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濯啧了一声:“有那么难么?她现在好歹是你的如夫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要是十天半月不去一趟还冷眉冷眼的,让人看了不起怀疑么。”
孟之微只能听她的话整顿整顿情绪,悠悠叹道:“这个‘爹’可太难当了。”
琴濯暗笑一顿,随后便出了门,去集市买完东西,顺便在杂货店取回自己的琴。
琴身被重新上了漆,琴弦和两端的装饰也被擦洗打磨得光可鉴人。琴濯很是惊喜,本来要付银子,却被薛瑾舟拦下。
“本来说的就是举手之劳,夫人这般倒是见外了。”
琴濯自然知道他不缺钱,怕再执意反而拂了他的诚意,便在店中多买了一些干货,算是回报他帮自己修缮这把琴了。
她一走,杂货铺就上了门板。
薛瑾舟一转到后堂,便又是堂堂皇帝薛岑了。
薛岑看着撕下来的面具,亦是沉沉吁了口气。
三月又三月,眼看这第二张面具也要报废了,他跟琴濯的关系依旧在踟躇中,他的耐心也就剩下那么一丝还连着,再拉扯一下就会断了。
前些日子他下了决心,本来想找夏起商议事情,满京城都找不着他人,昨日却见他悄无声息地醉在这杂货铺里。
薛岑自己一团乱麻,倒没顾上他,今日见他还是精神倦怠,才多嘴问了一句。
夏起长吁短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女人都是冷血的生物,越漂亮的越无情,不但无情,还无耻。”
薛岑本来没心思理会他的情史,闻言淡着眼道:“刀场那姑娘把你甩了?”
“何止是甩,提起裙子就走,简直禽兽不如。”
薛岑不禁嗤了一声,暗道这话也就他说得出来,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心中亦是踌躇不已,抢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还没追到人家媳妇儿?”夏起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了然般合了下去,“那我就放心了,师兄弟就该有难同当有苦同受。”
他话里没有一个字是有“福”,薛岑不禁轻哼,连着喝了三杯酒,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还是先贤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日我预备在东岭举行秋祭,届时还有事请大师兄帮忙,记得来。”
夏起被他拍得往前倾了一下,醉意尚且萦绕在脑海,只是莫名其妙地想哪个先贤说过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皇上差不多要行动了。明天又是日万预告,记得来~
第98章 杏仁银耳花生露
十四州收复回来不算久, 钱州军器所的监造也频发事故,加上如今云海国的事情,中原也算得上多事之秋。
因而宫中传令九品以上文武官员偕同家眷一同到东岭秋祭的时候, 也算情理之中,并没有人觉得是小题大做, 毕竟能有这样的机会去皇上跟前凑个脸儿也是件好事。
虽说是秋祭, 可三伏天的热气还没有散下去,尤其人一多,就算是林木葱郁之地也会觉得十分闷热。
琴濯穿戴着一身平常都不碰的行头, 紧随在孟之微身边,脸上虽不见汗意,衣服里边也湿了一层。
好不容易等流程走完完,又听说要在东岭别苑设宴款待云海国王, 也算是弥补上次国王入京时所受的惊吓。
琴濯不耐烦参与这些大宴小宴的, 见天色晦暗压得空气愈发沉闷,想来一会儿就要下雨, 回不回得去也是两说,她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苏水心。
孟之微不由笑道:“你倒比我这个快要当‘爹’的还挂心,衬托得我愈发不称职了。”
琴濯只是暗叹,府里的人她不敢全然放心,对于苏水心她也不敢把深为信任,总觉得让这么两拨人撞上,每日都要操这个心。
“我们今天该不会还要在这里过夜吧?”
