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运昌叹了口气,让随施扶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时间留给他们夫夫两个。
“夫君。”涂虞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因为气虚而一双冰凉的手。
随旌偏头过去咳嗽了好几声:“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从廿州走到云西,把你困在内宅里才是真正折了你的翅膀。”
“随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涂虞抓紧了他的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生是你随旌的夫郎,死是你随旌的鬼,你休想甩开我。”
“你何必呢?”随旌的唇色是不健康的苍白,面色也是,“我说过,我当时救你只是因为你是..”
涂虞凑上去堵住他的嘴:“我嫁给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报恩。
*
林晚夏在林晚秋到了军营过后没几天就带着行李去了云西,军营重地他不能进。
于是在镇上找到一间药铺,刚好药铺里的学徒要回家过年,药铺的老板他也认识,他以前往这里送过好几次药材,所以一听他想在这里上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一边在这里的药铺里帮忙抓药,有空的时候就离得远远地看一眼军营,不一定能看到小秋,但至少能离他近一点。
大年三十这天的下午,军营里有半天的假,林晚夏早早地就带着给林晚秋的零嘴和做好的饭等在大门口,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哭得不成样子。
林晚秋的精神还好,只是看见他的时候也会有些委屈,吃东西的时候更是狼吞虎咽,一看就知道军营里的生活不好,他看起来瘦了些。
“哥,真好吃。”林晚秋大口地吃着林晚秋做的饭,又问,“哥你这会儿怎么来这里了?你还回寨子里吗?”
林晚夏笑了笑:“我现在就在镇上的药铺里,如果你能有假,就来镇上找我。”
相聚的时间很短,很快军营的大门就关上了,林晚秋捧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往营区里走,刚刚回到营地,就又被叫去集合了。
林晚秋跟着巡逻小队去往跟蛮族交界的边界线上巡逻,顺便跟前面的岗哨里的士兵来换防。他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每天都想偷跑,到现在已经能逐渐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真娘的冷啊,这么冷,蛮族肯定都在被窝里睡觉,又是过年,谁想不开往边界线上跑啊?”
“闭嘴!”什长踢了前面发牢骚的兵一脚,“早点巡逻完,早点回去,听说今天有羊肉饺子。”
林晚秋走在巡逻队的最末尾,听着他们说话,这个小队里的人都不太理他。
因为他脸上的疤实在是吓人,应该是说整个营区里基本都没有人跟他说话。
钟校尉一开始是把他放在伙房,让他帮着搬搬菜,可伙房那边说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在伙房里老是偷拿东西,钟校尉有些头疼,最后把他扔到了巡逻兵里去,巡逻营的营长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让他磨磨这小子身上的痞气。
边界线上一片安静,什么都看不到,走近他们的岗哨,才发现才发现原先守在岗哨里的几个士兵已经没了呼吸,死因就是脖颈上那一条细长的血痕。
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一只巡逻小队有七个人,再加上来换防的士兵五个:“赶紧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余人,立刻戒备。”
林晚秋手无缚鸡之力,他连怎么用铁戟都不会,这会儿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丰利,你带着这个小子回去报信。”
丰利也不含糊,扯着林晚秋的领子就开始往外跑,林晚秋的脸色发白,连走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丰利有些不耐烦:“跑起来,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他们是,死了吗?”林晚秋的手被吓得冰坨一样,“明明,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他记得里面有一个人,是跟他睡一个营房的,那天晚上还跟他说过一句话,今天就没了。
“不然呢?你以为军营是什么地方?赶紧跑起来。”
林晚秋又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想起那个差点被他害死的随玉。
本应该团圆喜庆的夜,云西边境却乱成了一锅粥。
大年初一的清晨,随玉被一阵阵的爆竹声吵醒,他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连往上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整个人像是马车碾过之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林牧青。”他的嗓子里就像是被人塞了很多的干草,被扎得他连吞口水都疼,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林牧青应该起床有一会儿了,那半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林牧青听见他的声音,掀开门帘进门,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你醒了?”
