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多飞扬跋扈,现在便有多低调怕事。
可见,这几年她吃了不少苦,所以才会在人前这般谨小慎微,叫人瞧不出半分当年叶家公主的傲气模样。
旁人是不知的,但李长信的所有举动,都被徐碧婷看在眼里。
趁着李长信吹蜡烛之际,她笑盈盈地送上了一个香吻:“长信,生日快乐。”
徐碧婷的这一吻,自然是引得医院众人一阵“鬼哭狼嚎”。
“哇,李院和徐医生好恩爱啊。”
“两人真是太般配了……”
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大家可劲儿地起哄要求他们再来一个。
一时间,把整个聚餐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李长信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叶繁枝,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当年两人正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她便展露了对李长信极强的占有欲。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他身边出现的人,无论男女。男的话,怕他们经常带他去酒吧等声色场所。女的话,哪怕多看他一眼,或者他不经意多停留一秒,她都会吃醋。
叶繁枝因其身份的关系,很轻易就能弄到他科室的值班表,掌握到他的所有时间安排。偶尔同事们聚餐,若是他不报备,她便不停地打电话,直到他接她电话为止。曾经有一次,他手机没电,她便打了好几个同事的电话,辗转找到了他。他知道后怒不可遏,狠狠地朝她发了一通火,她大约知道自己做得过火了。夜里,便柔声细语地道歉,伏低做小地求他原谅。但事后,故态复萌,追踪电话依然不断。李长信对她自然是厌恶日增,但又无可奈何。
若是出差,那更是不得了。睡前都必须跟她视频,给她看房间里的实时情况。回到家,她更是要做各种检查。也曾出现过一次情况,有一次,他换下的外套上不知怎么沾了一根女生长发,被她不小心发现了,便拿着长发再三追问。
若是往日的她,早就气势汹汹地上前推开徐碧婷宣示主权了:“李长信是我的。”
这种事情她又不是没做过。
那一次是徐碧婷生日,房俊等人提议科室里的同事聚一聚为她庆祝。李长信、房俊和徐碧婷三人同乘一辆车先到了酒店包厢。
叶繁枝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她拎着包,踩着十厘米尖头高跟鞋,“哒哒哒”地直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当场甩了徐碧婷一个巴掌。
房俊被这一幕镇住了。偌大的包厢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长信拉开了她:“叶繁枝,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没看到吗?我在打她。”
她甩开了李长信的手,拿起一瓶打开的红酒往徐碧婷头上倒:“我告诉过你徐碧婷,李长信是我的,李长信是我叶繁枝的男朋友。就凭你,也敢跟我抢!”
那一刻的叶繁枝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第一次在李长信面前露出爪牙。
李长信惊住了。他从不知道叶繁枝还有这样一面。
徐碧婷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无辜可怜地直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我真的没有……”
李长信怒火攻心,伸手抢过了叶繁枝手里的红酒瓶,大喝道:“快给我回去!”
“不回。”
他拽着她的手往外拖:“你疯了不成,给我回去。”
“为什么回去?我不回。”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的?”
“今天是科室的同事们一起给徐医生过生日。”
她怒气冲冲地推开他:“我不信。”
李长信不言不语,一个打横便把她抱了起来往外走。一打开门,赫然遇见提着蛋糕而来的科室同事们。同事们见到他们两人如此亲密的姿势和包厢内的一片狼藉,都愣在了门口。
他把她拽进了车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她:“叶繁枝,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我们今天不过是给科室的同事过生日,你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
叶繁枝盯着他,眼眶开始一点点泛红了:“李长信,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长信一怔后,沉下了脸:“你查我?”
“我用得着查你吗?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有个女朋友叫徐碧婷,她在美国……”
李长信偃旗息鼓了,他当时为了拒绝她确实说过这番谎话。但他也不想跟她解释,他和徐碧婷早在他回国前就已经分手了。
“现在她回来了。你跟她一个科室,天天见面,还老送她回家……”她控诉他,一眨眼,眼里的泪便“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不是她的。你是我的,我的。谁也不许抢走,谁也不许!”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毫无章法地吻上了他的唇,怎么也不肯放开。
她真是奇怪极了,霸道无理又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连带李长信心中也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幽微怪异的感觉:烦躁郁闷又有点小小的内疚。具体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怪怪的,他试着推开她,推了两次都没推开,便由着她胡乱地亲着。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做出了反应。李长信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
不可否认,当时的他,虽然不爱甚至讨厌叶繁枝这个人,但却是爱极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
然而,此时的叶繁枝悄然无息地隐在众人之中,仿佛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株绿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李长信忽然觉得自己太奇怪了。难不成他在期待现在的叶繁枝把蛋糕砸向徐碧婷或者上前拉开徐碧婷吗?
徐碧婷从容大方地凝望着李长信微笑,似在等他的下一步动作。李长信深吸了口气,面对着众人,缓缓地说:“切蛋糕,切蛋糕,大家都来吃蛋糕。”
“李院不愿当众表演,准备回家私享。”
……
叶繁枝慢慢地退出了拥挤的人群,去了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江一心在外头等她,见她出来,温柔微笑:“繁枝,边上的商场还没关门,要不要跟我去逛一下啊?”
