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向夜色中的某处,眼神里一片冰冷,忽而轻笑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半个小时前,十七区的某处空地上。
一个小小的车队混在人群中,扎起了自己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破烂的帐篷。
帐篷外,淮叔带着几个人烧水,煮过晚饭的大锅,虽然洗刷过,但煮出来的水还是飘着一层淡淡的油沫,还有一股食物的味道。
这些水被一桶一桶地拎进帐篷里,正对着镜子,被姐姐容烟梳着长发的容灿看到那水面上泛着彩色的油沫,一张俏丽的小脸就皱了起来:“这样的水怎么洗澡啊,就不能换个锅烧水吗?”
容烟安慰道:“其他锅不够大,要烧多少锅才能烧好啊,条件简陋,只能委屈我们灿灿了。”
容灿皱了皱鼻子,抱着姐姐的腰撒娇:“姐姐,真的要这样吗?那老东西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而且连身体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一个鬼,我真的不想……”
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声音哽咽起来,还带着深深的害怕。
容烟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姐姐一直陪着你呢,灿灿,如今家族有难,我们有义务为家族做出牺牲。
她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姐姐嫁过人,也不用你来承担这份责任,你如果真的很害怕,要不,还是我来吧。”
听到这里,容灿从姐姐怀里离开,娇俏的脸上已经是一片坚毅:“姐姐,我可以的,我才不怕那个鬼东西呢!”
很快,容灿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头发挽起,如古时候的新娘一般。
她收拾好之后,淮叔进来了,然后从各个地方又无声无息地来了几个人,一群男男女女就在这个帐篷里,盘腿坐下来,举行起了某种仪式。
桌上燃着香和红烛,火光摇曳,烟影晃动,时间仿佛被拉得很漫长。
容灿很紧张,她的手心里握着一块很古朴的玉佩,死死盯着门外,生怕下一刻就有个什么“鬼东西”进来了。
……
虞雪心满意足地回到十七区,晚上她跑了几个领导家中,这购买新地皮的事情,基本上就谈妥了,明天去相关部门办手续就行了。
就是十七区的地皮价格上涨了不少,她想买的地足够大,要不少钱呢。
虞雪心里又高兴,又有些担忧,这笔钱要从哪里出呢?
她去收容所看了看,有两栋宿舍楼竣工后,已经住人了,剩下的宿舍楼还在做收尾工作。
嗯,收容所是吃钱的,不是赚钱的地方。
她又去羊场看看,羊并没有得到二倍速的长速,如今只比刚买回来那时候大两圈,还没到出栏的时候呢。
来到鱼塘,鱼苗刚撒下去没几天。
来到新搭建好的鸡场和鸭场,受精蛋刚破壳不久,虽然那受精蛋里有一些是她家小院里鸡鸭下的蛋,品质棒棒的,但从小鸡崽到长成,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看来看去,唯一能够给她换回来钱的,只有种植园了。
她回到种植园,来到一块红薯地里,从边上挖进去,挖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
晚间,还有两个技术员在地里头,打着灯忙活什么,他们发现虞雪后,立即走了过来。
“老板!”
虞雪把手里头这个红薯又给埋回去:“这批红薯什么时候能收?”
两个技术员闻言,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咱们这红薯长得那叫一个棒,长得快不说,还没有一个变异的,结出来的红薯品质也特别好,明天我们准备追最后一道肥,按照现在的长势,一周后应该能收获了。”
虞雪点点头:“那玉米呢?”
“玉米要吃嫩一点的话,也差不多是一周后,但想要产量高一些,那最好再长一段时间。”
虞雪点点头,明白了,反正这两样暂时都不能换钱。
种植园里还有一块菜地,但菜地不算大,那里头的产出,都完全不够员工和孩子们吃呢,也不能拿来卖钱。
她小院里的作物倒是有很多可以收割来卖钱了,但她又不能凭空变出这些新鲜果蔬。
她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用晶核去买地了。
她叹了口气,她的晶核也是用一点少一点,现在手头上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虞雪说着,往自己的工舍走去。
进了工舍,关上门,熟门熟路地通过后门进入自家小院。
一进去,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看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
多多坐在院子里,小小的绿油油的模样,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般,抬头对她笑了笑。
虞雪也笑:“你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来到阳台边上换鞋,把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鞋子换下来,换成舒适的拖鞋。
多多道:“这样比较舒服,晚上吃过了吗?”
