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兼不解怀中女子的怒意从何而来,低头看她,不动了。他不明白,她走不了路,他抱她有什么不对。
他一看,夕鹭面上更红,忍着怒意道:“你看什么。”
楚兼木然道:“等下一句。”
夕鹭心里气,语气难免冲,“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抱我。”
楚兼愣了愣,似乎在理解这话的意思,没一会儿,他将她放在车舆上,自觉站远了些,“你自己爬。”
“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夕鹭诧异地张大嘴。她气呼呼地横了楚兼一眼,他说这话是在羞辱她么?
真没想到,他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对方都这么说了,她有骨气就不该指望他将轮椅拉过来。夕鹭咬着牙,双手按住车舆挪动,挪着挪着,到边缘时,她没撑住自己,身子中心不稳,往旁掉了下去。
“啊!”她狼狈地摔在地上,手背磕着了,疼痛逼出了她的眼泪。
楚兼皱眉,不懂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想浪费时间,果断上前将她抱起放在轮椅上。
第45章 入住东宫
走了一个多时辰, 马车才到皇宫,过城门后直通东宫。
裴知逸率先跳下马车将车凳放好,他伸出手,对着走出马车门的霍酒词道:“小医仙, 我们到了。”
霍酒词搭着裴知逸的手走下车凳, 前头便是太子的住所,东宫。两扇楠木大门敞开着, 里头亭台楼阁交错, 一眼望不到底,比侯府还要大。
然而眼下她没心思欣赏东宫, 霍酒词扭头看向后头,道上空荡荡的, 除了偶尔路过的太监宫女,什么都没有。“你的侍卫怎么还没来?”
“兴许是马车慢了。”裴知逸上前, 顺着霍酒词的目光看去, “你别看楚兼像个木头,他办事能力是一等一的。”
“噗嗤”,霍酒词忍俊不禁,“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两人话音方落,道上来了两人, 正是楚兼和夕鹭,夕鹭坐在轮椅上,圆润的面颊气鼓鼓的, 楚兼则是一贯的木头脸, 半点情绪也不外放。
嗯?霍酒词看得若有所思。她已许久没见到这样鲜活的夕鹭了, 自打断腿后, 夕鹭整个人沉闷不少。
其实她一直都希望夕鹭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没一会儿, 楚兼推着轮椅到了两人身前。“殿下。”
见着霍酒词,夕鹭更觉委屈,双眼通红,想哭又生生忍住了,她怯怯道:“民女不便行礼,还请太子jsg殿下恕罪。”
“不妨事。”裴知逸先是看一眼夕鹭,又看一眼楚兼,好笑地挑起眉头,淡淡道:“你双腿不便还是别行礼了,我也不喜欢被人跪。”
夕鹭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出声,“谢太子殿下。”
霍酒词缓步行至夕鹭身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裙摆,俯身问:“可是有人欺负你?”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夕鹭听出来了,又碍着裴知逸在旁,不敢指出楚兼的不是,只得闷声道:“没有。”
霍酒词微笑,柔声道:“好,你说没有就没有,之后便不能同我抱怨了。”
“啊?”闻言,夕鹭面上一紧,侧头瞪向楚兼,一念起方才的事就觉得恼火,言辞利落,“他羞辱我。”
“怎么回事?”霍酒词跟着看向一旁的楚兼,秀美的小山眉往中间拢起。
裴知逸与楚兼相处时间长,最清楚他的为人。楚兼还真不会做什么欺负姑娘家的事,但他素来话少,想是说的话叫人误会了。“楚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兼冷冷道:“她不会走,我抱她,她不让抱,我放了。”
霍酒词默然听着,总觉得楚兼说话怪怪的,听着十分不舒服。
“不止,还有。”夕鹭急了,大声道:“他让我自己爬下马车。”
一听这话,霍酒词当即黑了脸。
裴知逸站得近,瞧见霍酒词黑脸便道:“小医仙,楚兼的话绝不是那个意思。他向来是个话少之人,不常接触的人容易听错。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他抱人不是轻薄,而是他不抱夕鹭,夕鹭便只能自己爬下马车了。”说着,他又转向夕鹭,“夕鹭姑娘,楚兼是嘴巴笨,并非是羞辱你。”
霍酒词明白了,原是话少惹的事。
“啊。”听裴知逸一解释,夕鹭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曲解了楚兼的意思。她尴尬地低下头,不安地搅着衣袖。“哦。”
裴知逸摇摇头,他是习惯了楚兼的说话方式,但别人怕是很难理解。“楚兼,你是个男人,对待姑娘怎么能这般粗鲁。害她摔了吧?”
