫未觉这件事的严重性。
说到这里,文秀英终于明白事情的原由了,原来是那行悔青肠子的学长们啊,谁让他们没有未来眼,不知道要恢复高考呢。
她一脸无奈道:“老师,我家庭问题复杂,从小就没人管我,我为了能够继续上学就一直自己想挣钱的法子。
我之前收了同学们的书本来是要拿到乡下去换点粮食的,乡下人喜欢用书纸糊墙,结果那两年年景不好,粮食缺的不得了,我收的书就没卖出去,谁能想到恢复高考了,这些废纸突然成宝贝了呢,我一高兴,就拿出来卖了些,也没卖多少,县里就给考生印资料了,书也没人要了,现在还有好些呢,我多少钱收他们的,让他们把钱给我,把自己的书拿回去吧。”
文秀英说的声泪俱下,田昌连连叹气,不用问他都能想到,农村人条件差,有条件的都让男孩上学了,哪里轮的上女孩上到高中,整个班里女生还不到十分之一。
好在这孩子心眼活,有志气,田昌感动道:“我这就去跟校长说,就按你说的办,你回去把那些课本整理整理,还给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你先回去上课。”
文秀英鞠躬送走了老师,浑身轻松的朝班里走去,她就不相信那些人真的会退钱把书要回去,她当初虽然收的便宜,只是相对于后来卖的价钱而言,可是一本五毛的价钱可跟一本新书没什么区别,谁会用钱去买回自己当成废品卖掉的旧书呢。
就在她安安静静地上完两节课后,教室外面却炸了锅,一个身材高壮的学生进来冲到文秀英的座位前大喊道:“你一个奸商,哪有资格跟我们无产阶级坐在一起上课,大家来一起把她赶出去。”
“我一个乡下丫头,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你可不能污蔑我的阶级清白。”文秀英说的掷地有声,后面的人有些迟疑了。
“你的阶级清白?我呸,你一个人在县城买了大院子,成天搞投机倒把的勾当,我们学校是人民的学校,你是人民的敌人,我们要打倒你。”高壮的男生站在文秀英面前气势十足,文秀英也赶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的理论水平可比那行极品强多了,还扯了大旗,自己还不知道他有什么证据,一时有些语塞。
从校长室匆匆赶来的田老师在门外听到这些,也愣住了,难道那个学生说的都是真的吗?自己被文秀英给骗了?
正迟疑间,教室里已经涌起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声,呐喊声,文秀英进退维谷,无力辩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压住了教室里的哄闹声,外面传来了令人惊叹的消息,人群渐渐朝外涌去,兴奋,怀疑,充斥着整个校园,最后都被喜悦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