随玉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感觉自己的身上除了眼睛,其他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动,他看了林牧青一眼,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你王八蛋。”
“你都骂了一夜了。”林牧青走到他的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歇会儿你的嗓子吧,我给你熬了甜汤。”
随玉被喂了几口糖水,里面还煮了红枣银耳,还有一个荷包蛋,还飘着接元宵。除了荷包蛋,托盘里还放着几个圆滚滚的白煮蛋,他皱着眉头:“我不爱吃鸡蛋。”
他也不是不爱吃鸡蛋,就是这样白水煮出来的带壳的他不喜欢,做成蛋羹或者荷包蛋他还能吃,就是觉得白煮蛋噎嗓子,平时都不爱吃,今天这种情况就更吃不下去了。
林牧青拿了一个白煮蛋在随玉的脑门上轻轻碰了碰:“今天大年初一,要吃汤圆和鸡蛋。”他又拿着鸡蛋在随玉的脸上滚了滚,“鸡蛋在身上滚一滚,滚走所有的霉运和不开心。”
随玉没有力气跟他争辩,看着他把鸡蛋剥掉外壳,然后凑到随玉的面前:“象征性地咬一口,就一口。”
随玉用门牙磕了一点蛋白,然后剩下的一个鸡蛋都让林牧青吃了。
倒是那碗甜汤,随玉喝了不少,他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皱了皱眉:“这不是元宵吗?为什么要今天吃?”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入乡随俗嘛。”
其实按照风俗,随玉应该在今天早晨起床给春娘磕头,但因为昨天晚上随玉实在是太累,春娘也能理解,她一早就跟李婶儿还有林阿么约好了,林平送他们去山下的庙里烧香。
林华也跟着他平时玩得来的小伙伴出门去了,大家的兜里都有零花钱,这会儿都蹲在寨子的门口,等着每年初一都会上山来卖货的货郎,小孩子的手里都有过年大人给的压岁钱,都想买些没有见过的玩具和零嘴。
这会儿家里就只剩下了林牧青和随玉。
随玉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林牧青就坐在他的旁边。
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挠挠他的颈侧,随玉烦得要命,努力抬起手来给了他一巴掌之后又开始补眠。
随玉从早上躺到了晚上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林牧青给他穿好了衣服,眼神落在他脖颈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上面难得地红了红脸,他咽了咽口水:“还疼吗?”
随玉一天都像是鸵鸟一样,一点都不想去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林牧青一问,他的整张脸都完全红了,他怒瞪了林牧青一眼:“你闭嘴。”
春娘他们上完香回来的时候,林牧青在厨房里做饭,随玉坐在灶前烧火,春娘朝他招手:“小玉儿过来,娘给你求了平安符。”
随玉站起身来,身上还是酸疼,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别扭,春娘怕他害羞,只把那个开过光的平安符塞到随玉的手中:“明天娘再给你绣个荷包,以后你就把这个平安符随身带着。”
林华也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一把抱住随玉的腿,疼得随玉嘶的一声,他太兴奋了没有听见:“嫂子你看,这是我从货郎那里买来的东西。”
他把自己买好的东西都捧到随玉的面前,有炸得金黄的江米条,像是山菌做的炸物,另外的都是一些玩的东西:“嫂子,你喜欢哪个,你就挑哪个。”
他话刚说完,林牧青拍了一下他的背:“我的夫郎,他喜欢哪个我会给他买,你的东西以后留着讨好的你夫郎。赶紧去准备碗筷,要吃饭了。”
“那我不是还没有嘛。”林华又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放回自己的房间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今天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呢,是要吃素的。”春娘指了指桌上的一桌素菜,“明天再让阿青给你做好吃的。”
随玉喝着粥,心想别的好吃的他现在也吃不下去,估计这几天都只能喝粥了。
年的余味还在继续,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能听见外面的爆竹声,林牧青本来睡得很沉,在一声响动之后他睁开了眼睛,随玉像是察觉到他醒了,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身子离林牧青远了一些。
林牧青睁着眼睛看着窗幔,从小他似乎就有些能嗅到危险的能力。
爹去世的时候是这样,林牧茵偷走家里的钱的时候是这样,上次随玉偷跑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次,又会是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说:
虞哥要来了,林牧青瑟瑟发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土豆丝
大年三十, 掌柜也要回家吃团圆饭,他跟林晚夏说晚上可以关上店,好好歇歇。
“我也没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 万一谁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 我也帮忙看看, 您别操心我了。”林晚夏送掌柜的出了门,然后点起了灯,在等下看医书。
昏暗的灯光陪着他一直到了子时,街道上响起了一片爆竹声, 他扯了扯唇,对自己露出一个笑, 刚准备去后面歇着,就听见有敲门声。
林晚夏推开门, 就闻见了好大的血腥味, 面前的两个男人身形高大,眉眼深邃:“我的兄长受伤了, 能麻烦给包扎一下吗?”