“吃过了,在一个领导家里,被留了饭。”虞雪说着顿了顿,叹道:“现在,大领导家里伙食也不怎么样,听说其他人的种植园,还有基地里的种植园,变异的比例都挺高的,收成应该不会好。”
“那我们这零变异,不是很显眼?”
“是啊,领导还问我是怎么种菜的。”
“你怎么回答?”
虞雪进屋把衣服也换成了家居服,来到水龙头边接了一盆水擦脸洗手,一边说道:“我说,大概是我人品好。”
虞雪把洗下来的水浇到地里,拿着脸盆正要回去,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来到猪圈边:“这两头猪今天怎么不叫了?”
又去鸡棚鸭棚边:“这些只也不叫唤。”
往常她回来,一进院子就能听到这些家伙昂昂嗯嗯,咯咯嘎嘎,叫得别提多热闹了,今天却格外安静,难怪她刚才觉得哪里不对。
多多看了看这些牲口,道:“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
虞雪有些奇怪:“心情不好,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多支着下巴,淡淡道:“或许是因为你把它们的蛋都拿走了吧,一会儿就好了。”
虞雪:“……”真的是因为这个,她拿走它们的蛋也是好几天前了啊,又不是今天才拿走的。
她仔细又看了看鸡和鸭子们,就在这时,它们突然又叫唤起来,似乎和往日无异,但不知道为什么虞雪总觉得它们有些紧张。
“……真是奇怪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照常料理了一番小院,摘了许多蔬菜水果下来。
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忙碌了一番后,都已经半夜了。
她洗了个澡,爬上床,美美地睡着了。
她入睡后,小院里又恢复成了那种压抑的气氛,动物们再次变成了闭嘴鹌鹑,一声不敢坑,植物也还是蔫蔫的。
一道身影走进了虞雪的卧室。
他不再是绿油油的小孩模样,而是白衣黑发的俊雅青年模样,轻轻坐在虞雪床边。
他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身形也并不十分凝练,仿佛某个方向有一股吸力,要将他吸走一般。
他握住了虞雪的手。
那股吸力顿时小了很多。
他又松开手,身形开始涣散。
他轻笑一声。
他一直很清楚,摆脱秦家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换一个新主人,一个真正的主人。
他不是非要选择虞雪,但虞雪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他唯一想要选的人。
可是这就意味着他要和她永远绑定在一起。
这一次,他可不想再去世世代代守护她的后人,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了。
甚至只要想到她会有自己的后人,与他无关的后人,他就有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换句话说,若是认她为主,他不会允许她有后代。
甚至不会允许,她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
——一旦有了重要的喜爱的人,人心是会变的。他会变得不再重要,而她,或许会要求他也去守护她在意的人。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那件信物拿回来有些时日了,也就那么一直放着。
只是没想到,秦家那么豁得出去。
这一招虽然不要脸,但对他倒有几分作用。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又听到了远方的召唤:“百年誓约,今日践行,合二姓之好,慰先人遗志……”
忽然声音又变成了久远的,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赤条条一个来,将来又赤条条一个走,未免太孤单了,我把我的女儿许配给你可好?”
“交换了信物,你可就是我秦家的女婿了……”
“你也是秦家的一份子,好好守护秦家后人,你未来的新娘,可就在那里头了……”
“阿容,秦家,就交给你了……”
一道道声音,意气风发的,爽朗大笑的,临终托孤的……
曾经尊敬亲近的声音,历经数百年光阴后,此时听来,竟变得可憎起来。
尤其是当那人的后人,握着他生前给出去的信物,用他曾经诚挚而带有期许的诺言,反过来对付他的时候。
用一个所谓的新娘,就想让他为秦家人当牛做马吗?
真是可笑!
他俊雅漂亮的面孔,忽然变得十分古怪,一时是正常人脸的模样,一时是绿油油的,一时有红光隐没,一时又是一团漆黑,仿佛被黑色的火焰吞噬。
过了几息,他又恢复如常,看向睡得香甜,无知无觉的虞雪。
如果真的需要一个新娘……
他试探过,她是喜欢自己这张脸的,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看外表的。
以虞雪如今的能力和地位,想要找一个优秀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那人会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活人。
他垂下眼睛,左右只剩下这草木一秋,又何必非要拉她下水。
很快,他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