“她不让抱,自己惹的。”楚兼回道,依旧是木头模样,神情不变,语气也不变。
“你!你个混球!”夕鹭心思起伏,刚决定原谅楚兼,结果楚兼来了这么一句。
“唉,你这张嘴是真不会说话。”叹息一声,裴知逸吩咐道:“自己掌嘴,省得以后娶不到姑娘,孤独终老。”
楚兼二话不说,抬手便开始打自己的嘴巴,“啪”,“啪”,“啪”,他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直打自己的嘴巴。
“……”霍酒词与夕鹭当场惊呆。
等到第六个巴掌时,夕鹭连忙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别打了,我原谅你了。”
楚兼并未因为夕鹭的话停下,依旧一下一下地抽打自己,他手劲大,没几下,面上便红了一片。
余光一瞥夕鹭眼中的愧疚,裴知逸适时喊道:“停。”
他说停,楚兼才停住。一共八个巴掌,楚兼整个脸都被他自己打肿了,可他却毫不在乎,眉心皱都没皱一下。
夕鹭心头愧疚非常,垂着脑袋不敢看人。
“小医仙,我带你进去。”那两人的事一了,裴知逸主动牵起霍酒词,带着她走进东宫。“楚兼,你推她。”
“是。”楚兼应声。
霍酒词不放心,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心道,还是随缘吧,感情最不能勉强。
东宫内院宽敞,四墙边池水环绕,“哗啦啦”地响着,清澈见底。穿过院子便到了正殿,雕梁画栋,气势恢宏,里头全是金饰银器,极尽奢华。
正殿后头才是寝殿,一排五间,由矮墙隔开。
裴知逸指着正中偏右的寝殿道:“小医仙,你住这间。”
“嗯。”霍酒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担心,自己这身份,住进东宫会不会引起人非议。
胡思乱想间,肩膀被人按住,霍酒词沿着按住肩膀的手往上看。
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凝视她,而眸子的主人瞧着不怎么高兴,他说:“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出宫就出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晚上一定得回来,也得让人跟着保护你。我真的不愿同那个冬天一样,一等就是五年。”
霍酒词出神地望着身前的男子,尽管他们没见几面,但她却觉得自己认识了他很久,久到她愿意答应嫁给他。“好,我答应你,日落之前一定回来。”
忽地,胡霁出现,撞上霍酒词在此处也是一愣。他认出了霍酒词,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恭恭敬敬道:“殿下,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嗯。”裴知逸撇撇嘴,不舍地放开手,“小医仙,我先走了,忙完再来陪你。”
有外人在旁候着,霍酒词极为不自然,出口的声音细小如蚊。“嗯。”
*
御书房。
裴知逸急着回东宫陪人,匆匆忙忙赶来御书房,进门便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有何时吩咐儿臣?”
这会儿,裴雍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道:“怎么,心上人一进宫连父皇都不想见了?”
“儿臣千辛万苦才将她哄进东宫住下,心头悬。”裴知逸如实道。
裴雍好笑地哼了一声,轻轻放下狼毫笔,抬眸仔细看着自家的傻儿子。他还以为自己将他教得变了性子,没想他一抱得美人便傻了,“你啊你啊,就这么把人家姑娘拐回来了?她可是纪忱明媒正娶的妻子……”
没等裴雍说完,裴知逸冷声打断他,“纪忱也配?”