那人的声音低哑,说出口的却是正宗的云西口音, 林晚夏这才放下心来:“跟我进来吧。”
林晚夏很快就找到了止血的药, 用水冲洗了那个男人伤口凝结着的血迹,又敷上草药, 他的动作很熟练, 包扎得又快又好。
这两个男人太奇怪了, 大年三十一身伤地找药铺包扎,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油灯的光很昏暗, 他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长相, 也不敢问两人的来历,只能想着尽快给他们处理好尽快让他们走。
“多谢,这是诊金。”那人扔了一锭银子给林晚夏,又扶着受伤那人走了。
林晚夏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心跳了跳,云西毕竟是和蛮族交界,发生不寻常的事情还是应该多一个心眼。
那两兄弟离开了药铺之后,又转身去了另一处民宅里,点燃灯之后,没受伤的那个指着受伤的那个人责骂:“明明咱们可以无声无息地潜进来,你非要动手。动手还把自己搞伤,要是误了大王的事,你几个脑袋够给他砍的?”
这两人,受伤那个叫古思都,另外没受伤那个叫乌思尔,他们是一对孪生的兄弟,是蛮族大王的左膀右臂。
古思都毫不在意:“我就是想杀几个大越的兵,让他们知道我们蛮族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乌思尔坐了一会,又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刀,想出门,被古思都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他问。
“我去把那个药铺里的人杀了。”乌思尔回答,“留下把柄总归不是好事。”
“别,我看那是个哥儿,杀了作甚,不如掳回来。”古思都想起刚刚凑近他的那个哥儿,身上带着些浅浅的药香,比他们族里那些一身羊膻味的哥儿香多了。
乌思尔立刻拒绝:“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
“反正我们两兄弟长得跟他们大越人一模一样,又会说云西话,不如就在这里停留一些时日,如果有本地人帮忙,对我们想知道的消息,得来的不就更容易一些了吗?”
乌思尔想了想,最后在他身边坐下:“说说你的想法。”
*
年过得很快,随玉基本没什么参与感,因为他基本都在躺着,三四天之后整个身体才恢复过来,只是年也已经过去了。
林牧青这几天也不知道忙什么,经常拉着林平和向至他们在家里的堂屋里说什么,只是几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随玉发现寨子里的气氛也更加紧张了一点,他突然想起之前林牧青说的,云西和蛮族交界,之前就说有外族入侵。
他的心也有点慌,现在就像是巨大的暗流之下,一点点动静就会波涛汹涌。
寨子里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现在的暗流涌动,每天都在年的余味里。
随玉跟云秀凑在一起,看云秀绣花,她的绣工是整个寨子里公认的好,这会儿正拿着一块红布在绣鸳鸯交颈的喜帕,是他们家的哥儿钱鱼要出嫁了,嫁的是镇上的酒楼的少东家,一时间可以说在镇子上风头无两。
“我这个当嫂子的,也没别的可以送他,就给他绣一绣喜帕。”她的动作飞快,快得随玉都看不清。
钱鱼这个时候进来,看见云秀手上的喜帕,笑得迷了眼:“我就知道嫂子对我最好。”
果然是要办喜事的人,他整个人身上都环绕着一层喜气,连边间两边的雀斑都都显得灵动可爱。
“少来。”云秀把他推开,“都要成亲的人了,一天天的还满山地乱跑,还偷偷去跟新郎官见面,小心爹知道了抽你。”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的。”
寨子里跟镇上隔得太远,小夫夫只能在半山腰上一起看看树,有落日的时候看看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