“不了,我还要赶去花店呢。”
江一心遗憾地说:“那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叶繁枝以为这样的拖沓,众人应该都已经走光。然而,一出来就在走廊上遇到医院的谢医生,彼此含笑点了点头打招呼。谢医生说:“叶小姐住哪里?我送你。”
叶繁枝说:“不麻烦谢医生了。我还有事。感谢。”
与谢医生作别,到了大门口才发现徐碧婷、庄依林等好几个人都在等车。叶繁枝礼貌地与他们道别,但换来的只是白眼以对。
叶繁枝也不再自讨没趣,便准备离开去公交车站。不料身后被谁推撞了一下,她顿时踩空了一个台阶,踉跄着冲向了地面,眼看着要撞上一辆行驶而来的车子。
幸好那辆车的速度很慢,车主反应也很迅速,在即将碰撞到叶繁枝的时候及时踩住了刹车。叶繁枝受了惊吓,只觉膝盖发软,几乎站不稳。她扶着车头,胆战心惊地正欲跟车主道歉,只见车主按下了车窗:“叶小姐,你没事吧?”
竟然是简余彦医生。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定格。
叶繁枝说:“我没事。不好意思,简医生,我刚刚没注意,差点撞到你的车。”
简余彦皱着眉头,狐疑不解地说:“我刚看你站在台阶上,怎么好好地就冲下来了?”
叶繁枝只得说:“是我不小心,踏空了一个台阶。”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简医生,不麻烦你了。我还要去花店,这里正好有直达公交车。”叶繁枝虽然说不上聪慧伶俐,但也不至于愚笨到家。若是真搭了简余彦的车子,她以后还怎么在医院工作下去。敢觊觎庄依林看中的人,那真是不要命了。叶繁枝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上车,我顺路的。”简余彦说。
后面的几辆车被堵着,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纷纷鸣起了喇叭。
“简医生,我……”现在的叶繁枝只想躲开一切是非,安安静静地和大哥叶繁木一起好好生活。再度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李长信。
他打开了车门,等候徐碧婷上车。他应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了。
亭亭玉立,表情温柔。
这样的柔情和温柔,她从未得到过。
叶繁枝心头仿佛被刀扎般骤然发疼。下一秒,手似不受控一般,叶繁枝已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直到坐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了。但已成如此局面,她难道再下车不成,于是,她客气地对着简余彦笑了笑:“谢谢简医生,麻烦你了。”
简余彦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般,表情明显一愣。
车外,庄依林的目光如淬了毒的暗器,一动不动地盯着不知死活的叶繁枝。要是视线可以杀人的话,恐怕她早已经将叶繁枝五马分尸了。李琪弄巧成拙,惴惴不安地对庄依林小声解释:“依林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惯叶繁枝每天装模作样的样子,想给她点厉害瞧瞧而已。”
庄依林不悦地晾了她片刻,才冷冷撇嘴说:“以后给我把眼睛睁大了,别老是做一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
“是,是。”
另一边,徐碧婷则款款地上了李长信的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而出,在十字路口,一个向左拐弯,一个向右拐弯,渐行渐远。
李长信一路都很用力地握着方向盘。
叶繁枝她什么时候跟简余彦这般熟稔了?!
整个医院只有李长信和乔家轩知道简余彦的真实身份。他出身不凡,是洛海兆和集团简家的三少爷,也不知为了何事,与父亲简贤同决裂,两人势同水火。所以李长信知道,简贤同暗中通过乔家轩投资他开了这家医院,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照看简余彦这个儿子。
也正因此,李长信对简余彦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他素来对人冷淡,不喜与人过多交往,今晚居然破天荒地主动送叶繁枝回家,李长信不免有些惊讶。
徐碧婷自然注意到了李长信的细微反应。有那么一瞬,她全身冰凉:李长信很在意叶繁枝,比她以为的更在意。
“长信,我好像喝得有点多了。你送我上楼吧。”徐碧婷抚着额头,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她对自己的魅力素来自信,话音一落,果然看见李长信默不作声地解开安全带,扶她下车。
徐碧婷心头一喜,自然而然地依偎着他:“长信,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今晚再送一份给你好不好?”
那一年,徐碧婷给李长信的生日礼物便是她自己。
李长信怔了怔,一把推开徐碧婷:“别这样,碧婷。我们说好的,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徐碧婷依旧依偎着他:“长信,好朋友之间也可以的。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
“那是以前。”李长信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推开她,严肃认真地说:“碧婷,在我的观念里,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泾渭分明。”
如今的李长信对徐碧婷只剩下朋友之情,毫无半分男女之爱了。
徐碧婷眼睁睁地看着他关门离开。半晌后,她狠狠地抓起玄关处的抱枕砸向了大门。如今的李长信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深处是从容不迫的淡然。
李长信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经爱上叶繁枝。
不过也没关系,她徐碧婷有的是备胎。她点开通讯录,从一长串候选人中选了一个,发出了一条消息:“有空吗?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传来,那边已经给了肯定回复。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徐碧婷亦然。
她在李长信面前展示的从来都是清纯可人的一面,而在有的男人面前,她展示的是性感放荡的另外一面。
只是,这一切,李长信从来都不知道。
叶繁枝客气地说:“麻烦你了,简医生。”
简余彦说:“其实我就住在你的花店附近。带你过去,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