裴雍阖了阖眼皮,挑眉附和道:“纪忱不配,你配。”
裴知逸理所当然道:“确实,我配。”
觑着裴知逸如此自信的模样,裴雍忍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可朕怎么听说,她还没答应嫁给你?”
被裴雍一问,裴知逸的嘴角立时耷拉下去,“那是因为她忘了以前的事,倘若她想起了,定然会答应嫁给儿臣。”
“你上次回来说,自己要成亲,父皇便找人算了良辰吉日,请帖都写好了。结果人姑娘没答应,你打算怎么办?”裴雍将面前的奏章挪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瞧着裴知逸。在他看来,女人跟奏章差不多,该解决就解决,而不是由着她。
儿子不够果断,还是需要推一把。
裴知逸沉思着,一字一字道:“儿臣不想用身份逼她。儿臣是希望她心甘情愿。”
“夜长梦多,最是要不得。”听得裴知逸的回答,裴雍再次摇头,“父皇教你,不管是人还是物,先下手为强总没错,人先娶了,至于想得起还是想不起,后面再说。”
对此,裴知逸不置可否,“谢父皇。”
“你赈灾做得不错,剿匪也顺利,朝中几位大臣对你赞赏有加。”裴雍先夸一句,再来一句,“不过你别忘了一件事,朝中的大臣,尤其是老的,都是些老古董,他们绝不会同意你娶纪忱的妻子。这件事父皇不会帮你,你自己看着办。”
“是,儿臣自己会处理。”裴知逸颔首。朝堂中会阻止他娶霍酒词的无非就是那几人,不是大哥二哥那一派,便是迂腐守旧的那一派。
*
裴知逸离开后便再没回来,霍酒词担心地紧,以为他因着自己的事被皇上罚了,问楚兼,楚兼只说“有事”。
夜里。
尽管裴知逸派了八人过来伺候,可霍酒词并不想与夕鹭分开住,近来她们俩都睡一床,她已经习惯了。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榻上聊天。
夕鹭不可思议地感叹道:“原来姐姐跟与太子殿下是两情相悦,真好。太子殿下比纪公子强多了,姐姐就该早点离开侯府。”
霍酒词没搭话,反而问了夕鹭一句话,“夕鹭,你想不想嫁人?”
“嫁人?”霍酒词问得突然,夕鹭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她的语气随即低了三分,“不想。我如今是个残废,嫁什么人,去害人还差不多。”
“你这是什么话。”霍酒词厉声斥道,她最听不得夕鹭贬低自己,“我不准你这么想自己,任何人都有资格追求幸福,若是那个男人因此拒绝你,那便是他不配。”
夕鹭勉强扯起嘴角,苦涩地应了一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只要姐姐幸福便好。姐姐开心,我就开心。”
“不成,我不能耽误你。”霍酒词伸手拉起羡鸯的手,认真道:“来,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夕鹭诚实道:“不知道。”
不知道?霍酒词想起白日的事,语气带试探,“你觉得,楚兼这个人怎么样?”
“楚兼?”这个名字入耳,夕鹭的脸微微红了,是气的,“他是木头,讨人厌的木头,谁嫁给他谁倒霉,谁嫁给他谁不长眼,谁嫁给他……”
霍酒词静静听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我怎么觉得,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她直接戳穿了夕鹭的话,“你要是真讨厌他,为何不jsg让他继续掌嘴?”
“那是,那是,我不说了!”说不出话,夕鹭索性不说,闭眼装作自己睡着了。
“好好好,你睡吧。”
霍酒词侧过头,外头点着几盏风灯,有昏黄的光亮。她试图回忆儿时的事,有些事倒是能想起来,而有些事,确实是想不起了,尤其是关于裴知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