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么笑着开始现包馄饨,随玉注意到他包馄饨之前都是先用水洗过手的,这才暗暗地放下心来,看着阿么手指翻飞,一张薄薄的馄饨皮就粘上了肉馅,然侯就被包成了一个个像小鱼儿一样的小馄饨。
馄饨在滚水里面煮熟,在出锅的时候配的汤却是用猪骨吊出的汤,浓郁鲜香,随玉朝饭本就没有吃多少,这会儿光是闻见味道,就已经饥肠辘辘,阿么端上桌的时候,随玉咽了咽口水。
林牧青很快就回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回来,油纸包着的一个肉饼,一个红糖脆饼,凡是随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林牧青就都给他买了回来。
卖馄饨的阿么嚯了一声,想着自己刚才还说人家的夫君不够大方,这会儿就打脸了。
“怎么不吃?”林牧青在随玉的身旁坐下,看着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馄饨碗。
看他回来了,随玉才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头上的帷帽,尽量把自缩在林牧青的阴影里。
随玉先是喝了一口汤,再吃了一口馄饨,馄饨的馅儿虽然不多,但看的出来阿么是实心做生意的,肉用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肉,随玉吃得很开心。
吃了三个小馄饨之后随玉就不再吃了,把馄饨碗推倒林牧青的面前,自己又去拿其他的吃的,最后随玉是两个饼每一个都只吃了一点,各种小零嘴都只是尝了个味儿,最后全部都进了林牧青的肚子,习惯成自然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前一段时间里随玉吃不完的东西都是林牧青吃完的,所以现在他吃不完的东西给林牧青,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
阿么过来收钱,在随玉戴上帷帽之前看到了他的脸,他一愣,差点把桌上的碗打翻,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是林牧青,他也要把自己夫郎的脸遮住。
随玉吃饱喝足之后,对林牧青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咱们接下来去哪?”
“去买喜饼,喜糖。”
又是成亲的话题,随玉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不说话,林牧青也不在意,带着他去了镇上的点心铺子。
因为吃得很饱,所以铺子里琳琅满目的点心也没有办法吸引随玉的视线,林牧青看向随玉,想问问他的意见,却见随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没办法,只能自己选。
近来天气炎热,稍微金贵一点的点心都不经放,所以只能选了一点耐放的蝴蝶酥和红糖饼,还有一些比较廉价的糖块,最后林牧青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排桂花糕上。
随玉每天都吃得很少,可以买点糕点放在他的房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统统都绑在马上,最后两个人能坐的地方只有很少的一块,随玉的身子只能紧紧地贴在林牧青的背上,他的脸很红,还好林牧青看不到。
在上山的路上,马儿跑起来的速度并不像下山时的那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玉一只手抓着林牧青的腰,另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随玉想仔细地记清上山的路,却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视线。
他们的身上都洒满了落日的余晖,远山上的树木也渐渐随着光线变暗,空中的云朵因为夕阳的照射变得五彩斑斓,明暗交织,只在山头留下的那一抹夕阳残影,既是明暗之因,又在界限之外。随玉突然想起挂在父亲书房里那副远山落日图,不知现在会落到谁的手里。
林华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他们回来之后忙帮着林牧青扶着随玉,等随玉坐下之后再去帮着林牧青解下马上的东西,林牧青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林华,没有小孩能拒绝这种酸酸甜甜的零嘴。
果然林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忙对着林牧青说谢谢。
随玉在石头上坐着,看着这个小院已经焕然一新,林牧青住的那间房间上已经贴上了喜字,院子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已经摆上了摞得整整齐齐的桌子和板凳,应该是成亲那日要用的。
春娘已经开始看起了林牧青买回来的那几匹布,她上手摸了摸:“这布买得很好,那我明日就开始给你们做喜服了。还有这两匹,我找李婶她们来帮小玉儿裁衣裳,要是还有剩的,再给林华也做一身。”
说完了才想起来,对着随玉解释:“我们这的习俗是嫁衣需要由几个十全婆婆帮你做,到时候快完工的时候你象征性地动两针就行。”
随玉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而且也是林牧青二十岁的生辰,随玉自然也没有意见,或者说他有意见也没用,只能整日跟林华混在一起,教他写字识字,也算是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能找到的唯一的乐趣了。
在林华自己写字的时候,随玉也在回忆自己那天通过帷帽看到的路,断断续续地,根本不足以画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林牧青也是有意无意地在防着他,不许林华跟他说下山的路,随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想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小玉儿,过来一下。”春娘敲了敲门,随玉只好收起了思绪,慢慢地走到门口开门,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和林牧青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给他擦药,他的脚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轻轻地走一走。
院子里好几个大婶,还有两个阿么,他们的手里一边托着一件喜服。
“小玉儿,喜服已经完工了,你过来绣两针。”春娘把手里的针线给他,倒弄得随玉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不太会女红,他们家里人就没有人会这个,虞哥是宁愿去舞刀弄枪也不愿意做女红,大姐更是不爱这些,家里也有专门养着的绣娘,再不济还可以出去买,所以对他也没有什么要求。
一边的李婶笑着看随玉不太熟练的动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不会做女红啊,这可不行,以后自家夫君的衣裳啊,香囊啊都得你自己来动手的。”
随玉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夫郎或者是夫人来做,明明在他们家的时候,虞哥从来都不会做这些事的。