孟之微看了下天色,道:“远倒不是太远,不过夜里下了雨想必也没人有心思再跑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琴濯不禁拧起了眉心, 已经开始发愁。
“又不是让你睡通铺,这么大的别苑, 还怕没有安置你的地方么。”
恰恰相反,琴濯最怕“有地方安置”,谁能知道她到时候被安置到什么地方去……
一想到薛岑的心思,琴濯就觉得自己这趟也无异于羊入虎口。
宴席开始之前孟之微就被叫走了,琴濯在花厅跟几位夫人聊了会儿天,各处说话的声音聚集在一起便显得乱糟糟的。她有些头疼,便独自去了外面找处地方坐着。
黄鹤风乐呵呵过来的时候,她都懒得再装莫名的心思,等他开口便随他去了后园。
“皇上正跟云海国王还有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距离宴席开始得有一阵子,皇上担心花厅里人多太闷,让老奴带夫人来这里坐坐。”
此处后殿宽阔凉爽,的确比前面要好很多。
琴濯揉了下隐隐作痛的额头,只让黄鹤风给自己提个醒,若孟之微出来她便回去。
书房那边有程风伺候着,黄鹤风通常也就放开了手,随后见小宫端着一只金盖玉碗过来,上前接下,揭开一瞧心下了然。
皇上一向不喜甜食,这杏仁银耳花生露本是今日在宴席上准备的甜品,只是顾及天气闷热议事的众人辛苦,所以中途着人上了。
这盏是从书房端出来的,黄鹤风心下会意,便给琴濯端了进去,特意加了句:“这是皇上让给夫人送来的,夫人慢用。”
琴濯揭开上面的金盖都觉得沉甸甸的,暗想这盖子大约不是镀金的,想必能卖好些钱。
玉碗底下的底托亦是黄金打造,上面均雕刻着纤细繁复的花纹,想来这金杯玉盏也不是谁都能用,琴濯心中有计较,始终还是觉得银耳跟莲子更相配些,尝了几口便放到了一边。
在殿内等了一阵,琴濯有些坐不住,虽然她跟那些命妇小姐也不熟,可消失得太久一会儿回去要被人问起来,又要费心遮掩。
黄鹤风见她要走,也没拦着,送她从原路返回。
琴濯觉得在后殿呆了这阵子头更痛了,扶着一侧的汉白玉栏杆歇了口气,远远地看见孟之微一行人从书房出来散了,便道:“我看之微出来了,你快去伺候皇上吧。”
琴濯怕其他人看到她跟薛岑的近侍在一起惹眼,四下看了看,从一侧的阶梯下去。
薛岑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跑到了孟之微跟前。他看着琴濯那欢快的小脚步,头上的发带都飘起来了,像一只斑斓的彩雀,离自己越来越远。
薛岑心中郁闷,正待眼不见心不烦,听到那边孟之微的喊声。
“怎么回事?”
黄鹤风闻言错眼一瞧,只看见孟之微似乎抱着琴濯,待要去细问,身边一道劲风刮过,薛岑人已经下去了。
薛岑亦有些心慌意乱,待看到琴濯前襟都是血的时候,脑子里就像炸开了,慌乱之下已忘了身份,探了下琴濯的脉搏便一把将人抱起,“宣太医!”
尚未回过神来的孟之微只觉手里一空,抬眼已见薛岑抱着人走了。她的衣襟跟下颚也沾着血迹,方才琴濯高高兴兴地朝她跑过来,随后就变了脸色,一口血喷出来倒地便不省人事。
她心中惶然,脑子里乱糟糟的,薛岑跑出一阵后方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追上。
同行的几位官员亦是不明所以,不过眼见情况不妙,均心下惴惴。
顷刻间别苑都骚动起来,琴濯中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秋祭夜宴,如今侍卫把守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城防兵马都调过来了,每个人心中都慌乱不安,猜测议论。
与此同时,后殿亦是一片气氛凝重,唯有薛岑来回踱着步子的愠怒:“堂堂京畿之地,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让人趁虚而入,朕平日让你们加强守备,不可掉以轻心,通通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下跪的一片人忙呼恕罪,个个连头都不敢抬起。
“恕罪恕罪!出了事只会恕罪!朕要如何才能恕你们的罪?今日若非有人替朕挡灾,你们是要提着自己项上人头来恕罪么!”