“咱们穷苦人家的人,也不像那些大户人家家里能养绣娘,所以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了。”春娘看出了随玉的疑问,又带着他的手往那两件喜服上下了两针,才慢慢地跟他说。
随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得长长久久,这些东西他也没有必要去学。
第7章 婚礼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之日,宜动土,宜嫁娶。
随玉认床,他躺在林平家的床上像是要睁着眼到天亮,明天就是他成亲的日子,被赶鸭子上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被合得紧紧的窗上,想了想又站起身来,推开了窗,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微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湿润被凉风一吹,泛起阵阵的凉意。
也不知道爹和兄长他们有没有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廿州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
他在窗口站到天边出现第一缕光,才回到床上闭上眼,一觉就睡到了午后。云北的婚礼都是昏礼,正礼都在黄昏,所以随玉也能多睡一会儿。
林平在他住过来之后就没有在家里住,而是去了自己兄弟家里,林阿么在叫起了随玉之后又出去了一趟,再次进来的时候屋里又多了几个人,都是之前为他做嫁衣的那几个大婶和阿么。
哥儿成亲不需要上大妆,但还是需要开脸,现在脸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粉,然后用一根细麻线,在面上轻轻地弹,绞掉那些细小的绒毛。
林阿么凑近了看随玉的脸,他们都知道林平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哥儿,也有听说这个哥儿长得多好看,今天凑近了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长成戏文里说的那个样子,“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1
他的眼里因为开脸的痛意有着盈盈的水光,敷上的粉反而成了他面上的累赘,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有些惨白,林阿么赶紧用干净的布巾给他把脸上剩下的粉都擦掉了,任何一点匠气的东西在他的脸上都显得庸俗,就这么白生生的一张脸就已经能让人神魂颠倒了。
大婚的喜服有些繁复,随玉在当时看见喜服的时候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现在真正往身上穿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复杂,穿完之后随玉都出了一头的汗。
“寨子里编发编得最好的该是春娘,只是今天她得在那边主事,所以我来给你编发。”林阿么拿起一把木梳,贴着随玉的头皮慢慢地往下梳,“我呢,这一生也算是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希望把我的平安顺遂也能给你。”
一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牧青是个好孩子,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样子,其实他很有担当。”
二梳到尾,比翼齐双飞。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以后多到寨子里走走。”
三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三梳之后,林阿么才开始给他编发,哥儿成亲的发髻也不会很繁琐,林阿么在发髻编完之后,在他的头上插上了一只桃木簪,他愣了愣。
林阿么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才说:“这是昨天牧青给我的,应该是他自己做的,在我们这里,成亲的姑娘要有夫家送的簪子,条件好的送玉簪,差一点的送银簪,再次一点就是木簪;而娶夫郎就要夫家送一支木簪,桃木最好,可避邪除祟,祈求平安。”
铜镜模糊,随玉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只知道是一身红,也看不清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场原本就不应该发生的婚礼。
随玉这边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林牧青那边也没闲着,春娘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林华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牧青的婚礼全寨子的人都来了,除了一小部分在林平家那边帮忙,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了这里。
林平和向至都在帮着招待人,另外一个周意在后厨,帮着从隔壁寨子来的那个大厨打下手。
林牧青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藏不住,他难得穿衣裳能穿得整齐利落,那一身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是显得神采奕奕,如果忽略到他那一嘴杂乱无章的胡须的话,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丰毅俊朗。
“时辰是不是到了,我是不是该去接他了?”林牧青看着慢慢落山的日头,有些心不在焉。
“还早呢,现在才是申时末。咱们至少要酉时中才能去。”林平看着落座的宾客,擦了擦额头的汗。
“现在才申时末?”林牧青叹了口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随玉穿大红的样子。
林华看这边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便偷偷地溜到了随玉这边。
这边也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的夫郎和媳妇,还有一些想看新夫郎的小孩儿,林华跑过来之后又被林阿么抓住,让他捧了喜糖喜饼去招待来的客人,林华本来想过来跟随玉说说话,结果只能认命地又去招待那些客人。
“我远远地瞧了一眼,那长的是真的好啊。”钱阿么家的儿媳妇云秀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着,“是我我也选他,就那脸我看着也能多吃两碗饭。”
“你可不能再吃了。”荣阳是今年刚嫁到寨子里的夫郎,他捂着嘴笑起来,“你再吃钱大哥可就抱不住你了。”
“你这找打呢不是!”云秀体型比较丰满,脸上也是肉嘟嘟的,让人一见就想捏一捏。
“嫂子,你说等林晚夏回来,知道青哥娶了别人,会不会气疯了啊?我好想看到他的表情啊。”说话的是钱阿么家的小哥儿,平日里就喜欢听他嫂子和寨子里别的媳妇们聊家常。
“那谁知道呢。”云秀揉了揉自己小弟的头,“怎么,你不喜欢青哥了啊?”
“我见过青哥的新夫郎,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钱鱼摸了摸鼻子,他的鼻翼两边有点点雀斑。
他们的谈话全部被一边的一个小孩儿听了进去,他悄悄地走近他们,又悄悄地离开,站在新夫郎住的那间房间的屋檐下,他的拳握得很紧,眼睛里并无一丝喜色,而是充满着愤恨的光。
“小秋哥,你在这干什么呢?怎么不过去吃糖?”林华看见了站在这里的林晚秋,高高兴兴地去挽他的胳膊。
“我想偷偷看一眼青哥的夫郎,你最近也都不出来玩了。”林晚秋立刻换了脸色,拉着林华亲亲密密地笑。
“我最近跟着我嫂子学写字呢,等他们办完亲事,你也过来一起学吧。”林华把他带到了前厅,又给他塞了好多喜糖喜饼。
林晚秋咬了咬牙,心里直骂林华,他哥在家的时候,林华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嫂子,他哥也教过他们识字,也不见林华真心感谢过他哥。
他在怔忪之间,听见他那边来的声音,是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是林牧青,他后面的林平和向至也都骑着马,因为两家的距离也不算远,所以林牧青也就没有准备轿子,打算接到随玉之后直接骑着马带着他回家。
虽然在这边的人跟随玉都不是很熟,但他们跟林牧青熟,大家在看到来迎亲的人来的时候,都自发地堵在了随玉的房门口。
随玉还记得当时大哥和虞哥成亲的时候他还小,没能亲眼见到婚礼时的盛况,只是后来听虞哥说他的弟弟差点把大哥的手臂给弄折了,弄得虞哥在婚礼的后半程一直笑。
随玉这会儿在想他的婚礼,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林华站在他的旁边,捏了捏他的手:“嫂子,你紧张吗?”
随玉的头上也没有像寻常新娘子一样蒙上红绸,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清眼前发生的事,他看了一眼林华,不得不承认,这会儿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还是很好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期待,就不会紧张。
门外又是一阵一阵的喧闹,应该是他们堵门时闹出的动静,随玉想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进门来,他看出林华很想出去凑热闹,就拍了拍林华的手:“你去玩吧。”
林华没有动,轻声说:“青哥叫我陪着你。”
随玉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以为还要很久他们才能进来,结果在林华的话音刚落,林牧青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随玉看着他,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了,头发却还是乱糟糟的,胡子没又剃掉,像是从深山里出来的野人,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着光,随玉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只是心跳得有些快。
“我来接你了。”
林牧青看着端坐在床上的随玉,脸上没有上妆,只是唇上点了很浅的一点口脂,因为随玉的唇色有些淡,整张脸就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在看到他之后就像是害羞了一样很快地低下了头。他的身上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喜服,大红色更衬得他的肤色雪白,像是雪中红梅一样。
外面的人都一窝蜂地挤进来,好险没把林平家的门给挤破。
林牧青也没有别的言语,直接从床上把随玉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他太高了,随玉被这一抱只能无奈地搂住林牧青的脖子,动作间一股馨香在林牧青的鼻翼间浮动,他抱随玉的手紧了紧,步子更快了一点。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又腾出了一只手,把随玉的头往他的怀里按了按。
“青哥好小气啊,都不愿意让我们看看小嫂子的样子。”
“青哥这是着急了,太阳下山了,得赶着入洞房了。”
“哎呀,你们还不快把路让开,让青哥赶紧把小嫂子抱回去啊。”
他们走了一路,随玉就听了一路的荤话,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了林牧青的胸口,能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还有扑面而来的林牧青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手心也很烫,心跳得也很快。
上一次骑马的时候随玉是坐在林牧青的身后,而今天,他整个人都被林牧青抱在怀里。夕阳已经下了山,只留下天边漫天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