这下众人也不敢再说“恕罪”,齐齐便成了“息怒”,反让薛岑的怒火也更翻腾了。
黄鹤风进了殿,快步上前,面上亦是着急慌忙的神色,“启禀皇上,确是那盏杏仁银耳花生露有问题……侍卫已经将这次负责膳食的人员都关押起来,听候皇上发落。”
薛岑想到那盏被自己让出去的花生露,心中登时像被什么绞住了。若不是他多此一举,琴濯也不会中毒,终是自己连累的她……
薛岑扶了扶额,深知这中间必不只是御膳的疏忽,前些日子云海国王才遭刺杀,如今矛头又对准了他,背后怕是有些复杂的关联。
琴濯情况不明,薛岑怒从心起,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道:“传令李将军从怀北再调一队兵马过来,怀北的防守亦不可松懈。另外,参与此次秋祭的人员,让他们暂且留在别苑,没有朕发话,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众人各自领命前去,也不是没有奇怪过为何给皇上的吃食会到了孟大人夫人的手里,只因事情杂乱紧急,众人尚且没有心思分析太多。
等太医诊治出来,薛岑已经坐不住,忙从座椅上起来,“如何?”
“索性夫人所食不多,毒素轻微,没有性命之忧。”太医当先禀明人的情况,随后才又说了琴濯所中何毒。
“这毒是提炼自一种花草的种子,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若是寻常误食,也不会马上要了性命,如果医治及时,并没有大碍。”
薛岑听罢暗自沉思,若是敌国探子想取他性命,必然不会用这类慢性的毒药,看来对方并不是想让他马上就死。
“多派些人手看着云海国那边,细查查他们的人今日都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一个都不容错漏,查清楚了来回禀朕。”
薛岑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整个殿中除了值守的宫人,便只剩下薛岑跟孟之微,还有尚未清醒的琴濯。
薛岑见孟之微紧紧抓着琴濯的手守在床边,身上还是那身染血的袍子,垂了垂眼道:“太医说她已无性命之忧,你且先去清理一下,此处自有人照应。”
孟之微哪里有其他的心思,自到如今她也不清楚怎么好端端的琴濯会中毒,眼见她闭目不醒,心里的担忧就一刻也断绝不了。
“多谢皇上……微臣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在这里等她醒来再说。”
殿内沉静了一瞬,薛岑摩挲着指节,抬眼道:“这次的事说到底是朕的不是,若不是朕让人送去那盏杏仁银耳花生露,她也不会中毒,于情于理都该是朕负起责任。”
孟之微在薛岑的话中渐渐回过神来,起先只是觉得薛岑说这些话有些不合他的身份,后来意识到其中的重点,反倒又怔愣了一下。
方才她也看过那沾毒的金盖玉碗,那般精致显然只限御用。御用的东西能到其他人手上,自然是天子开了金口的。她走时琴濯一直跟命妇小姐们在一处,皇上也不会无缘无故单单给她一个人特殊,就连书房中议事的几位大人,顶天了也就是用的平常的彩釉碗盅……
以往许多看似没有苗头的事情,此刻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孟之微心中诧异,心中如同鼓擂,“皇上……微臣不能明白。”
“孟卿聪敏颖慧,应该能懂朕的意思。”薛岑并未多加掩饰,视线落在琴濯的脸上,满目歉疚与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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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猪心汤(1)
琴濯醒过来的时候, 孟之微尚且守在身边。
“怎么不上来睡?”琴濯下意识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蓦地眼前一黑,好半天都回缓不过来, 胃里直至整个胸肺中都像被火灼烧过似的,有些干涩发疼。
“太医说你体内余毒刚清, 身体会虚弱很多, 快躺下!”孟之微连忙将她扶回去,在她背后垫了几个软枕,蹲坐在榻边仍旧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这是怎么了?”琴濯只记得自己先前还在外面, 跑过去找她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中间的记忆都是空白的,看着金碧辉煌的内殿,有些不明所以。
听孟之微娓娓道来事实, 琴濯方才恍然, 暗道人倒霉的时候果然处处不如意,这样的事儿偏偏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早知道她就不该装作领薛岑那个情。
“喳喳……”孟之微看着琴濯,欲言又止。
躺了一个日夜,琴濯的思绪还未活络过来,没有意识到孟之微话中的一些关键,听到孟之微叫自己,拉了下半遮着的被子偏过脸,“怎么了?”
她在自己面前少有这般为难的表情,琴濯看得奇怪,又追问了几句。
“你昏迷的时候, 皇上告诉我一些事,说你们……”孟之微咬了咬唇, 有些不知怎么转述,转而呼了口气,“喳喳,你是不是喜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